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成安县东刑场,聚着许多人。有的叹息,有的哀泣,有的怒骂……他们眼看着几个衙差将程大夫和程若珊押至监斩官面前,按压着他二人的肩头,让他们跪下。
程大夫跪下了,程若珊却挣扎着不肯屈身。她身着囚服,头发蓬乱,脸色苍白,双眼红肿,似是哭过。
衙差头子特地用铁链锁住她的手脚,生怕她内力迸发,因此逃脱了。她的袖口染着鲜血,显然是因不愿被铁链束缚,用劲挣扎,划破了手腕处肌肤。
押着若珊的衙差见她不肯下跪,于是挥起大刀,用刀背狠狠砍向她的小腿,若珊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膝盖处疼痛,不禁叫了一声,可随即又拼命地想要站起来,左右两个衙差双手死死地将她按住。程大夫见状万分心痛,直欲冲过去,却被身后衙差使劲拖住了,不由得泪流满面。他看着若珊言道:“珊儿,你听话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若珊不再挣扎着要起身,却转着身子面向程大夫,哭喊道:“爷爷,弟弟他怎么样了,我要见弟弟,我要见弟弟。”
程大夫忆起程婴被衙差砍了一刀,踢下坡底的情景,不禁又是一阵心痛。但所幸程婴并没有被捉回来,尚有活命的可能。然而若珊却是眼见着就要被斩首了。她的心中却只是挂念着弟弟,连自己立刻就要面临的死亡都不懂得,不知道身边的这些人将会对她做什么。想到此,程大夫更是万分不忍,老泪纵横。他对着若珊,眼里满是泪,却笑道:“珊儿,莫要哭了,等一下你就可以见到弟弟了。”若珊听着,欢喜地笑了,言道:“是真的吗?是真的吗?”程大夫忍着泪水,点了点头。若珊听罢安静地等待着……
衙差退开了,换上两个身材高大,长满肥膘的刽子手,分别立于程大夫和程若珊身后,各自手握着一口重刀。
场上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不相信县官所谓的“证据确凿”,他们不相信一个如此菩萨心肠的好大夫会和自己天真无邪的孙女共同谋害了郭成虎。他们痛心,他们悲愤,他们无奈。
台上的监斩官却盼着午时三刻快点来,也好速速斩了这两个杀人犯了事。
突然从人群中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道:“程大夫是好人,他是我们成安县老百姓的大恩人,是活菩萨,他不可能是杀人犯,请县官老爷明察,还程大夫一个公道啊。”
“是啊,是啊,还程大夫一个公道,还程大夫一个公道,程大夫是冤枉的……”其他人也跟着喧哗起来,七嘴八舌地替程大夫喊冤,场上顿时一片混乱,有的人直欲冲上前来,却被持刀的衙差拦住了。
那监斩官见状,大声喝道:“都给本官安静了,再敢扰乱法场,本官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衙差们听得监斩官发话,就好似狗得了主人的命令,一时凶狠起来,粗暴地推扭着靠前的百姓,并举刀威胁。
场上渐渐安静了下来,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知道这郭县官惹不起。只是骂几句泄泄愤也就算了,无人敢再闹下去。
你道这郭县官何许人也,他乃刑部侍郎张尔的表兄,就任知县不到半年,这张尔又是何许人也,他乃大太监九千岁王昺元的干儿子,就任刑部侍郎亦不到半年。说来好笑,这满朝文武竟有大半是王昺元的义子,甚至连大了王昺元整整十岁的礼部侍郎王金修也在内,真乃古今奇观也。
太阳升至头顶,只听一人喊道:“午时三刻已到。”
那监斩官向场下稍稍巡视,而后伸手向令箭筒,抽出一支令牌,掷于地上,同时嘴里喊着:“斩!”
那两个刽子手各自含了一大口酒,而后“噗”的一声喷洒在刀面上,接着抡起大刀,刀尖指向天空,刀身反射着刺眼的阳光。仿佛可以直直刺入人们的心窝。眼见着刽子手高举大刀,憋足了劲,怒睁着双目,正准备一刀砍落,忽听得“倏、倏”两声,不知从何方飞来两支长箭,直插刽子手咽喉,两个刽子手应声倒地,大刀落在地上,哐当作响。紧接着,从天而降两条白影,随即刑场之上多了两个蒙面人,一胖一瘦,二人欲上前去救程大夫和程若珊。众衙差见状,纷纷举起大刀,冲向那二人,那二人只不过略施拳脚,便轻而易举地把那些衙差一个个撂倒了。
那监斩官见状,急喊道:“弓箭手放箭,快,快,快!”
那些弓箭手把弓箭瞄向蒙面人,还没拉满弓,忽听得倏倏声连响,一下子飞来上百之箭,那些弓箭手一个个被射倒在地,有的身中数箭,当场气绝。
紧接着,又听得倏倏两响,两支箭飞向那监斩官,一支射落他的官帽,另一支扎入他的小腿。那监斩官吓得面如死灰,冷汗直冒。腿上又中了箭,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车,一个马车夫跟着立即跳了上去,驾着马车慌乱而逃。
法场上的衙差一见监斩官跑了,一个个也没了斗志,纷纷逃跑。
那两个蒙面人分别走向程大夫和程若珊,那个瘦子边替程大夫解开缚在手上的绳索边言道:“程大夫,我们是来救你和程姑娘的,跟我们走吧。”
“两位英雄是?”程大夫问道.
