易天忽然放开了拉着若水的手左手，然后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而若水也是微微一笑作为回复。
十年的朝夕相处，日夜相伴，一种无言的默契，不用说什么，便可以知道对方的想法。
这种境界不就是自己与何叶所共有的境界吗？多少年了，这种感觉，再次回归，欣喜不言；多少年了，这种眼神，再次回归，人已夕非；多少年了，这种情怀，再次回归，豪气再现。
易天那一瞬间猛地想到，他忽然仰天一声长啸，直撼九天，八卦上空，龙卷风凤眼之中，一柄漆黑如墨的气剑缓缓凝聚。
初始时只有破天剑一般大小，渐渐地道道黑色的气流从龙卷风上激射而出，附在了那犹如实质的气剑之上，而那剑，却是渐渐成长，直涨到了七丈有余，却是跟黑色的八卦一般大小了。
“若水，你还记得当年那场剑舞吗？今日，我便让你知晓后半段的来历。”
易天好像真的疯狂了一般，放声大笑，大有睥睨天下之势，手中乌光闪耀的破天剑也仿佛有灵性一般又发出了一声龙吟般的剑鸣，随即乌光大盛，却似把天空都照耀的更黑了。
雷雨在别处还在肆虐着，但是在旋风方圆数百丈的空间里，却停了下来，直贯天地的黑色通道，渐渐变得淡了。
衣衫无风自动，淡淡的月光下，照亮了一蓝一白两道身影，依稀间，似在飞舞。
剑芒带着乌光，缓缓挥动，起初时很是缓慢，但那份凝重的感觉有如实质，易天的脸上也显出吃力的表情，只见他牙关紧咬，右手的指节也似乎因握得太紧而发出咯咯地响声。
一时间，若水看向易天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担忧，她从没看到易天有过这份吃力的样子，这份紧张，仿佛让她连寒冷都不觉得了。
八卦上方的气流越来越急，最后竟是化作了丝丝的亮光围绕在了破天剑周围，而破天剑的乌光似乎更加深沉了。
易天挥舞的渐渐快了，而他的脸上苍白的无以复加，只是那兴奋的光芒，好像有着无比的喜悦，剑舞隐含着内敛的锋芒，在他眼中，好像闪着光，发着亮！而破天剑势虽快，却没有发出半分凌厉之光，反而如再普通不过的一把长剑，渐渐地乌光却是变得黯淡了。
剑起无声，剑落无声，舞剑之时也没有了以往的气势，却有一份优雅的飘逸，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个人，这一把剑，哪怕是面对万万千，这份淡然和冷漠的飘舞，眼中也只有一个，那白色的身影。
这剑舞，只有她能懂吧！
为何要破天，为何要灭神，也只有她能懂吧！
当最后一剑划破空气，没有了声音，风声、雨声似乎都忽然间静寂下来，那一瞬，万古静止，时间停息；那一瞬，风云静止，苍天叹息。
虚弱的他似乎摇摇欲坠，但他的脸上却多出了一份笑容，是看向若水的，那般温柔。
若水满目的担忧，在易天倒下的第一时间，她就扶住了他。
易天本已苍白的脸上却似乎更加的白上了几分，一丝苦楚从他脸上逝过，虽然他还在温柔地笑着，但眼眸深处却多了一丝落寞和悲伤。
她毕竟不是何叶，虽然也是自己心爱之人。要是何叶，此时她应该笑吧！因为她懂自己的心。易天这般静静地想到。可是若水的声音还在耳边。
“易天，你没事吧......”
若水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害怕，宁可不破这天，也要他好好活着，不受一丝伤害，她是真的害怕吧，就像他害怕失去自己一样。这才是真的不变的东西吧！
“看——破天。”
虚弱的轻唤了一声，易天身子忽然一歪，软倒在若水的怀中，破天剑也是一闪不见了，唯有脚下这个悬空的黑色八卦拖着他们两个相拥在天际，凛冽的寒风中，有着点点的温柔。
忽然，一缕微风吹起，扬了扬若水垂在胸前的青丝。她紧紧的搂着易天，支撑着他的体重，不让他倒下。
泪水，无声的低落，悄无声息的再次浸湿了依旧还湿漉漉的衣衫。
他这样做，是为了我！他这样做，是为了我！......
