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知县一行人刚刚离开覃府,覃明忠的夫人胡氏和覃珊娘就数落起管家和覃虿的妻子贺氏来。
胡夫人满脸的不高兴:“提亲有你们这么提的吗?好像我们珊娘硬是嫁不出去了似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覃珊娘更是气愤:“你们要让人家怎么议论我们覃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也不怕人家笑话!硬是有了一张好看的脸就能让别人喜欢?那都是你们自己心里想的!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说话做事还显得那么俗气!”
贺氏很有些不服气:“人家那么忙,你不趁机说出来,啥时又能见着人家?现在说了,也让人家心里惦记着嘛!再说,这也是大伯要我这样说的,你们咋能怪我?”
老管家本想说是为了拖住吕知县,让土匪有足够的时间赶往三里冲,吕廷云能不能被土匪杀掉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争论这些有个屁用,但是一看这些女人全不顾大局,只知道一股脑儿把错误推给别人,这样争论下去只会坏事,让许多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于是只好说:“还不都是为了我们家老爷到县城后不吃亏?说了就说了,现在还去计较它干啥?依我看,明天就安排人去县城说亲。宜早不宜迟!”见三个女人仍在叽叽咕咕埋怨他,只是声音很小罢了,心里非常生气,走到一边去,也小声咕哝着说:“女人就是女人,干不了大事!”
罗魁深怕那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到不了手,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后,就安排喽啰们轮流守夜,不敢稍有疏忽。可是他们一直等到第二天太阳都升起来老高了,还没见吕知县一行人的影子。
覃埭心知有异,便对罗魁说:“寨主,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吕廷云昨晚酒喝多了,现在还没起床?我去去就来,不会让你们久等。”
覃埭刚走出一箭之地,突然听见峡谷西面的山林里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铳炮声。扭头一看,只见一支三四十人的队伍,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手里端着一支火铳,对着二寨主率领的那帮土匪乒乒乓乓地一阵乱放,那帮土匪立刻就倒下去一大片。其余的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两名年轻将领一马当先,又率领三十名骑兵呐喊着冲杀过去。土匪人数虽然还占着绝对优势,但是已经被骑兵的气势所吓倒,完全失去了斗志,也不做任何形式的抵抗,只顾抱头鼠窜,各自逃命去了。
峡谷东边树林里的寨主罗魁正待要问覃埭这是怎么回事,覃埭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他便以为是吕知县与覃明忠合谋算计他的,看见峡谷对面穿着白褂子的覃明忠和骑着白马的吕知县,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拿起他那张紫檀雕花硬弓就要射杀他们二人。可是对面松林里大树密集,距离太远,即使他箭法再好,也是白白浪费弓箭。于是气恼了一阵子,骂了一回娘,眼睁睁地看着吕知县等人越去越远,最后消失在松林的深处,担心还会有官军抄他的后路,才没再多想,带领人马立刻就飞奔而去。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昨天王总催派人捎信告诉覃明忠,吕知县要带人去抓他,覃明忠和覃虿及老管家便一起商量,先请白岩寨土匪灭了吕知县,如果不成功,再把珊娘嫁给吕知县为妾,
覃明最希望的是能够借土匪之手一举灭了吕知县等人,所以吕知县刚到,就迫不及待地命人摆上酒菜,想让几个老年绅士轮番劝酒留住吕知县,以便白岩寨土匪有足够的时间赶往三里冲并做好充分的准备。如果吕知县不知道他们心怀叵测,还真准备和大家一起留下来住一夜的。先不说别人能否坚持,就是他本人当时也疲倦得不行,还要赶一个通宵的路才能回到县城,那滋味可以想像得出,将是如何地难受。哪知覃明忠和老管家覃嵬的话全被覃珊娘偷听到了。覃珊娘一心要嫁给吕知县,不希望吕知县被土匪射杀,于是就下定决心要向吕知县泄露这个秘密。恰好吕知县对那桌酒席有所警惕,便借故去上厕,等吕悝去拿了证据再一起离开,这就给覃珊娘提供了一个泄密的机会。
吕知县上厕所时,因有雷横陪同,引他去上厕所的覃府仆人,走到厕所外面就回去****自己的事情去了。吕知县在厕所里蹲的时间比较长,出来时,刚好看见给他端茶斟酒的覃珊娘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往雷横手里塞了一个纸团,然后一闪身又进了屋。
吕知县走到雷横面前问:“你展开纸团看看,上面写的啥?”
