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带着我们进了那个只有一层的建筑,不出所料,推开大门,只有一个大厅。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大厅代表什么,即使看见了类似于古董的展品,我也只认为是个收藏家对藏品的展示,与别的收藏家没有区别。但是,我们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世界上神秘、难以解释的谜题中央。
里面的藏品在布置上非常随意,但保护措施却很好。先生递给我们两双棉质手套,也算是默认可以触碰。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卷直径大约二十厘米的莎草纸卷,褐黄色,非常完好,看起来像是制造出来没多久的样子。
我和珍惜同时问道:“你会制作莎草纸?”
“这是死海古卷中的一册。”
又是异口同声:“哪一册?”
“最有用的一册,希伯来文写做《创世论》。”
“希伯来文。”我见先生打开了水晶展箱,就把手伸了过去,“可以吗?”
他点头,我便小心翼翼的把卷轴从右往左展开,因为希伯来文是从右往左写的。它不是象形文字,我能看懂的可能性为零,但那墨色的鲜艳程度让我简直就要怀疑那先生的智商了。这东西99%的可能是现代产物,连一个不懂考古的人都能第一时间想到,他这样看起来非常聪明的家伙,怎么会想不到?
珍惜道:“《圣经》里面只有《创世记》,可没有《创世论》,那几个宗教都不会用‘论’这个字,因为神是不可讨论的、是绝对权威的。”
“你说得很对,因为神的地位太高,没有人敢质疑他们的来历和能力。以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为只要一声怒吼就可以摧毁一座城市。所以对于你们俩这样的无神论者,这件事实在可笑,而且我这东西的真假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承认这是假的?”
“这是真的。你们这样的人太过执着于真相,无论任何事都要找到合理的解释,一旦事实反对了你们心中的真理,事实就变成了谎言。这是你们的弱点,有时心里怀着一些敬畏,可以让你们看得更远。”
他这段话如同教导一般,平时我不仅不会接受,还会反驳。这次面对先生,就像是面对一个权威,他的神情不容反驳。我怕自己开始崇拜他,就希望珍惜能说些什么,她却什么也没说。
“下面还有,请吧!”
刚才看到的所谓死海古卷,如果是真的,只要是两千年前的莎草纸,就已经是极品,接下来还能期待什么?如果有类似的东西,它都不应该只被某个人收藏,因为这是全人类的财富。
我正想着,眼前出现了非常熟悉的三个单词——“veni_vidi_vici”。
这三个词太有名,以至于很多人不了解它的来历,仅仅因为它所体现的霸气就爱上了这句话,进而爱上凯撒大帝。这是在泽拉战役中,凯撒大帝打败了本都国王后,写给元老院的捷报,意思就是“我来,我见,我征服”,把这场战役的一切,简单明了而又非常有意境的概括成了十二个字母。这十二个字母写在一张十二寸见方的羊皮纸上,字体虽然简洁,却下笔有力,仿佛凯撒的心依旧鸣响着金戈铁马的声音。
接下来,是在别人眼中很有争议,在我心中却一直不相信的文明——一个多贡人的雕塑。
非洲的民族太多,但对世界文明和现代文明的影响又太小,以至于很多人不屑于了解他们的生活。多贡人不同,他们的出现总是和神秘的、超越世界的天文知识联系在一起,而这天文知识据说全都来自于天狼星。他们早在望远镜发明的千年以前就知道天狼星有伴星,而且不是一颗,而是两颗。现在我们能用望远镜看到的也就只有其中一颗白矮星而已,它的大小和亮度都远远逊于我们肉眼看到的那颗天狼星。而传说中的另外一颗,还没有谁找到它。
由于对多贡人超越时代知识水平的鼓吹在我出生以前就有了,我寻根究底,发现那是些人种学者自己编造出来的故事,所以从不相信。而且我没有冤枉谁,也许多贡人真的画出了天狼星与伴星的轨道,但他们也提前知道土星光环这样明显的谣言,就纯粹是为争议中的事件抹黑,导致我一直以来相当反感这个文明。
现在我眼前是个木雕,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像我八岁时的作业。那时我做了一个阿波罗11号的模型,还得了奖。
我指着那东西问:“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然后我做了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举动,伸手使劲拔下了一撮头发。疼痛感证实我现在无比清醒,我一直以来的信念被颠覆了,那个文明真的不可解释。
珍惜沉默了一路,突然发话:“好了,先生。我们不用再看下去了,我想这些东西全都是假的。”
先生依旧只是微笑:“何以见得?”
“虽然你希望我们少想合理性,但最起码的合理性还是需要满足。你拥有其中一件是正常的,全部都拥有那就不正常了。没有谁能够保证淹没在历史中、人类最想得到的文物,全体出现在同一个人的家中,除非它们全是假的。而且,我们看到的这三样东西,未免太新,就像是几个月或者几年以前的物品一般。我们不用争辩希伯来文写出《创世论》是否合理,别的不敢说,死海古卷写在莎草纸上,只要一点点湿气,就可能在两千年间的某一天,让它溶于空气之中,从此消失不见。即使是在以色列的博物馆,他们珍藏的莎草纸也只是一堆碎片而已。”
“如果我这份《创世论》不是随着1947年的考古发现出土的,而是在它写完以后就当成文物被完好保存着,你还会认为这是假的吗?”
