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思考今天看到的一切。虽然先生坚持岩石上的刻纹是一个字,最终却没有公布那究竟是个什么字。我发现书架上有一本古汉语字典,在里面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一个字能对应得上。可能曾经是有的,但随着应用的减少,便湮灭在历史之中。
先生说他没有名字,怎么会没有名字?他不是说过自己叫杰维彭德莱顿吗?
“他们俩认识!”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一定是这样,先生认识珍惜。他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是孤儿,才会用这个再合适不过的化名。如果不是认识,就像对我这样,说自己没有名字也能敷衍过去。《长腿叔叔》,我记得那本书的结局,小孤女和比她年长很多的富家子杰维少爷永远生活在一起,就像每个童话结局一样。
我当即跑到隔壁,敲了几下门:“珍惜,你睡了吗?”
听见里面一个相当疲倦的声音回答我:“太晚了,明天见。”
虽然这两天都在路途上奔波,现在应该很累才对,但我就是没办法睡得着。现在的神经中枢仿佛被打了一针兴奋剂,各种思维止不住向外涌。
我一个人在这楼里游游荡荡,从一楼到底层,在储物室的尽头看见一道微闭着的门,隐约有些光亮,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好奇的走过去,推开门,有一些石阶,便蹑手蹑脚走下去,在拐角处停住。
“……我已经听说你们俩的身份了,有什么解释吗?”
“只要你把石头交出来……”
“阶下囚还敢谈条件,你们女人真是天真!”
这三句话分别来自我认识的三个人:先生、安娜和鲍威尔。怪不得先生那么有信心可以解决掉间谍的事,原来这两人已经被他俘虏。但他们怎么也找到这里来了?我继续贴着墙面,偷听着意想不到的三人的谈话。
安娜恨恨地道:“不是你们惹事,也不会弄成这样!”
鲍威尔懒洋洋的回答:“这种事谁先挑起来还不一定呢!”
“混蛋!当小偷的还有理了!”
“都是做情报工作的,还分什么小偷强盗?”
“够了!”先生打断二人的争吵,“想这样让我放松警惕吗?涅夫科娃小姐,我早说过,不论我是否集中精神,你的那些迷药对我都不起作用。”
“但是扣留自己国家的安全人员,你已经触犯法律了。”
“我做任何事不需要俄罗斯政府提供意见。”
鲍威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别指望你能问得出来。”
我心想,这个人可真够霸气,他这样说,明摆着和世界上两个霸权大国作对,是什么给了他这样底气?我唯一能想到,安娜和鲍威尔估计会性命不保,因为先生极大可能不会放他们走。而且只要不放走他们,这里的一切都会被继续隐瞒在世界之外。
又过了几分钟,两人似乎都泄气了。
“好吧!你想怎么处置我们?”
“我不会处置你们。只要你们答应放弃现在的职业,我就放了你们。”
两人同时大叫:“这不可能!”
“那就做好准备,在这里住一辈子。”
我听到这里,突然一股正义感涌上心头。既然曦和号对金的做法都令我反感,先生这样也不会让我觉得好多少,于是我站了出去。
“你不能这样。”
他们看到我,我也看到他们。安娜和鲍威尔被关在一个铁栏杆为墙的空间里,尽管里面所有家用物品一应俱全,有电视和书籍供他们消遣,但这里说得好听点只是世界上条件比较好的监牢而已。即使两人做了什么坏事,也不至于被判上终身监禁。
安娜见到我很激动:“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平静的走到她面前,隔着铁栏杆盯着那张美丽的脸,我猜不透的脸:“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如果你想要珍惜手里的石头,而利用我对她的感情,我没有任何理由要救你。”
“只要不是这个原因,你都愿意救我?”
我想也应该没有别的原因,就点头了。
“我那天才刚到波士顿,根本就不知道你认识艾小姐,关于你们之间的事情还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自己说的,还是你用了什么迷药让我说的?”
“不是!”她盯着我很失落又很真诚的说,“我不会对你用迷药。”
鲍威尔冷笑一声,继续懒洋洋的声音:“白先生,永远不要相信一个优秀的间谍会有良心,我们已经被培训得像动物一样冷血了。”
我不懂他为什么非要在此时给我这段教训,我看起来应该是他们重获自由的唯一希望,即使安娜骗我,也不应该揭穿。不过安娜的神态确实打动了我,我愿意再信她一次,便道:“刚才你们同时拒绝了放弃自己的职业,那不就是对国家的良心吗?先生,难道就没有别的条件放了他们?”