雷横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到:“你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过三里冲要提防有埋伏”。
雷横立刻将纸条揣进怀里,然后抬起脸来看着吕知县。吕知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向覃珊娘那间屋子凝视了片刻。回到客厅时,刚好吕悝从老管家那里拿到礼簿也来到客厅,于是他们便决定趁早离开覃府。
覃明忠的儿子覃虿不知道堂兄覃埭能不能说动白岩寨土匪罗魁率领人马到三里冲设伏杀死吕知县,救他父亲,即使罗寨主为了那一万两银子愿意出马,也得需要好些时间才赶得到,所以立刻命令家丁、族人拿火铳进行阻拦,结果失了。贺氏和老管家又立即祭出第二招——施以美人计,把覃珊娘许配给吕知县做二夫人。他们的这些阴谋只瞒着覃珊娘一个人,但是他们这一连串举动使吕知县意识到他们的阴谋非同一般,越发觉得必须尽快离开。
吕知县见覃明忠离开覃府时突然换上白褂子,心里顿时又起了疑心,担心夜晚赶路遭土匪袭击,临时决定找个地方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县城。太阳就要下山时,一行人来到陈家湾,觉得这里的地理环境很不错,便有心留下来过夜。
陈家湾住的都是穷苦人家,之前他们就感激吕知县给他们带来了希望。现在知道吕知县是去看望和救助受害老百姓回县城路过这里的,心里更是激动不已。看见吕知县的人马停下来在商量什么,便纷纷前去告诉他们,半个时辰以前,有一股土匪急急忙忙从这里经过,直奔三里冲而去,看样子他们一定是有什么图谋,劝吕知县等人就在这里住一夜。吕知县觉得这里的老百姓都很淳朴善良,就下令留下来过夜。
晚上,吕知县和陈怀举老人议论起土匪很有可能要在三里冲设伏,袭击他们,或者挟持官府的人做人质,达到他们的某种目的,陈怀举老人就劝吕知县次日改道回县城。吕知县详细问明了三里冲的地理环境后,却决定仍旧走三里冲那条路。
吕知县说了他的理由和安排后,陈怀举老人说:“太爷您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您这勇气非常人可比,但还是小心为好。那土匪不但人多,而且那头子罗魁凶残得很呢。”
吕知县说:“我来这里,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平息匪患。区区两百多土匪,我怎能就怕了他?更不必绕道而行,多走几十里回县城。只是明天得麻烦你儿子给我们带个路,等我们顺利到达县城后,我一定会奖赏他。”
陈怀举老人见吕知县心意已决,便不再劝阻。
今天一早起来吃了早饭,由陈怀举的儿子陈永安带路,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三里冲峡谷的入口处。他们不直接进入峡谷,而是从右边绕道上山。山并不高,岭顶十分平旷。漫山遍野都是水桶般粗细的松树,他们用破布包住马蹄,直到离土匪很近了才被发觉。虽然他们只有三十多人,但是有十支三眼铳,一排子响起来,就像五十多支火铳一齐在喷射,土匪哪里经受得住?紧接着谭家海和孟刚又率领大家大喊大叫着纵马冲杀过去,结果让土匪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他们自己却毫发无损,顺利地通过了三里冲。一路上大家都非常高兴,唯独覃明忠却增添了新的忧虑。
郭美容自从来到县衙,天天一有空就和王夫人一起聊天。王夫人比郭美容大十多岁,两人在一起,就像母女俩一样亲热。王夫人一直不能生育,听郭美容说她又怀上了孩子,心里就不免升起一种伤感,于是话题就转到给吕知县娶姨太太的事情上。
王夫人感叹地说:“他这人做别的事情很果断,就是在这件事情上难以做出决定。说是稍有不慎,娶个不良的女子在家里,一辈子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我都记不清说过他多少回,他总是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对他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难道这么多年了,他就没遇上个称心的?”