“请程大夫先离开此地吧,稍后您便可知其中缘由了。”那瘦子道。
“哦,那好。”程大夫言道。
程大夫转头看若珊时,但见她正双手推着那蒙面胖子,手上铁链锒铛作响,她嘴里喊着:“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跟你走,我要在这里等我弟弟。”而那胖子正一脸无奈,不知如何是好。
程大夫见状,对着若珊道:“珊儿,这两位英雄要带咱们去见你弟弟,咱们快快跟他们走吧。”
若珊闻言,不禁大为欢喜,欢声道:“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那胖子赶忙言道:“是,是,是,是真的?”
若珊欢呼:“太好了,太好了!”说着伸出手,将那胖子蒙在脸上的面巾扯了下来,露出薛一海的胖脸。那薛一海善意地一笑。
那两个人分别拉着程大夫和程若珊,施展开轻功,飞跃而去,消失在远方。法场周围还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
二
尤金凤在东庄亭等待薛一海和杜里等人归来。
忽然一个手下匆匆跑来,对着尤金凤言道:“禀庄主,薛老爷和杜老爷他们回来了。”
尤金凤不禁面露喜色,赶紧起身,出庄相迎。
一匹棕色马和一辆大马车在尤金凤面前停下。棕色马上骑的是杜里,赶马车的车夫正是薛一海。他二人分别下了马和马车。走到尤金凤面前,薛一海恭敬地道:“庄主,我们已将程大夫二人救回来了,他们就在这马车里。”说着伸手指向那辆马车,随后走了过去,掀开马车帘子,将程大夫和程若珊二人扶下马车。
程大夫在马车上时,薛一海已将尤金凤要营救他们之事说给他听了,因而此刻见到尤金凤,他实在万分感激,言道:“多谢庄主救命之恩。”说着又转向程若珊言道:“珊儿,给尤庄主跪下磕头,谢谢庄主的救命之恩。”
若珊言道:“不嘛,不嘛,我要见弟弟,弟弟在哪里啊?”
程大夫不禁面露歉意,对着尤金凤言道:“我这孙女心智未开,仍如幼童一般不明世事,请庄主见谅。”
尤金凤看着若珊天真模样道:“不妨事,不妨事,你们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了。何须言谢。”
“不知庄主为何要救……”程大夫正欲问尤金凤因何救他两人。
尤金凤打断道:“程大夫,您的孙儿程婴此刻正在西庄客房养伤,你们是否前去与他相见。”
程若珊一听,顿时欢天喜地地拍起手来,欢声道:“是弟弟吗,是弟弟在这里吗?”说着满脸欢笑,而笑着笑着竟流出了几滴泪。
程大夫听言亦是大喜,言道:“婴儿真的在贵庄吗?”
“是的,正是他同我说了你们的情况,我这才知道你们被县官抓走了。”尤金凤道。
程若珊在一旁拉着程大夫的手,闹着要去见弟弟。
尤金凤见状,不禁一笑,言道:“真是姐弟情深啊。”接着又转头向一位手下言道:“大虎,你去叫两顶轿子来,送程大夫和程姑娘去西庄。”
程大夫闻言,急忙道:“庄主,我们自己走过去就可以了,何敢再劳烦庄上的人。”
“不打紧,不打紧,程大夫就坐轿子去吧,您是我庄的客人,怎好让您走路呢?”尤金凤道。
程大夫不好拒绝,于是答应了。
不多时,轿夫抬来两顶空轿子。程大夫和程若珊坐上轿子直往西庄而去。
三
西庄客房,程婴正焦急地等待着爷爷和姐姐归来。颜惜芳在一旁安慰他。
程婴道:“这都过了午时了,我爷爷和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我想出去看看。”说着又要起身。
颜惜方忙止住他,言道:“公子莫要担心,程大夫和程姑娘此刻应当已经在来西庄的路上了。你再等一会儿吧,切莫起身,否则牵连伤口,那可不好。而且程大夫和程姑娘见了也会难过的。”
程婴只好躺着等待,但眼里仍满是焦虑。
过了一阵子,忽听得一声清悦而熟悉的喊声:“弟弟!”程婴顿时喜出望外,转头看时,但见程若珊欢悦地奔入客房,冲向他。
程若珊似乎没有留意到颜惜芳的存在,径直奔向程婴,什么也不顾便俯下身去,紧紧地搂住程婴的双臂,叫道:“弟弟,弟弟!”
颜惜芳见状,急忙喊道:“程姑娘,当心,程公子他有伤在身。”
刚刚步入客房的程大夫亦赶忙喊道:“珊儿,赶紧起身,你弟弟身上有伤。”
若珊闻言,慌忙起身,双手举得高高的,一脸犯了错的表情,对着程婴言道:“弟弟,你会不会疼,会不会疼?”
程婴因伤口被压到,疼得嘴唇发白,却开心地笑着,摇了摇头。
若珊转身走向爷爷,拉着他的衣袖道:“爷爷,爷爷,您快给弟弟看看。”
程大夫走向前去,他注意到程婴旁边的颜惜芳,对她和蔼地点了点头,便俯下身来,替程婴看伤势,把脉。过了片刻,他放心地一笑,道:“无大碍,无大碍,婴儿,你是否按爷爷给你的那本‘黄帝内经’进行调理啊?伤势恢复的很好。”程婴言道:“是的,爷爷,那‘黄帝内经’当真是很神奇。”
这时程若珊也凑了过来,欣喜地看着程婴,笑脸就如同一朵绽开的花。双眸里时不时的竟仿佛流露出几分别样的深情。
颜惜芳看着程若珊和程婴,感到他二人却不像是姐弟,那神情之间倒像……倒像是小情人。且这程姑娘生的又比自己来得美。也不知为何,想着想着竟有些失落,有些难过,心头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