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归知道,接受归接受,死心不死心却是另外一回事儿,我心里跟明镜一样。但是总要有个挣扎的样子才好闭眼挺尸,不是吗?
---------------------丁鼎
日子在缓慢的流动,丁鼎有时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她的世界纯粹而简单,隔绝了现实的纷扰和纠缠,就像是架着透明的泡泡,在阳光下适意的游荡,流光溢彩。
华灯初上,丁鼎拉着行李箱,走到人声喧闹琳琅满目的夜市,她现在有了固定的摊位,就在那家莜面馆门口旁边。
她打开行李箱,也不用货支架,只是把各式打**各拿一条样品出来,打开盒盖,半倾着算是做展示。
除了隔几天一起上货,龙祥总是神出鬼没,可是到了晚上,他都会颠颠的跑过来帮忙。
“过来了,”面馆美女老板在门口的收银台,笑着向她挥手。
“来啦。”她欢快的应道,溜进门,把一个纸袋放到收银台上,“新上的压力裤,效果很好哦。”
“那谢了。”老板娘爽朗,也不扭捏,弯腰递给她两个小马扎。
两个人算是半个朋友了,有时一起分一些稀罕的小食,偶尔闲了聊上那么一会儿,有时丁鼎来着早,还会到店里帮忙,从来不问彼此的名字,相处不算亲密,也还投趣。
丁鼎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把另一个小马扎支开,放在旁边,没过多大会儿,开了两单。龙祥的袜子歌一炮而红,至少对面的女孩真的看过来了,而且发现了帅哥-----
这是一个好兆头。
就在方才,有个年轻姑娘介绍朋友过来买袜子,装着漫不经心向她问道:“唱袜子歌的帅哥呢?”
“一会儿过来。”丁鼎说。
“这样啊------”女孩神色沮丧,显然觉得有些遗憾,估计性子比较害羞,不再说话。
“他是你男朋友么?”她朋友直爽地帮她确认,不,只是问道.
“不是,是我弟弟。”丁鼎习惯性回答,面对这样的问题早已经不是三五次了。
“呵呵。”女孩终于笑了,异常的轻松道,“不过,看着也像。”
客人走后,她最后的话留了下来,在丁鼎耳畔回响。尽管她习惯性的回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可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么一个问题,像么?两个人看的像姐弟么?
龙祥有多大呢,和她比呢?他可选的年龄区间太大。一开始直觉是个跳脱花心的年轻男人,越接触,她还真越猜不出来,那么一个人总是穿着休闲服,蹬着运动鞋,越看越像个永远拒绝长大的大男孩。
她摇摇脑袋,不愿多想,把它当做赞美吧,丁鼎,那是在赞美你同样的漂亮。
一双几乎平跟的白色靴子停到袜子摊前,丁鼎视线稍稍上移,靴子长款没膝,黑色高腰紧身铅笔裤,勾勒出一双模特般笔直修长的玉腿。
鞋主人似乎没有弯下腰的意图,就这么站着,中长款的白色皮草大衣敞着口,隐约露出魅惑暗花纹里衬,她右脚前跟轻轻押着节拍,半响轻启朱唇道:“东西、人,都给我打包带走。”
“不好意思,货嘛,要先付款,人嘛,不附赠。”丁鼎看着女人脚淡淡说道。
“那单买人呢?”女人扬起素手摘掉脸上的墨镜,微微垂头俯视她,昏黄的光线下褐色的大波浪长发泛着红光,露出一张精致的容颜,单单那扬起的几丝笑意魅惑,足足增添成十分的夺目光彩。
“你现在还买不起,不过,”丁鼎坐地安稳,钳开一枚开心果,将果仁塞进口中,也不看她,径自说,“你可以慢慢攒钱买,我正好缺模特。”
“地摊上淘不到的精品货质量,精品店里绝见的地摊货价格。”女人用脚踢了踢跟前的贴着对联的纸支架,念着上面的对联,渐渐笑出声来,花枝乱颤。
“这么说来,还得,还得恭喜你了,丁丁”女人捂住肚子,笑的有些气喘,高傲华贵的形象全无。“一段日子没见,你还涨身价了,我都买不起,还得给你当模特,哈哈哈------”
“那倒也是,千金难买,一货难求啊,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一货难求啊你。”
“夏小姐多长时间没有这么开怀了,不用你给赏银了,自己一边玩儿去,别防着我生意。”丁鼎不甘败下阵来,面无表情捏起一个开心果外壳,扔向笑得前俯后仰的女人,直接赶人,“这儿可不是你该待的地儿。”
“别那么凉薄,丁丁,好歹姐妹一场,过年都没见到,人家有多挂念你。”女人哀怨,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亲爱的夏曦同学,”丁鼎热情的火焰腾起,谄媚地拍拍身边的空着的小马扎,“请坐,请坐,一起咳瓜子。”
女人绕到丁鼎跟前的小马扎,竟然真的纡尊降贵地弯腰要坐,被丁鼎连忙呀地一声喊停。
“哎呀,夏同学,用不用我给你擦擦?这么贵的皮草大衣跟小马扎实在不搭呀,”丁鼎嘴上说着,却直接收起小马扎,脸上谄媚地笑着对夏曦说道,“要不,你就这么站着好了,反正也说不了几句。”