“容貌好的倒是见过不少,就是……唉,还是不说它吧!”
二人正说着话,有人就来告诉王夫人,说她的客人来了。
来人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年夫妻。王夫人并不认识他们。通过简短的交谈,才知道男子叫吕子君,女人叫邓芸芳。他们家住六安坝,和覃明忠是姨表亲,即吕子君的母亲和覃明忠的母亲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他们是专程来撮合吕知县和覃珊娘的婚事的,顺便给覃明忠捎来几样日常所需的东西。
王夫人听说覃珊娘不但人长得好看,还知书达理,性情温柔,马上就十七岁了,吕知县也看见过的,便有了八九分的喜悦。但是她说必须得吕知县自己做决定。
邓芸芳说:“太爷一定会同意的。我那侄女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你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就是这平南县城也找不出来的!”
媒人走遍天下都改不了胡吹乱捧的习惯,王夫人也不计较,便和他们攀谈起来。刚说了一阵子话,吕知县就回来了。
吕知县听说吕子君夫妇是来撮合他娶覃珊娘做姨太太的事,笑了笑说:“覃珊娘是个好姑娘,这是没说的。只是我不能娶她做姨太太。原因吗,就是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能呆多久。这次要不是覃珊娘识大体,顾大局,我怕现在已经不能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了。才短短几个月时间,我就死里逃生五回了,还有多少回这样的事我也说不清。我不能连累了覃珊娘这样的好姑娘。”
“太爷您是不是还在计较珊娘他哥哥对您不敬?那虿娃儿也是太莽撞了。不过他是担心他爹。其实我那妹夫也没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当官几十年,就做错了那么点儿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去计较。”邓芸芳原本觉得有十分的把握,现在听了吕知县的话,像掉进了冰窖里似的,满脸的不悦。
“覃里长的事我们正在安排人调查。本县也希望他再没有犯别的什么事。至于我还要娶姨太太的事,到处传得沸沸扬扬。但是不管人们如何议论,都还要等他个三五年时间。也就是说要等到平南有很大的变化了,老百姓过上了好日子,那时候我才会考虑娶姨太太的事情。”
王夫人有些急了:“你就不能先答应下来?你不给人家留下一句话,人家能等你个三五年?”
“你这人听话是怎么听的?人家都快十七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哪里让人家等着?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
吕知县和王夫人争吵起来,场面一下子使得吕子君夫妇感到很尴尬,说了几句客套话,站起来就要离开,吕知县和王夫人好说歹说都留不住,只得由他们去了。他们出门后脚步显得极为沉重,但是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吕知县在他们身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两位老人回过头来看时,只见吕知县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远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们正感到莫名其妙,王夫人却追出来,塞给邓芸芳一把银角子,邓芸芳脸上立刻露出惊喜之色。