什么?两千年前就被这样保护了?要是一直存在干燥低氧的空间中,那倒确实可能保持着原样。我想起姨妈说的那些话,那块随侯珠碎片,不可能在村子被毁之后被人挖出来,只可能在被毁之前就流落在外了。
我吃惊地问:“要是被人这样保护着,你是怎么得到的?”
“各种方法,大多数时候就是花钱买。只要时机正确,价钱合理,很多身外之物都可以用钱换到,并不麻烦。”他笑着问,“珍惜,现在你信吗?”
“我……如果都是真的,你的眼光很好。”
“哈哈哈!如果我长着一张典型中国人的脸,你也许对我会少些芥蒂。不过我要让你们看的东西,比这些还珍贵,希望你看到的时候,不要以为我和在敦煌盗壁画的贼是一类人。”
我心痒难耐,还有比刚才这些东西更厉害的藏品,这次可没白出来这一趟,就算几千美元的机票花掉了我两个月赚的钱,我也心甘情愿,觉得自己稳赚不赔。
先生领着我们快速向前走,在大厅最深处的墙的正中,挂着一片大石头。我左看右看,那确实只是一片灰白色的石灰岩。他示意我走近点,我便走近了又看,这次看清了,岩体上有很浅的刻痕,刻着我看不懂的简单图案。
“这是什么宝贝?”
先生没回答我,还是问珍惜:“汉字是如何发展的?”
“甲骨文、金文、大小篆、隶楷行草……”
“还早呢?”
“那就是陶文,不过是刻在陶器上的,而且也不确定是文字。”
“还要早呢?”
珍惜谦虚的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了。”
先生指着这块石头,道:“这上面难道不是文字?无论代表什么意思,却也知道已经脱离了画画的范畴。距今超过了九千多年,我叫它‘石文’。”
这石文如果是文字,一定是象形文字,虽然我依旧认为这有可能只是简笔画而已。整体可以分成上下两部分,下面部分很好判断,是一个托举上部分的器皿,而上部分那弯弯扭扭的线条简直有无数可能。我是个对汉语语言过关,但文字还不太灵光的人,让我来猜有些强人所难了。
珍惜道:“你看上面蛇形的部分,像不像一只壁虎?”
我道:“说是壁虎也可以,蜥蜴也可以,再夸张一点还可以是恐龙,总之是个爬行动物。把爬行动物装在一个器皿中,就是这个意思吧!”
先生不置可否,依旧批判我们的态度:“过早确定那是爬行动物,就把你们的思维禁锢在了一个框架中。万一是个蚯蚓,或是大鲵,你们也猜不到环节动物和两栖动物上。”
经过他的提点,我们的答案又多了几个选项。蚯蚓、大鲵,还真的不可否定这些可能。我记得九千多年前的文明遗址中的确挖出过陶片,难道这文字代表一种饮食方式。那时候的人在吃某种动物,不过不是烧烤过后用手抓着吃,而是盛放在器皿中吃?
先生看着正在认真思考的珍惜,笑道:“难道你依旧认为是某种常见的动物?我以为你应该能够想到。”
“可以是蛇,可以是蚯蚓。黄帝封禅之日,天空中出现黄色蝼蚓,又称地龙。而且上古龙蛇不分……”她恍然大悟的一笑,“如果我说是龙,先生没有异议吧!”
他很欣赏的点头赞同。
我记得东西方的龙形象是不一样的,小时候奶奶给我讲故事,说到中国的龙时,用了“九不像”这个代称,我也就知道为什么龙只是存在于传说中,没有什么动物可以同时拥有哺乳类、爬行类、鱼类、鸟类、节肢动物的特征。它除了是中华民族的祖先和象征,还拥有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本事,比西方恶毒的龙厉害多了,也光辉多了。如果那个图形的上半部分表示龙,怎么会有人吃龙呢?所以下面那器皿应该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碗或者盘子,龙的体积很大,要装的下它,需要更大的托盘。
我看了一眼那个多贡人的火箭,心中又涌现出一个念头,道:“龙下面的东西,不会是一个飞行器吧?它并不来自地球。”
“我就知道带你来看没有错。”
“先生你这次也认同?”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世界过去发生的事和想象中并不相同,很多秘密等着人去挖掘。发现得越多,才越明白所知甚少。你这么有求知欲,又有突出的想象力,不如将你的余生用在更好的地方。”
我退后一步:“我对地球上的事确实有兴趣,但我更想知道天上的事。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我为什么不去看更深更远的东西?”
“有些人穷尽一生,只为找寻一个答案,因为他设定的步伐太大,却怎么也跨不过那条鸿沟,白白浪费了超群的智慧。爱因斯坦的晚年,就在犯这个错误。”
“你是想暗示我,我没有能力去了解整个宇宙?”
“我是想提醒你,有更好的方法去了解整个宇宙,那样的念头说不定在你心中曾经出现过,只是你忽略了。”
那位先生用他深邃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我看不透他,似乎那琥珀色的眼珠里装着旷古烁今的文明,装着无边无垠的宇宙。他看透了我,我一直当成玩笑的念头,如果可以完成,就仿佛给人类插上翅膀。用和其他智慧生物交流的手段,去接受超过我们能力范围的科学,在我的有生之年,达到最大的生存价值。
我笑了笑,道:“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白瑞恩,你呢?”
“我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