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处变不惊,淡淡地笑道:“当然。夫君所有的儿女都是我的儿女,鸾儿身为嫡长女,族谱上写着生母为正妻白氏,更是我的亲生女儿了!”
玛蒂娜却听出言外之意,魔怔似的开口:“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那我的亲生母亲是谁?”玛蒂娜知道此情此景绝不适宜提出这个问题,也知道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是谁无关紧要,一个二十几岁的独立灵魂,难道还需要母亲吗?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心灵的萌动,迫切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女人略微不自然,淡笑着薄斥:“母亲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鸾儿没听见吗?”
玛蒂娜霍地转身,仰望虞隽亦:“爹爹,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虞隽亦面沉如水,不言不语。
玛蒂娜不达目的不罢休,仰着脸,逼问:“爹爹,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虞隽亦紧抿着双唇,鼻梁的阴影投在脸上,容颜如司芬克斯神像般深不可测。
空气中忽然传来啪啪的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突兀。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强壮的仆妇抬着一个华丽的步撵疾步而来,左边两个丫环正提着灯笼小跑,右边边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丫环。步撵上坐着一个面容瘦削的老太太,举起瘦削的双手拍着,啪,啪,啪!
瘦削的老太太由丫环的挽扶下走下步撵,仰起她因瘦削而显得格外细长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说道:“问得好!不愧是我的嫡亲孙女,将军府唯一的嫡小姐!自你回府以来一直被你父亲藏在枕玉阁,怎么也不肯露面,我就知道事有蹊跷!哈,你果然不简单!将军府禀赋灵性之血,向来以美色著称人间,你却逆天而丑,你的确应该好好问问你爹爹,你有一个什么样的亲娘?你问吧,你有怎样一个亲娘,让他弃将军府百年声誉于不顾?你有什么样的亲娘,才让他违背三纲五常,不忠不孝?你有怎样一个亲娘,才能让他玷污将军府的至纯血统?你作为将军府唯一的嫡小姐,就该把自己的来历弄得明明白白!”
老太太这番话如同点燃了烈火,空气中竟有燥热的感觉。丫环婆子得到白氏一个眼色,如蒙大赦地悄悄地退下。静静的竹林旁,月光将一切都笼罩于朦胧的薄纱中,就像黑白老电影,有种不明不白的深刻。
虞隽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痛地说:“母亲如此说话,置儿子于何地?母亲固有宿疾,深夜奔波身体怎么受得住?儿子虽然不孝,母亲使人来叫,儿子不敢不听母亲吩咐!”
老太太扶住白氏的手,怒道:“哼,我倒有吩咐,却没有个惟命是从的好儿子!将军府被你折腾得还不够?先前为了三姨太跟修真界交恶,又因为八姨太跟魔界斗了一场,如今更好了,给我迎回了逆天的小孙女,你嫌得我活得久了,不气死我不甘心?若只气死我倒了罢了,我断不能容忍你将祖辈积累的威望消耗殆尽,让将军府彻底失信于天下!”
虞隽亦挺直脊梁,风姿出众,痛心疾首:“儿子禀承父亲遗志,虽然愚顽不肖,却不敢稍有懈怠,怎敢让将军府失信于天下?以前的种种,儿子也曾向母亲解释过,金蒂一片痴心,为救儿子破了大戒,为修真界所不容,儿子怎忍她囚禁昆仑千年冰狱之中?魔界黑风老怪调戏梦莲,儿子若噤声胆怯,天下人将视将军府为何物?鸾儿在出生时被奸人所害,才让她容颜殊人,儿子恳求母亲怜她爱她,莫再用逆天之说逼得她无法存身!”
“我逼她?好,好,好!我前世得多为非作歹,今世才能得有你这个好儿子?我前世又得多恶贯满盈,今世才能摊上这样一个好孙女?!好,好,好!将军府即将成为祸害天下的罪人,你父亲、祖父、祖辈的英名即将付之东流,你却只在乎你的丑女儿无法存身!若是我的死能让你幡然醒悟,我宁愿一死来换你浪子回头!可是你不可救药,病放膏盲,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声音一顿,“即使你不顾将军府,不顾朝廷,你想想天下无辜百姓!龙气一旦受损,会有多少百姓死于非命?”
虞隽亦挺直脊梁,淡笑:“母亲过虑了,当今天子圣明德高,朝中大臣个个兢兢业业,怎会发生这种事?母亲说笑了。”
老太太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食指,颤抖着手遥指虞隽亦:“你还敢说!你跟那群蛀虫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他们贪图富贵,丧尽天良!他们向皇上溜须拍马,暗中却中裹私利,根本不顾伤及天下根本,将社稷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虽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却听之任之,身居保卫天下之职却清醒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加以阻止,如若社稷有损,你才是真正的罪人!”
“母亲自然才智过人,不过圣上德智超群,吾等岂能窥探圣上深意?”虞隽亦的笑容淡得像一抹白烟。
“你!”老太太气得猛地咳嗽,白氏忙帮她顺气。她却猛地推开白氏,跌跌撞撞地走到虞隽亦面前,张开青筋迸出的手掌,狠狠扇了虞隽亦两耳光,“你真敢说!你任由千那妖精迷惑圣上,竟敢说不敢窥探圣上深意!你敢交恶整个修真界,你敢跟魔界拼个玉石俱焚,怎么见到那只妖精下不了手?”
“她虽是妖精,却也是一个女人,堂堂七尺男子暗算一个女人,我虞隽亦如何能做得到?”虞隽亦的笑容渐渐明显,嘴角竟带着深深的讽刺。
“你!你!你说谎连自己也骗不了,还想骗我!孽障,孽障,我宁愿。。。。。。”
“宁愿儿子死了?天下间惟有母亲如此心系天下,惟有母亲如此高贵清华,为了社稷宁愿儿子死了!儿子自小便敬仰母亲,不过也自小便知道,母亲的高贵清华,儿子学不来。”虞隽亦的笑容支离破碎。
老太太微怔,张开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四周安静了,只有灯笼里火光扑闪着。白氏胸膛起伏,泪水盈睫,却终究遵守着妇德,没将关切的眼神投向虞隽亦,而是谦恭地扶着婆婆。
玛蒂娜看着这劲爆的场面,开始茫然,后来更加茫然,这难道是纣王时代,皇帝身边竟有一只妖精?或者妖精只是一个代称,像千年之后的现代那样,指的是极有手腕善于勾引男人的女人?她正一头雾水,却忽然看到虞隽亦脸上那破碎的、动人的风韵,她的心,痛了。
她跑到虞隽亦身边,抱住他跪着却挺直的身体,将脸贴上他的脸。
老太太望着眼前这一幕,喉咙处却了一下,吐出的话语却仍旧咄咄逼人:“想作我的嫡亲孙女,就该有嫡亲孙女的胆识,你不是正在问你父亲吗?怎么不问了?”
玛蒂娜发现虞隽亦回避的眼神,抬起双眸望向老太太:“我还没冷血到不顾爹爹的感受,既然我的疑问让爹爹疼痛,我就收回我的问题。爹爹不想我问,我便沉默一辈子,永远不再开口。”
老太太平复的怒气又被勾起来了,她板着脸:“你连问清自己亲娘的勇气也没有,怎么配做我的嫡孙女?人前我可以容许你假装我的孙女,私下时永远别叫我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