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街上怎么都没人啊。”与白莫霖一同奔波了一天的穆容十三终于赶到了西凉,但今夜的西凉却格外清冷,大街上一片荒芜,连半个杂物都找不到。
“我们再往前走走吧,先找个客栈住下。”男子安慰的冲她笑笑。
走了半天,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也笔直的朝他们走来,近身看去,原来是个算命的道士,青蓝的道服与常日的金黄道服不同,也不着冠,黑色的长发随意束起,少许散乱的垂在胸前脑后,左手杵着个卜卦的竹杖子,写着‘卜卦‘二字的白布在风中摇曳,带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三人相遇,纷纷止步,那道士扫了二人一眼,目光落在穆容十三身上,讪笑道:“贫道看姑娘乌云盖顶,定是有不祥之兆啊。”
女子嘟起嘴吧,调皮的笑道:“那大师要多少银两才肯帮小女子化灾解难呢?”
“好说好说。”道士抬起空着的右手虚晃了两下,嬉笑道:“也就万八千两吧,姑娘随意。”
“大师的胃口可真不小。”穆容十三挑眉,嘴角似乎有些抽搐。
“过奖过奖。”那道士依旧大言不惭的吹嘘着,忽而,眸中多出了一分认真:“姑娘没有见过鹰吧,那物凶悍的很,还是避着点好。”
闻言,穆容十三顿时没了方才的玩笑之意,一脸认真的看着那道人:“为何?”
“缘起因,缘灭鹰,生为因,死为鹰,至此慎言,天机难寻。”
“你认识郜渤吗?”女子神色有些紧张的问着,郜渤是北绍国最灵验的卦师,一直为皇室效命,为每一位新生的皇室子女问平生之卦,但穆容十三的卦象却非同寻常,郜渤那时一直皱着眉,写下了‘缘起因,缘灭鹰,生为因,死为鹰’九字,便七窍流血而死。
道人浅笑:“四海江湖,皆为过客,认识也罢,不认识也罢,皆为烟云。”
“敢问大师道号是何?”白莫霖一直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这道人深不可测,绝不似他外表那般疯癫。
“无道无号,闲散之人,若真要问个道号,‘癫道士’这名头也不错。小兄弟日后若再这般避世,只怕会落得众叛亲离啊。”
避世?白莫霖不由身心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癫道士见二人皆是被他所言惊的呆愣,心中不免叹息,自顾的抬手在穆容十三额前腾空勾画了几下,道:“今日相遇,即算缘到也,莫要妄揣天机,慎言,慎言。”
话毕,已向远方走去,在黑夜中渐渐消散了身影。
那二人也早早回了神,继续向前走去,寻找着落脚的客栈。
两人默契的对此事缄口不提,暗夜的街道中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沉寂。
但这种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了,墨蓝布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略带戏谑的冲白莫霖笑道:“你还真是慢呢,”继而又像发现异兽般的看向穆容十三,满眼的惊讶,最后变成了嘻哈的调侃:“原来那个不近尘俗的大神医有心上人啦,难怪误了脚程,我叫柴悠旭,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闻言,自是大怒,厉声道:“你这厮从哪里冒出来的,休要胡言乱语。”
“原来不是那种关系啊。”男子一脸无辜的笑着,随意瞎侃了片刻,彼此也都熟识了些。
白莫霖与柴悠旭是好友,16岁便认识了,至此已有3年,此次带穆容十三来西凉,便是寻这损友的,为什么来寻他,穆容十三自是没问,那人想告诉她的自然不会隐瞒,再说他们相识也不过几天,有些事她也没必要知道。
与此同时,柴悠旭也知道了白莫霖与穆容十三相识的过程,直道是‘缘分、缘分’,弄的那二人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就差把柴悠旭挫骨扬灰,撒到长江去喂鱼。
