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老夭难得真心说句拍马屁的话:
“掌柜,你,功夫高!”
这时那申师弟如一滩软泥一样躺在门槛边儿上,只有倒气儿不剩别的声息。围观的闲人观望一阵儿,看果然不动,渐渐那胆大的上来,也上脚踩踩,软绵绵没反应,觉得有趣,更多人围上来,胆小的啐上一口就走了,那无聊的果然照方白号召,作践起来。
方白扭头看着乐呵,脸上开了花儿。再加上老夭一句马屁,更开怀,她问大少:
“这家伙在白剑门什么层次?”
大少实诚人,直接说:“申师弟在他那辈中排行十七,武功平平,我爹说他练不上去了,就让他带刚入门的弟子,帮忙庄上学些实务。”
方白一听,脸就沉下来,好在有老夭圆场。
“掌柜这手整治人的功夫的高!”
方白就又得意了。
萧齐问:“你这也不算是分筋错骨?”
“哈哈,”方白道:“不太算。我想个名字啊——”
大少虽没练过多少功夫,到底还是自小在武门中长大的,没当过猪肉,看过的猪还是很多的。便问:“为什么不是?我看申师弟,他,筋都爆出来了。”
萧齐不答,想等方白答,却听方白忽地一拍脑袋:“叫——抽筋术!”
萧齐听了微微颔首认同。
萧齐给大少分解:“分筋错骨是利用人的关节肌腱连接部位的脆弱为攻击点,旨在伤人筋骨。她这个不是,虽然很折磨人,但是你去看,你师弟关节肌腱没损伤。”
方白拨拉大少过来,道:“哪里那么复杂。我给你试试就知道了。”吓得大少一缩身,偏被方白拉扯住动弹不得。“怕什么,试个没那么痛的。抽筋没抽过啊,就是那样的。”见方白顺着大少的胳膊就摸上来,手指在哪里轻轻一拨,大少就“啊啊——”叫了起来。方白笑上一阵,才给了大少肩膀一巴掌,灭了大少的叫唤。
大少揉着肩膀,幽怨半带恐惧,不再敢惹方白。方白心情极好,去哄他:“不痛吧,那么大个人还受不住抽个筋嘛。”大少不敢说不痛,可确实也没申师弟那样要死活的样子。想想,果然是抽到筋的感觉,只是不知方白怎么轻轻巧巧就拨弄到痛处。
萧齐看他们闹,半晌,忽做声:“你学过医吗?”
方白一愣,眨眨眼,讨厌萧齐卖弄犀利,便丢下句“学医的不是我”让他去猜,不再理他。
方白见围观的人渐渐没趣了,等着看下面还有没戏瞧,没戏便要散了,便赶紧不再坐了,眼睛提溜一转,招呼老夭耳语几句。老夭转去后面,不多时拖出一大捆绳索,铺展开却是一张粗绳网的网。方白指挥着老夭小二把那申师弟裹进网里去。那申师弟此时已经缓过劲来,只是又被方白封住了哪里的穴道,软绵绵动弹不得。被他们几只手脚折腾着无法反抗,只一个劲拿眼去寻大少,突着血丝满目绝望,只是大少小白鼠一般缩在萧齐背后,有心无力,满眼里只有比他更多的绝望。二人四目相接,比赛着谁更绝望。
方白却不绝望,只觉得打了一架浑身血脉都通畅了,更加跃跃欲试,想再多一点施展拳脚的机会。吩咐老夭和小二拖死猪一样将那网中的申师弟拖到门槛外,方白拨开人群,左看看右看看,要寻一处受力的地方。原来她要将那人高高吊起来当招牌,只是未曾做过这番生意,连个挂钩的地方也没有。无方,只得又转回屋中,看看,只有那梁上受力,只好登桌子上梁套过绳子来,一个跃下,咣啷啷忽悠悠那人就吊上了堂。折腾这一番,堂上桌子也散了,领进门的客人早就不敢坐了,都变了壁虎一个个溜边站了。方白安顿好人肉招牌,满意了,这才记起生意还要招呼,吩咐小二把客人都押进房里去。这边又哄散了门外的人,招呼他们明日再来看戏,转头又让老夭拾掇萧齐大少去安歇,一个人留在堂上,一片狼藉也不收拾,大门歪斜四面边敞倒,也不去管。贼眉鼠眼地四下溜达一圈,自己嘿嘿偷偷乐着,就也上楼躲了去。此时夜落,不点客栈敞着大门,堂上像个屠户家吊个尸首样的人,一会儿残的烛火也熄了,变成一个空洞洞的堂,鬼营生一般的地方。