吕知县从六安坝回到平南县城,第二天又立刻派人到大同里去收集覃明忠的罪证。半个月后,情况终于弄了个水落石出。
覃明忠的主要罪恶是历年来随意加征捐税,巧立名目,敲诈勒索,老百姓永远有交不清的阎王债。吕知县来了之后,宣布三年免征,他很不习惯,于是借做寿之机,让治下的二十多名甲长去动员老百姓自觉自愿地送礼。老百姓仗着吕知县能替他们撑腰做主,都强烈反对。他于是给甲长们支招,说平南的县官从来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的,吕知县与浔州府官员关系紧张,最多一年,吕知县仍旧要挂印走人,若此时不交,以后连本带利一并收取,那时就更不容易交清了。老百姓受尽了重利盘剥之苦,已经习惯了,只得千方百计交纳。
覃明忠见吕知县办事认真,不贪不占、不好色,知道他多年来巧立名目从老百姓身上榨取钱财的事是瞒不住的,只得如实交待。不过说到钱的去向,他却编造了许多谎言。他说很多项目是蒙开太指定要他们收的,银子收上来后,多半要缴到梁冠三处,还不给开凭据。另外还要给各位甲长们留一点。他得到的并不多。至于这次收的,是准备将一半的银子送到县衙,剩下的一半,八成返还给二十二位甲长,他说大家辛苦一年,总得有点补偿。
吕知县知道他在撒谎,便对他说:“我们得看凭据,你缴到梁冠三处的银子有账册可查,县衙近几年的账册本县已经看过,你说的这些项目本县头脑里没有印象,好歹还可以再去翻阅。反正没凭据的事情本县是不会认账的。有据可依的都给你减出来,其余的得如数退还给老百姓,或者充公,作为今后赈灾和兴办义学之用。”
覃明忠对于他巧立名目搜刮得来的银子,再退还给老百姓的事并不担心,他现在可以拖,一直拖下去。他相信吕知县也会和其他知县一样,在这里呆不长久。即使吕知县勒令马上退还,那么等吕知县离开之后,他仍然可以变着法儿要回来,而且还要高利收回。他只担心吕知县斩人会不会斩出瘾来,也将他和惠政里里正胡景魁一样,给砍了头。
吕知县还没有要治覃明忠死罪的念头。吕知县断处案件,是严格按照大清律条办事的。起码现在还没有査出覃明忠有人命案,至于巧立名目,重利盘剥,只要他能坦白交待,退出脏银,是够不上死罪的。不过关多少年的监,还要等査清事实真相后才能作决定。
就在吕知县核査覃明忠的犯罪事实时,罗大拿又赶来了。吕知县最讨厌这种人,上下勾结,狼狈为奸,包庇纵容恶人,敲诈勒索百姓。他不明白是什么人这么快,又给他通风报了信。一个月前,他审理蒙开太等人案件时,县衙礼房吏员向罗大拿通风报信,被他察觉后逐出县衙,现在怎么消息还是走漏得这么快?吕知县感到这平南县衙太复杂了。心里不免有些沉沉的。
其实并非有人通风报信,而是那天下午,吕知县一行人带着覃明忠离开六安坝覃宅后,胡夫人派人到县衙说亲也是不成,覃明忠的儿子覃虿、老管家及胡夫人便一起商量对策,由老管家和覃虿带上金条,立刻飞马去浔州府贿赂罗大拿,请罗大拿救一救覃明忠,不要被吕知县给砍了头。罗大拿对吕知县怀恨在心,正想找个理由报复,见覃虿和老管家来求他,三人一商量,就决定给吕知县捏造个强奸民女、侵夺民财,和审案中严刑逼供、估打成招、滥杀无辜的罪名,置吕知县于死地。罗大拿也知道吕知县是个极难对付的能吏,必须有个周密的计划方能成功,所以他设了一个圈套:谎称他到平南有重要公干,带上二十余名衙役乘船到了平南县衙外江边码头时,就派人前去禀报吕知县知道,吕知县必定会到江边去迎接,到时便以有人在浔州府状告吕知县强奸民女为由,立即将吕知县拿下,弄到船上,返回浔州,再用最毒的手段拷问,不怕吕知县不承认,实在不行,还可以制造个吕知县畏罪自杀的假象,将他弄死,然后申文朝廷,另派新的县令。平南县衙吕知县的那些心腹虽然知道吕知县是被冤枉的,也无可奈何。
罗大拿派去的人告诉了县衙大堂外的门禁以后,就立刻返回到江边的大船上等候吕知县上钩。可是罗大拿等了许久也不见吕知县前来相迎,立即又派身边的一名侍从前去县衙告知,县衙守门的门禁说,吕知县正忙着审案,不便前来相迎。
侍从回到船上将这话禀告了罗大拿,罗大拿立刻火冒三丈:“他是不是要将人头砍下了才来见我!”