“站着也好,反正你也习惯性仰视我了。”夏曦淡定的直起身来,高挑的丽影亭亭玉立,姿态优雅从容,不漏一点尴尬窘迫。
“人最不美丽却最容易暴露的部位是哪?是鼻孔。能收敛时收敛下吧,你还要继续不自觉暴露下去吗?”丁鼎把小马扎撑开,示意道,“请坐。”
“没想到你活得这么滋润,红光满面,气色这么好,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了?可别让我失望,你好歹让我成功**一次。”
“不好意思,我习惯性让你失望。”
“哎,虽然就知道是这样。不过挡不住形迹可疑,那这个空位置,是谁的?丁丁,你还有别的能跟你一起这么坐着的人么?”夏曦坐在小马扎上,修长的腿伸出好远,她点燃一支女士香烟,缓缓吐出一个好大的烟圈,不知里面是不是含着口中呼出的白雾,雾气氤氲一片,遮住美人的神情。
丁鼎扫了一眼她,没有答话,挪开一段距离坐定,眼光停驻在她夹烟的那只手,纤细雪白的手指映着瘦长笔直的深棕色烟身,烟头隐隐亮着火星,煞是好看。
她转过头,关掉展示用的小台灯,闻着熟悉的味道,看着眼前人来人往。
纵然不吸烟不懂烟,但这种荼毒了她八年多的浓郁味道,还是刻到她的脑子里,是摩尔,在她的见证下,夏曦这个极品女人,八年来换男友如衣物,却始终如一抽着这种口感发苦、烟味极大的女士香烟。
“就那么好抽嘛?”丁鼎曾经问过好多次。
学生时代的夏曦自恋而热烈,吐着烟圈,眼睛闪着情伤的忧郁,也是动人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微狭杏仁眼,对着她摇摇头,深沉地说道:“你不懂。”
说那时丁鼎不懂,哪里不懂,明明是这烟身长抗抽,一只就能装上至少八分钟的深沉。
刚入社会时,两个人一起合租过房子,一居室。有一天,丁鼎起得早,睡眼惺忪间走到客厅,瞥见茶几上的烟灰缸,忽然讶异凑近,哪来的这么多朱古力棒,结果原来全是烟蒂。
那时的夏曦对着抗议二手烟的她,只是强作淡然,自信地笑笑:“你不懂。”
那时的丁鼎想她也许真的有些不懂了,心里酸酸地偷偷藏了夏曦好几包烟。
后来抽烟的她,有了他,依然还是抽着它,吞云吐雾间,神色越来越自若,眼神魅惑而沉溺其中,没了自己,似对她说:“你不懂。”
她开始有些心疼夏曦的懂,渐渐的了解她的‘懂”。
可这会儿,丁鼎看着这么一言不发偶尔吸上一口烟的她,忽然不想懂了,不想懂她的懂,也不想她懂她的懂。
她不想懂,明明人在抽烟,却木然不知何滋味,倒不如说烟在抽人,抽取人的热量,所以烟还在燃着,人却冷了。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夏曦似乎忘了刚开始要问的话,把手中的烟蒂按在地上掐灭,起身站起来,用习惯性的俯视她的姿态说,
“丁丁,太过于坚持一个人独立,就是任性和自私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说。
“夏曦,太过于坚持一个人,就是上瘾。终究会毒发的,再说,这种死法根本不适合你。”丁鼎仰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你不是准备好给我收尸的么,反正都是一个结果,何必在乎过程?”她笑的云淡风轻。
“最后的姿态不同,我比较习惯你鼻孔在上,暴露的姿态,要不然认错人怎么办?”丁鼎扬了扬抬起的下巴,裂开嘴巴,眉眼柔和笑开。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没有。”丁鼎飞快答道,但她清楚她还是会说。
“他没向我打听你,而且你家里也认为你跟他在一起。方瞬理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所以回去路一直都在,台阶是没人给你铺的。不过,我还得要提醒你,时间长了,什么都说不准。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清楚他能给你,抓住不放手就好,这么简单,还顾虑什么?”
“知道归知道,接受归接受,死心不死心却是另外一回事儿,我心里跟明镜一样。但是总要有个挣扎的样子才好闭眼挺尸,不是吗?”
“你这姿态也够丑的,不过,平心而论,你也该有个叛逆期,尽管晚了点儿,呵呵,我走了。”夏曦释然的笑笑,用手扬了扬垂在一侧的秀发,转身潇洒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曦”她喊。
长发美女回头,窈窕的身影融没入昏黄的夜市灯火,身旁人来人往,可看起来是那么的突兀而孤立,那么衣着光鲜高挑的人儿,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柔弱让人怜惜。
她忽然想跑过去抱抱她,但始终没动,只是向她挥挥手,喊道:“少抽点。”
白色靓丽的身影没有停滞,转身隐入人群,一眨眼功夫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