哪怕是天，也不能阻隔，可他这样做，若是伤了自己，我又怎么能独活？若水在这个时间，在易天倒下的那一刻，忽然这般想着。
又是一缕清风拂过，把她湿成缕的头发吹起，荡漾飞舞。
她此时才发现，头顶上方的那柄长达七丈的黑色气剑，竟然开始了转动，缓缓地，划过天宇。
巨大的龙卷风似乎失去了刚才的威力，渐渐消失，那黑色的通天柱消失了，无数被它卷起的东西纷纷从天而降，伴着雨滴，随着风沙，狠狠的落入地面，砸出一个个的坑，触目惊心。
而若水看到的却是，渐舞渐急的黑色气剑，磅礴的气势，凌利的剑锋，一道道足以开天辟地的剑气，随着巨剑的舞动划破了滚滚黑云，在黑色的天上，留下一道道巨大的残痕。
雨停了，风还在刮，在这剑气的划动下，乌云如同纸糊的一般，数百丈厚德云，竟被巨剑舞出的剑气割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方圆十里的天空，乌云消散，雷鸣不见，唯有那依旧闪着乌光的巨剑在飞舞盘旋，凛然的傲立于天地间。
不对，天空的乌云不止消散了这么多，远远地，皎洁的月光竟是渐渐地照亮了大地，天际现出了月亮。
一块，两块，四块......乌云似乎被削成了无数碎乱的博饼，越来越多，越来越小，数百里的乌云，透出了一道，两道，四道......无数道的月光。
渐渐地看清了，天啊，数不清的黑色剑影，却每一柄都和头顶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离得远了，看起来有些小。
这些剑整齐划一的舞动着，劈斩着，只那般气势，便足以将这数百里的乌云惊骇住了吧。
好一残阳诀，好一噬天法，这一法诀和这一把神兵，当真可以劈天破空啊！
遥遥的，这些剑似乎并没有因舞动了这么久而失去力道，反而是劈开乌云之后令他们的气势更加强盛了，就连那犹如实质的黑光，也似乎在增长着。
莫不成这些剑，乃是这些黑云凝结而成？若水几乎是张大嘴，脑中忽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想法。
一阵风吹来，比之以前大了不知多少，那黑色的八卦也因这风儿摇晃起来。
“若水，快走，到地面上去......”
易天虚弱的声音传来，幽幽的，虽然是命令，却柔情不断。
若水意念一动，金光亮起，魔法杖凭空出现在了脚下，带着一道冲天金光，托起了两个人的身躯。
就在这时，黑色的八卦忽然消失，变淡变稀，恍惚间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此时此刻，漫天的乌云已然完全被剑气冲的消散了，月光皎洁，星光遍布，照在他的脸上，那睡梦中微微带着的一丝笑意，看在若水眼里，她只觉得此时此刻这个心爱之人的肩膀是如此的宽阔。
没有担忧，没有怜悯，他的一切都在她的心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生死与共，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会陪着他，都不后悔的。
缓缓的落地，金光闪耀，在月光下竟也争出了一丈有余的辉芒，她的灵力属性是光，在易天的指导下却不似别人那般修行，功力却较之别人强之许多许多了。
可是，危险似乎不只有那老天，就在若水落地的同时，她就发现，周围却是人影幢幢，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们就被无数的人围了起来。
这些人均是黑衣蒙面，一个个如同鬼魅的影子，又似是九幽的幽灵，层层叠叠似乎无穷无尽，占据了这片刚刚被毁灭的面目全非的原野。仿佛一瞬间从地下生出的一般。
但他们却并不上前，只是望着，看着，似乎对那圈金光有着莫名的恐惧和敌意，既想上前杀之而后快，又不敢就这样上前徒自送命。
莫不成老天今日定要断送了我们的性命吗？若水看了看怀中的人儿，眼中露出一些坚强。
金光又亮，却是比之前强盛了许多，魔法棒闪动，再次回到了两个人的脚下，地上不能降落，那边从天空走吧。
易天还未醒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受半分伤害的。
“以往是你护我，今日便让我来护你吧！”
若水一手搂抱着易天，轻声喃喃，目光也变得坚定无比，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脸上却多出了一些如花的微笑。