但有些事也同样瞒不住了,那便是白莫霖的身份,其实他就是神医白麒澈,莫霖只是他的字罢了,为此,穆容十三真的气的想拿剑斩了这个撒谎的家伙,堂堂北绍国十三公主可是头一次被人欺骗,但她又找不出什么被骗的证据,他们相遇时,白麒澈确实是说自己姓白,字莫霖,而那些旁人也只是叫他白先生,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她自己走进了一个陷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然后这件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看着穆容十三憋屈的样子,柴悠旭非常努力的憋着笑,唯恐那小公主发现后,为了抹去这段不光彩的事件而杀人灭口。
当然,柴悠旭也向他们叙述了这两日在西凉发生的种种事件,带着那二人一同去客栈诊治那丫头的伤势。
虹棂晨与穆容奕萧一直在客房里照顾着昏迷的陆影霄,等着柴悠旭请回他口中所说的那位神医。对于陆影霄此时的伤情,两人都是没想到的,穆容奕萧早料到柴悠旭认识陆影霄,并且那人还身怀绝技,让陆影霄进密道时本不愿意,但想到柴悠旭定会跟去密道,也就放了行,可怎料到还是负伤而归。
“嘎吱”一声,木门被柴悠旭轻轻推开,蓝绿白三个身影一览无余的落入穆容奕萧与虹棂晨的视线。
“九哥,虹姑娘。”穆容十三见状,惊讶道,随后目光又扫到床上:“陆影霄怎么受伤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算了,这些事日后再叙,先让柴公子他们看看影霄的伤势吧。”穆容奕萧依旧一副淡定模样,仿佛泰山崩于前也能淡定依然。
“你们出去等等,我和悠旭二人在房中即可。”白麒澈平和的吩咐着,虽然对穆容十三与眼前这几人的关系有些疑惑,但此时还是诊治好床上的那位姑娘为先。
待那三人出去后,白麒澈回头看了柴悠旭一眼,向他抛过一个小巧的白瓷瓶:“这是最后一副药,吃完你体内的蛊虫便会化为血水,日后运功排出即可。”
“谢了。”男子咧嘴灿烂的笑了笑,又抿唇走至陆影霄床前;“她受了庑聃一掌,腑脏受损。”
“庑聃?”白麒澈皱眉:“那老家伙练可是‘万毒掌’,这女子怎会没有半分毒症?”
柴悠旭坐到床头,扶起陆影霄的上半身,只手托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抚在背上,向她体内输送内力稳定经脉:“这丫头有‘天心诀’护身。”
一语既出,白衣男子更是惊讶:“难不成她是岑衔的弟子。”
“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好的运气。”
闻言,白麒澈也不再询问什么,走近陆影霄床前,为她把脉,淡然的拿出蓝釉青花的小瓷瓶,倒出一粒固元丹喂她服下:“你自天突穴运气帮她逼出淤血就没事了。”
见那人让出位子,柴悠旭自觉的收掌,换到陆影霄身前,出食中二指抵在天突穴上运气,不过片刻,那女子果真吐出一口污血,一滴不剩的撒在男子胸前。
柴悠旭无奈,早知那损友是想报自己先前调侃他与穆容十三之仇,才留自己在房中一同诊治陆影霄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哀怨之时,突然觉得胸前一热,似有什么滚烫之物,柴悠旭赶忙掏出,只见那片原本幽蓝颜色的水晶碎片正发出金红之光,烫得吓人,丝丝自胸口渗入的血迹不断的被这水晶吸收,看的他与白麒澈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水晶碎片是归玄国皇帝,穆容倫裔给的。
千年前,天下本归一家,宴王独裁,但那时的天下内有官逼民反,四处叛乱;外有妖兽雄起,残戮百姓,慕容将军统领百万大军,内平叛乱,外战妖兽,威名显赫,他膝下有七子,七子齐心,上有仙官相助,下有百姓拥戴,平定天下,灭尽妖魔,自立为王,划天下为七国,改王姓穆容。时至今日,七国之间血脉相连的关系早已破败不堪,篡位、谋权,一代又一代的更改着姓氏,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穆容血脉存在多少,但北绍与归玄二国却一直延绵了近千年,仍由穆容王室统治国家,巩固着那一方祖先传下来的领土。
穆容倫裔自15岁便继位任王,至今已在位六年,国家一直太平无事,百姓都说他是位明君,自在位起便开始集揽人才,手下有五位高手,散于江湖,柴悠旭和白麒澈便排行四、五。两年前,王后烁凰因染重疾,本已气绝,好在白麒澈力挽狂澜,凭着精湛的医术救回了她的性命,但也只存有一口生气,后闻世间有回魂之术,只需拿到循天国护国神鹰爪中的魂灵珠,靠魂灵珠的灵气找到隐蔽人间的神女地精,饮地精之血,便是腐烂了尸身的人也可起死回生。然而,在夺取之时,神鹰不巧抓碎了魂灵珠,穆容倫裔只夺到六块碎片,余下三块,皆嵌入鹰爪血肉之中。
然今日的水晶碎片,便是那魂灵珠的碎片,为寻地精之用。