罗大拿的随身书吏罗潜说:“覃明忠没有命债,罪恶也不是那么大,谅他也不会那么大胆,想杀就杀。”
“覃明忠有个屁罪!芝麻大点儿事也算个罪?”罗大拿在船上走来走去,气恼了一回,结果毫无办法,只得吩咐备轿。心想,到了县衙门外,吕知县总得出来迎接。到了那时,再突然宣布罪状抓人,也是来得及的。
原来吕知县以为是有人通风报信,罗大拿又来掣肘添乱的,他最恨这种小人,故不愿前去迎接。没想到过了许久,罗大拿又派人前来催问,吕知县心想:“这罗大拿太拿架子了,非要人去迎接他不可,我偏就不去,看他能把本县咋办!”于是就派吕悝去迎接,自己仍在衙中审案,等到罗大拿来到门外了才假意前去赔不是。
吕悝赶到江边时,罗大拿已经上了轿子。吕悝连句话也没和罗大拿说上,就跟在轿子后面回来了。
到了县衙门外,罗大拿下了轿,吕悝连忙上前施礼搭讪,他也全然不予理睬,那傲慢无礼的样子令吕悝很是难堪。他带来的两名侍从及二十余名衙役、快手们,个个都显得神色异常。
吕悝见他们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立刻就去向吕知县禀报。吕知县想来想去,自己并无有机可乘的地方,他们以什么来问罪?实在想不明白,只好见机而行,吩咐雷横、孟刚去传齐三班衙役,随时听候呼唤,自己只带着吕悝来到衙门外见罗大拿。
罗大拿眼睛的余光远远地瞥见吕知县只带着吕悝一个人前来,心中大喜,立刻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佯作不知。等到吕知县来到身后,喊了声“罗大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罗大拿突然转过身来,虎起脸问道:“吕廷云!你***女,侵夺他人财产,该当何罪?”
吕知县被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敲得晕头转向,但他的智慧和勇气非常人可比,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恶人勾结罗大拿诬陷自己,要置自己于死地,于是大声说:“罗大拿,不要血口喷人!原告在哪里?证人在哪里?”
罗大拿说:“原告、证人都有。马上就到。先给我抓起来!”
罗大拿带来的快手们一拥而上,有的抱住吕知县的腰,有的抓住吕知县手,有的抱住吕知县的脚,将他放倒在地,五花大绑捆起来。然后一刻也不停留,由几名差役抬起来就往江边奔去。
吕悝因提前就有一种预感:罗大拿今天是来者不善,必须严加防范。所以听到罗大拿的那声大喝,立刻就一边后退,一边观察形势。罗大拿等人的目标是吕知县,其他人无关紧要,所以没有注意吕悝在干什么。吕悝退了几步后,见罗大拿的手下对吕知县动起手来了,立刻就转身跑回衙门去喊雷横和孟刚前来解救。
雷横此时正在安排皂班衙役牢牢看守覃明忠,孟刚也刚好传齐壮、快两班差役,就见吕悝风风火火地赶来告诉他们,吕知县被罗大拿带来的一班府衙差役给抓走了。吕悝告诉他们,现在只能见机行事,不能硬夺硬抢。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把吕知县带走。雷横、孟刚表示一切听从吕悝指挥,无论如何不能让吕知县蒙冤吃亏。
吕悝带领几十名衙役来到大门外,只见罗大拿正指挥手下人员将吕知县团团围困在中间,急急忙忙往江边奔去。再晚一步,他们就要上船了。一旦上了船,把船划到江中,那么宽的江面,就不好办了。
此时的罗大拿心里非常高兴。他早已安排人在船上藏了许多火铳。只要把吕廷云弄到船上,把船划到江心,就不怕吕廷云的手下前来解救。所以他跟在那帮人的后面不停地催促:“快快快!脚步放快些!”
雷横、孟刚见情势危急,立刻率领几名强壮的快手飞奔而行,抄到他们的前面去挡在那里。
罗大拿上前几步颐指气使地对雷横等人说:“滚开!你们算什么东西!搅和进来对你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吕悝一边气喘吁吁往这边跑,一边大声说:“不能让开!他们要走,就得把知县大老爷留下!知县大老爷什么罪也没有。那是有人陷害他,捏造的罪名!”
吕知县刚一张嘴想说什么,一名府衙差役就将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破布塞到他的嘴里。
雷横、孟刚等人听了吕悝的话,立即昂首挺胸站成一排,以对抗罗大拿的傲慢骄横。
罗大拿见此招不行,立刻心生一计,大声命令说:“罗潜,派人前去彭千总处搬兵!本府倒要看看,造反有什么好下场!”