“如若咱们是陌生人，这就叫报答，可咱们是夫妻，这，又称作什么呢？”若水一边飞着，一边说道，好像在这危险之中，也不觉得那么可怕了。
不知从哪里又来了许多的怪鸟，也是黑压压地漫了上来，如同蚂蚁一般，比之地上的人竟似还要多，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黑乎乎的影子，也分不出哪是出口了。
若水的心也在慢慢下降、变凉，这些黑衣人都是从哪里生出来的，怎的数之不清，又这般的怪异呀！无论是谁，此时此刻都会这么想的，若水自然也是会这么想，但是在她的心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因为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去想了。
风声，伴着飞行的速度越发的大了，但若水脸上却多了几分凝重，还有几分汗水。她不怕死，但她却怕易天受伤害，这一点她和易天一样，只会考虑对方。
“吼——”一声虎啸从远方传来，紧接着一声龙吟同时响起，却是在几个山头之外的地方，远远地，那边已经多出了许多红光青光，却是已经交上手了。
若水心中一喜，但此时也已冲入了那群黑鸟之中，只能躲避，却不能还手，脚下的魔法杖若是执回手中那前进的速度就要慢下许多了，那自然是不行的。
猛地，一只大鸟从他们身后袭来，却是丝毫不惧若水魔法杖上的金光，一个俯冲便要把她二人吞掉。若水急忙下降，却被从旁边袭来的一只鸟碰了一下，失去了平衡，魔法杖光芒一黯，二人便从天上跌落下来。
要死了吗？这般高度落下，不死也得半死，而下方还有那么多黑衣人，若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面对这个词语。
但她忽然发现自己竟是没有一丝的恐惧，刚才还在害怕易天死去，而现在明知必死了，反而有了一丝释怀的感觉。
下意识的，紧紧拉住易天的手，把头扭向他，深深望去，隐约间还有着一丝的欢喜。能和心爱的人一同就死，也是一种幸福吧！或许，在她眼中这就是一种幸福。
这一眼，她看的痴了，也笑了，如黑夜中盛开的百合花，坚强而孤傲，却清丽无双，在黑压压怪鸟遮掩下的月光残辉下，静静绽放。
“有我在......”
只有三个字，而且还是那么微弱，显示出他身体的虚弱，但这三个字却如天地间最美妙的仙乐，能给人无与伦比的力量。即使是马上死了，也不例外。可是有他在，还会死吗？
一阵风从失去平衡的身下刮起，衣衫飘飘，而下降的速度却明显的慢了许多。
当再次触到大地，无论是谁在经历过刚才那种情况都会有一种恍若重生的感觉，只是这两个人，却都没有去体会那种感觉。
“你不要紧吧！”
一样的话，一样的焦急，一样的语气，只不过易天的声音有些小，而若水的声音有些尖罢了。
易天眼中闪过一些笑意，然后却是发了光，他小声地对若水说道：“替我护法，我灭了这帮龟孙子。”
他现在虽然是很虚弱，但并不代表着他没有战斗力，方才在天上的时候，他只是挥舞的累了才昏睡过去，他有八卦吸收外界灵气补充，而那残阳嗜天诀消耗的并非他本身的真元，所以现在的易天，只是累了，而并非消耗的再无战斗力了。可是‘累’在这个时候能说吗？
“你不要勉强自己......”
易天笑了笑，疲惫的摇摇头，径自盘膝坐在了地上，一个红色的光罩，把他和若水罩了起来。在易天心中，话可以说着玩，可真的让若水替他护法受伤，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静静地坐着，宛若一方磐石，亘古不移。认真的表情，英俊的面庞，还有一头的银丝这人，不就是自己的最爱吗？他要做什么便由他吧！又何必多问呢？若水自己也觉得关心的话，说多了也会是多余的。
爱一个人，只要他也爱自己，话语有时也会成为阻碍。
黑衣人见没有了金光，一个个的围了上来，他们用的都是刀，也有赤着手的，纷纷而上。当时是，喊声响成了一片，只不过撞上那红色的光芒之后，便悄无声息的化作了一缕黑烟，消散不见了。
易天忽然猛地睁开眼，怒光爆射，却哪里还有刚才的疲惫之色，仿佛现在的他比平时的他还多出了许多的力气。
十八年前聚魔岭的情景如同烟云一般闪现，如此相像，黑衣人成群，魔头们也是成群，黑衣人奋不顾身，魔头们更是拼死不放......