先生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放了他们,你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我看看安娜,坚定地回答:“好!我承担!”
“那就好。”先生转身冷冷对着二人威胁道,“石头不在我这里,也不在艾小姐那里,明天你们就可以离开。不过,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如果有威胁到我或者艾小姐生活宁静的举动,就想想我是如何抓到你们的。”
其实应该可以想到,他让两人放弃职业,目的也是为了保证家园的安全。贝加尔湖上出现了第二十八岛,这件事要是被传到美俄政府耳中,他还能平静的生活?这片西伯利亚的土地在通古斯大爆炸以后就一直保持着独有的安逸,自然和人文和平相处,加上这座岛独特的环境,简直就像世外桃源。
然后,他对我道:“应该谈谈我们的条件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意思就是要我也跟着去。
安娜叫住我,道:“这个人不正常。贝加尔湖多少岛屿即使湖边的人没有数清楚,各国的卫星图像至少能说明情况。加上google地图这种东西的存在,和千万以上喜欢探索的网友,无论是国与国之间,还是民间,这岛屿都不应该是个秘密。如果现在还没有被世人发现,只能说明他在用一种外来力量刻意隐瞒。隐瞒这件事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原因,他的身份实在是个极其需要探索的问题。你千万别相信他!”
她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情报人员这样想是对的,因为他们要做的事就是假设任何事物都对国家有害,再想办法消除这种危害。但我作为平常人,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神秘和超能就断定他不怀好意。
我问道:“他究竟是怎么抓住你们的?”
她惊恐的捂住嘴:“那太可怕了,别问!”
我对她说了一声“再见”,便走出这地牢。看见先生的背影出了大门,我又跟过去,一直被他带到密林深处的一座石楼上。那上面像是展览一样摆出了好几个浑象、浑仪、经纬仪和铜壶滴漏,原来先生还喜欢收集古代的天文仪器。
“喜欢吗?”
对于我这样天文专业的学生,这些东西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就好像爱车的人,尽管十分关注电子和空气动力学的扩展应用,也不会拒绝1886年的奔驰车和1908年的福特T型车。天文的历史对这门科学有更重大的意义,因为人生短暂,而天象漫长,很多天文事件循环到再次发生需要几千年的等待,所以那些记录是十分宝贵的。
“这些都是真的?”
“有石申甘德的作品,也有张衡的作品。不过,他们也只能走出一小步。你在两千年后看他们,也可以想想有人在你的两千年后如何看你。”
我心中多了一种恐惧,人生不过百年,那么多的事都找不到一个答案,我就消失了,那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石申甘德和张衡都是伟大的人,都是值得后人永远记住的人,但这些记忆对他们有什么意义呢?他们也许和我现在一样心高气傲,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天道酬勤,会让他们窥测到高深的天机。而我现在再看他们,他们的知识真算得上少得可怜,他们穷尽一生找到的答案,一个孩童不用多久就可以全部掌握。两千年以后,也会有一个这样的人,在评价我的时候想着同样的话。先生提出在更高级智慧生物处获得超前的答案,的确是解决这种遗憾的唯一途径。
“就算我同意你的观点,也没有着手之处。”
“那倒不是。这世上有种东西也许记录了你需要的答案,相信你听过,叫做死亡之书,又称为亡灵书。”
我笑了:“法老的墓葬里出土了不少,也被人破译了,没有见过里面写着高深的天文知识。”
“不。法老墓葬里没有,在太阳神拉第一世的墓葬里。”
他又讲到这些鬼神的传说,拉是古埃及的创世之神,在水中诞生,也创造了人类。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拉作为人存在过,更不知道还有转世一说。这位先生真的很奇怪,知道这么多冷僻的传说,还收藏了世间至宝,而我信任他的基础太过薄弱,仅仅是因为他给我的感觉,我就不愿怀疑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不代表我是独家,也有别的人正在寻找死亡之书。如果落在别人手上,你想再看可就困难了。”
“你是不是对我太好心了?”
“我也有私心。你得到上面的内容,而我丰富我的收藏。”
“那你怎么确定我找到了一定会交到你手上?”
“因为你看不懂,那上面是比圣书体还要古老的文字,像你今天看到的石文那样,只有我能够为你破译。”
“如果你知道下落,你会自己去找。既然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下落,死亡之书在中国,有人可以提供线索,但我不方便去。”
“你应该找珍惜,而且你以前认识她,是不是?”
先生笑了笑:“见过一次,那时她还小。不过相比她,你更让我安心。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为你的理想独自奋斗几年后再答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