这一夜过得,有人觉得太快,有人觉得太慢。店里面住的十几口子人大半没得睡着。大部分人缩在被窝卷子里伪装太平、伪装发梦。唯一心平气和的大概只有萧齐,只是这人又太警醒,有些风吹草动他就醒一次。数一数,这一夜怎么也闹了三次。来来回回出出入入房上梁下,怎么也有三四十口子人来这转悠过了。萧齐听声响,方白倒也机灵,没上蹿下跳,只管守住大堂招呼夜访的秘客。直到天亮鸡鸣三次,萧齐又多合了合眼,才梳洗收拾下楼去看。
堂上果然睡不着呆不住的人很多,平日里懒极了的人一个个都勤勉起来,一大早就闹哄哄的,在不点客栈确是鲜见的场面。
小二一个人在做那最卖力气的活儿,往梁上吊人,他没方白那功夫,看着已经折磨不少回合了,才将将把又一个网人儿吊到一半,地上还躺着不明不白的两具。除了那已经吊了一晚上的申师弟,多加了三个,不点客栈堂不大,掉满一排还是挺占地方的,很有点压迫感。
老夭临时辍了掉凳子正当门口,留个余边儿让人行走,在那里坐地起价收住宿的银子。被折腾了一夜的客人自是希望赶紧起脚,换个太平的地方,都老老实实交了出门的银子,虽然本来只是一吊钱的价凭空涨成五钱银子,又有哪个敢争,况且看老夭态度还是好的,每个都要解释一番:昨天是好酒好肉的打包价,成本高,客官要体谅,下次若没有这种特殊的景况还是原价,再来惠顾。
方白难得不盯紧银钱的事儿,押着大少在柜台上磨墨。指点着大少写招贴:“先写这个,申师弟,他叫啥名儿,写上,价码儿吗?他功夫真不行,不够数,也别写多,就写——十两银子吧!下一个,小二正吊着的这个是谁?什么辈分,底子不错,下手满狠,要写高点儿。”
大少唯唯诺诺地从着,方白问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是努力,折腾一会儿就满脸通红,一头汗,也不知是吓怕了,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兴奋。
萧齐自顾身价,不好搀和,直接出门去了。等折回来,天已大亮,街市上各处生意都开了,只是越近不点客栈,气氛越诡异,人人面上都带点小紧张小兴奋,赛着严肃,忙忙叨叨来来去去地行走。不点客栈前,许多貌似路过的人一遍遍走过,不是偷瞄一眼,就是明目里翘首张望。客栈还是大敞着门,老夭拦路的条凳已经收拾了,人也不在店里,只有小二一个呆子一样咧着嘴乐着坐在柜台里。那四条人整整都挂上了,每个上面更多了一个红纸招贴,浓墨大字写着:
白剑门申某某赎金十两;白剑门张某某赎金五十两;白剑门白某某赎金一百两;白剑门刑某某赎金一百二十五两。
萧齐细看那字,心想大少为人荏弱,字倒还有些骨力,功夫多少还是练过。转头问小二,原来方白忙了一夜,已经回屋补眠去了,大少惭愧,不敢在这里看自己叔伯兄弟受辱,躲到方白屋中看她睡觉。而老夭去了宋家庄,难得如此光明正大,原来已经得了方白的许可,还催着他去报信,着急让白剑门拿钱过来赎人。
萧齐摇摇头,没想方白敢把事弄那么大。那吊着的其他人他不知道,但是姓白的那个他多少揣摩知道,白剑门只有上代掌门的亲传弟子还有姓白的,也就是大少叔伯一辈的人,恐怕还可能是他娘舅亲戚,在白剑门该是有头面的人,一样被方白当整猪一样吊起来卖,这怨可是结得深了。只是萧齐想知道,方白这是怎么定的价,那一百二十五两的还更年少,却定了更高的价。好像还嫌得罪人得罪得不够一样。
萧齐想,这么不通规矩的丫头还想惹出多大的怨结来,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应付到白剑门哪个层面上,他就不得不出手了呢?
现在他有点后悔昨晚没太好奇出来观战了。他知道白剑门有几斤几两,可是忘了过来掂量方白有几斤几两了。事多,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