“死吧——”
若水只见易天白发忽然飞扬而起，脸上的肌肉也已扭曲，面庞变得狰狞，双眼中闪着血色的光芒，宛如走火入魔了一般，不由地心中大急，伸手就去拉易天。
奈何易天此刻心头有恨，却已是不知身处何处了，他眼前的一切都已变成了杀害何叶的凶徒，抬手一巴掌便抽打了出去，而若水白皙的脸上，却多出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她的心猛然间一颤，却没有感觉到疼痛，他这是怎么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不顾一切，她紧紧地抱住了他，这个男子是自己的爱人，不管有什么苦痛，自己也要与他一同承担。
“我是若水，有我在......没事的、没事的，一切，会好的......”
若水大声的呼唤着，易天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异常温暖的所在拥住了，那可充满杀意的心似乎受到了感染，渐渐地他有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也记起了刚刚发生的事。
“对不起......若水......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五个鲜红的指印却如同黑暗中妖异的花，带刺的玫瑰，打在若水脸上，疼在易天心上。
若水见易天恢复了神志，只觉心中似乎有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着。
“你回来了......真好。”
随即若水便趴在了易天的怀里，昏了过去。
风动，地动，天也在动，易天猛地抬起双手，然后又重重的下压，随即抱着若水就在红光罩内闭上了眼睛，凭借意念神波去完成战斗。
而红光罩外，漫天的乌光疾驰而下，无情的杀戮，已然展开。
大地在颤抖着，空气中剧烈的波动还没有临近，便已经将地面压得好像下降了好几分，原野上密密的人影，空中黑压压的巨鸟，都不由得把头抬起来看向了更高处。
那是一片黑云，面积大得吓人，而上面却闪着光芒，黑色的光芒，就连月光被这乌光碰上，也都变得黯然。
剑，巨剑，黑得发亮的巨剑，如同斩仙诛神杀魔灭鬼的绝世神兵，一无可阻挡之势，直冲而下，剑尖直指，天上的巨鸟在这巨剑之下只能惊惶着飞快的退着，却无奈剑身过于巨大，划过的锋芒过于锋利，方圆百丈的空间，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嗖——”一道乌光，在刚刚看清巨剑之时，便已先被破空厉啸之声震得失去了战斗意志。
“轰——”飞沙走石，大地震颤，地面上已然出现了一个大坑，而数十丈内，再无生命，这是纯粹的单方面的屠戮。
电光石火间，也不知说喊了一声“撤退”，人潮如海，慌乱的退走着。可山上的人实在太多了，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快，但毕竟也是在地上奔跑啊。
天上的黑云压得更低了，一种让人窒息的气势，无可匹敌的气势，压得人似乎连脚下都软了，大地的泥土都开始下陷。
剑雨，刚才那一柄威力骇人的巨剑如同暴雨之前的第一滴水，而后面接踵而至的才是真正的倾盆大雨。
弥漫在采江峰间的剑雨，范围直盖上了七个山头，便是没有黑衣人的地方，也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好在这里地广人稀，又在深山老林，周围没有什么村落和城市，否则，又要有多少无辜之众要受这无妄之灾了。
远处，几道红光闪过，然后就没了踪影，却不知烈血和啸林该如何闪避这足以毁灭通天地的剑雨了。
一时间，惨叫声、呼喊声、哀嚎声却是压过了剑气破空之声，最后，又被轰鸣声压倒，大地之上尽化焦土。
一夜之间，美丽的采江峰，却是成了人间地狱，大好山色，皆化成了萧瑟北风，失去了绿意，原本数不胜数的黑衣人，都化作了剑下亡魂，生还者寥寥，却是十死无生中的大幸了。
苍山垂泪，为谁？谁对谁错，天真的是容不下易天吗？化为血河，消逝流转，都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