柴悠旭与白麒澈看着这一切的异变,心中已是了然,或许这就是宿命。
墨蓝衣衫的男子轻扯嘴角,把手中滚烫的灵珠碎片抛到窗外,笑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我有点忘了。”
“不知道。”白衣男子低头应和着,与那人心照不宣为此事保密。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自床上女子口中溢出,陆影霄皱皱眉头,缓慢的睁开惺忪的双眸,看着眼前的两人,视线却落在柴悠旭胸前的那滩污血上:“你…你不是怕血的……咳咳……”
男子见那人如此这般,便坐到床头,把她扶起,拍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痞痞的笑道:“那都是骗人的,当年是为了保你,现今是不想去管那闲事。”
‘怕血?我怕的只是心中之血’,柴悠旭暗暗的想着,却并未把所想之事说给陆影霄听。
白麒澈见此现状,便径直向门外走去:“既然姑娘已无大碍,我去叫他们进来。”
——————————————
一切的巧遇与秘密,本都无奇正常,但一个命中注定的巧合却揭开了这世界上最神秘的面纱。
穆容十三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前数星星,想着自她出宫后的种种,还有今日遇到穆容奕萧的事,只觉得宫外一日,远胜宫中十年,有种鸟雀飞出牢笼的感觉。虽然知道明日定要受九哥拷问,但心情还是不错。
眼睛忽然向下一瞥,只见客栈外的榕树下有什么东西泛着红光,好似漂亮的石头一般,于是便鬼使神差的从二楼跳了下去,走近榕树,拾起那块看似像水晶碎片的东西。
千年的秘密、这一刻开始揭开序幕,透过那层阴谋的迷雾,揭露出神界丑陋的一面。
——————————————
白麒澈的丹药果真厉害,才睡了一晚,陆影霄便觉得恢复了八九分,整个人也精神奕奕的。
刚到辰时,众人便自觉的汇聚在客栈大堂,对这几日的种种做一解释,其间当时虽有疑惑,但最终也只以缘分做出结论,也许这就是缘分,身份悬殊的几人此刻汇聚一堂,像朋友一般的叙谈着,没有半分陌生感。
但这缘分终是不长久的。
“十三,该回去了。”穆容奕萧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视着眼前换上淡粉色长裙,插着晶珠紫钗的女子,本就是一大家闺秀模样,脸上却满是叛逆的倔强。
“……”
“此番我们先回去,待日后有了空闲,九哥再带你出来可好。”
“九哥莫是真的不懂我?”穆容十三眉头紧皱。
穆容奕萧叹了口气,笑道:“就知道你这性子倔的很。”
闻言,女子展眉,略带欣喜的看着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九哥的意思是?”
“肖熹、罗筠,你二人回去复命,说我们要游历些时日,让老爷姨娘莫再担忧。”说着,原本单膝跪地的影卫听命,已经退出了客栈。
“那我们也就此告辞了。”柴悠旭笑着说道。
听闻那二人要走,陆影霄眼神立马就暗了下去。
穆容十三也一副不乐意的模样,语气中夹杂着薄怒:“白麒澈,你个骗子,明明说好陪我去峨眉的。”
不待白衣男子答辩,大堂内便走入六名身着青竹白衫的男子,两两而立,左边领头的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封请柬,双手奉到穆容奕萧面前:“碧云庄庄主,湘潭夫人闻穆容公子与三位小姐涉足江湖,特发英雄帖,以请四位共赴武林大会。”
话音刚落,大堂内其他的客人都开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把目光投放在他们身上。
传闻湘潭夫人是江湖第一夫人,武功极高,美艳绝伦,庄雅得体,声望极高。执掌的碧云庄更是威名远扬,历届武林大会皆在此举办。穆容奕萧虽长居宫中,但江湖之事也略有耳闻,近年来,‘厉血堂’声势日益高涨,门徒也向外扩张甚广,厉血老鬼的大弟子血娘子于七年前去世后,声势衰微了半年,此后依然张扬跋扈,闹的江湖不得安宁,此番的武林大会定是为铲除‘厉血堂’而开的。
穆容奕萧只是接过印着青竹图样的请帖,浅笑道:“多谢湘潭夫人好意,我们定去赴约。”
那六人皆是双手抱拳,谢礼后便散去了。
“哎呀呀,看来我们现在还不能辞行呢。”柴悠旭从怀中掏出两封同样印着青竹图样的请帖在手中晃了两下,笑道:“这回顺道了,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