吕知县一听这话,心急如焚,可是又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只得两手乱抓。两脚乱蹬。一名衙役猝不及防,被他蹬倒过去又撞倒了另外两名衙役,在那群衙役中引起了一阵混乱。
被吕知县一脚蹬倒的那名衙役站起来后,大声问:“罗大人,这罪犯不老实怎么办?”
“打!”罗大拿大声回答说,“打得他老实了为止!”
罗大拿的话音刚落,吕悝也大声吩咐起来:“雷横,孟刚。现在就看你们的了!以牙还牙,决不手软!”
雷横明白吕悝的意思,上前一步,劈胸一把抓住罗大拿,先伸指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大吼一声,双手把他举起来,在空中旋转了两圈,再猛地向府衙差役们抛去。那些差役哪里接的住?“扑通”一声,像一袋粮食一样掉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不能动弹。
府衙差役们见罗大拿遭受如此待遇,知道是报复他们,也只得停止对吕知县的殴打。
就在雷横双手举起罗大拿的时候,罗大拿的两名侍从立刻扑上来解救,却早有孟刚挡在那儿,手指连晃两下,点了两名侍从的穴道,两名侍从木桩似的呆在那儿纹丝不动。接着孟刚又摸出一粒石子,向奔跑着要去彭得贵处搬兵的祗侯打去,那名祗侯立刻扑地倒下,也不能动弹。
罗潜是罗大拿的贴身书吏,一看己方连连受挫。心里一急,便又派出两名快手火速去彭得贵处求援。哪知孟刚又连发两枚石子,将他们两人打中,和那名祗侯一样,倒下去后再也爬不起来。罗潜急得直跺脚,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蹲下去问罗大拿:“罗大人,我们还是和解了吧!”
罗大拿躺在地上虽不能动弹,却能说话:“先放了吕廷云,再叫他们解开我的穴道。”
罗潜走过去色厉内荏地对吕悝说:“今天不和你们计较。给你们面子,双方休战放人!”
吕悝微笑着说:“你们的面子收不回去了咋办?”
罗潜也不答话,亲自去为吕知县松绑。
吕知县来到罗大拿面前,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踢了他一脚,然后对雷横说:“把穴道给他解了。”
罗大拿站起来后,轻轻地摸了摸脸上摔伤的地方,然后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就是不好意思正眼看人。那狼狈相让人看了觉得十分可怜。可是想想他的德行,又觉得还不解恨。
吕知县扯了罗大拿一把,罗大拿不知道吕知县要干什么,两眼茫然地望着吕知县。吕知县“啪”地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吼道:
“罗大拿!要得人家敬你一丈,你先得敬人家一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值得人家敬你吗?从此以后你别怪我犯上!你是一个很不值得别人尊敬的上司!”
这一耳光打得罗大拿摔伤的脸很快就浮肿起来,但是却把罗大拿给打醒了,使他想起了今天是为什么事情而来的。他条件反射地用一只手捂着脸,委屈而愤怒地说:“今天这事你能怪我?有人告你是真真切切的。状纸就在我的怀里。不信本府拿给你看!”
吕知县接过状纸一看,原来是覃明忠的儿子覃虿,告他强奸覃珊娘,致使覃珊娘几乎上吊自杀。气得吕知县把那张状纸三下五除二给撕得粉碎,然后揉成一团,一下子打在罗大拿脸上,接着又将一口唾沫也吐在罗大拿脸上。吼道:“谁不知道你们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今天要是把老子弄到你们浔州府,老子这辈子不是就成冤死鬼了?一群混账王八蛋!”
罗大拿故作委屈状,以掩盖他的卑劣行为,忿忿地说:“等会儿受害人和证人都来了,我看你还能怪我!”
“狗屁受害人!谁不知道你们是为了覃明忠!你们那些阴谋诡计休想在我这里得逞!”吕知县仍旧怒不可遏。
罗大拿突然间又像恶狼一样龇牙咧嘴凶相毕露:“你不要以为你有两名得力的侍从,就能抗拒审判。老实告诉你,只要受害人和原告坚持告到底,这里还有一千五百绿营兵马呢。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贪官最恨廉吏,就像盗贼最恨月亮。吕知县知道彭得贵恨死了他,肯定会配合罗大拿为非作歹,听了罗大拿的一番话,心里不由得有些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