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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紫禁城里争斗烈

吕知县到罗绫里走访一圈回到衙门,心中虽然非常气愤,但见到黄国贤时,还是尽量压抑心中的怒火,用平和的语气同他谈话。

吕知县问:“老百姓纷纷告你加征田赋,这是真的吗?”

黄国贤坐在吕知县对面,若无其事地回答说:“大老爷,这是真的。”

“你为啥要这么做?”

黄国贤将椅子向前挪动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大老爷,三年免征太便宜那些贱民了。特别是那些瑶民,现在他们个个都有饭吃有衣穿了,你要他们捐点什么,缴点什么,他们便串通起来抗拒,巴不得什么都免了,永远免下去。这哪儿行?决不能让他们养成那种刁蛮习气,一旦养成事情就不好办了。自古种田要完粮,经商要交税,欠债要加息。三年免征的田赋,不加征利息也就很便宜他们了。我们又不是叫他们一年就把三年免征的田赋全部交上来,而是逐年交清。现在他们日子好过了,又不是交不起。就是个不愿交。如果不逼一逼,他们就一直给你拖欠着。逼他们交清当年的,实际上是为他们好,免得给他们子孙后代累一屁股账……”

“别往下说了!”吕知县见黄国贤啰嗦个没完没了,早听得不耐烦了,“你只说说,什么叫免征?”

“免征……免征么,我们为啥就不能说成是暂时免征,等到日子好过了再补交?”

吕知县脸色一沉:“免征就是不向老百姓征收!怎么能出尔反尔,把皇上的圣旨当儿戏?”

“这——那么我们就改补交为加征嘛。贱民们日子好过了,加征一点捐税又算得了什么?历朝各代都是如此,我们又何必那么老实?”

“你是不是看见老百姓日子好过了,心里就不舒服?”

“太爷,什么老百姓不老百姓。一帮贱民!他们是穷得富不得,富了就了不得。当牛做马才是他们的本分!”

“胡说!”吕知县怒不可遏地说,“从前我听说这里俗敝民刁,顽梗抗欠,还真以为是老百姓刁顽,原来才是你们这帮贪赃枉法的污吏敲骨吸髓给逼出来的!现在请你先到监狱里去待着,等査清了你的违法行为再说下文!”

黄国贤一下子慌了:“太爷,不要这样做。卑职这都是为了能够多孝敬您一些啊!我哪敢吃独食……”

吕知县吼道:“闭住你的臭嘴!再往下说就要挨板子了。”随后又叹道:“这里的官员真是目无法纪,贪腐成性,冥顽不化,何堪重任啊!”

罗绫里的老百姓听说黄国贤被关进了监狱,他的儿子也被赶出了学宫,无不拍手称快。许多曾经蒙受冤屈的,遭受迫害的,纷纷到县衙来告状。吕知县叫他们找人写好诉状,等候开审。因为告状的人很多,只得按交状子的先后顺序排号审理。

第一号原告名叫莫子坤。吕知县问:“你所告何事?”

莫子坤说:“十年前,有一天突然来了一名差役,说有人告我欠债不还,要我立刻到县衙去应诉。去了之后才知道黄国贤假造借据,说我爹借了他爹一百两银子,十五年下来,利滚利已经是一千多两,要我马上还清。还不起银子就将我的田地折合成银子抵债。事实上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可是当年的知县大老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那几块上好的水田断给了黄国贤。我请求大老爷替我主持公道。”

“你凭什么说黄国贤是假造借据?”

莫子坤说:“我爹先死两年,他爹后死两年。这两年中,他爹都没说我爹借他银子,偏偏在他爹死后,他却说我爹借他爹银子,这不是有意诈我吗?再说,他爹死的时候,我已经四十五岁了。再往前推十五年,我也该三十岁了。我怎么没听说过借银子的事?而且借那么多银子来干啥?他分明是看上我家的那几块田,就想出了那么个招儿。他这种人一肚子坏水,请大老爷明察。”

吕知县又问:“已经整整十年了,这知县换了好几任,你为什么不到县衙来告状,偏偏要等到这时才来?”

“回大老爷话。”莫子坤说,“我告过的。可是那蒙大老爷说我是刁民告刁状,借钱不还,反而来告人家,不问青红皂白先打了我三十大板,打得我屁股开花,爬不起来,然后问我还告不告。我知道黄国贤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敢再告?要不是现在大老爷您把他关进了监狱,我还是不敢来告他的。”

吕知县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跪在堂下的黄国贤,问:“黄国贤,莫子坤的爹是不是比你爹早去世两年?”

黄国贤埋着头,眼睛盯着地板,回答说:“回大老爷话,他的爹死了两年之后,我的爹才仙逝的。一点不假。”

吕知县问:“你爹在的时候为啥不去向人家索要银子?”

“我催过爹去收银子的。可爹说不用着急,拖得越久,利息越多。反正又不急着用,收回来放在家里不划算。”

吕知县大声说:“黄国贤,抬起头来说话!难道你们就不怕这银子连本都收不回来吗?”

“爹说不用担心。”黄国贤刚说了一句,又将头埋了下去,“他家有几块上好的水田,很值些银子的。借据上写得明明白白,还不上银子,以水田抵债。”

“他爹借银子做什么用?”吕知县问。

“听说是做生意缺钱。”黄国贤的回答显得理不直,气不壮。

“做什么生意?”吕知县穷追不舍地问。

“这——当时我才二十多岁,不清楚。”

“他这完全是在撒谎!”莫子坤叫了起来,“按他们伪造的借据上的时间推算,他那时已经二十五岁了。他读过好些年的书,周围四五里以内,哪家需要写个什么,大都去找他。借一百两银子,这么大的数目,他爹能不让他看看字据写得对不对?他居然说不知道,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根本就没这回事!大老爷您可以去问我们周围那些老人。我爹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生意。”

黄国贤突然理直气壮地说:“就算你爹没做过什么生意,有了钱不能去干别的什么吗?前辈人做的事,我们后辈人咋知道?借据就是凭据。你们非要纠缠借银子做什么。这不是钻牛角尖吗?不管咋说,父债子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官司打过都十年了,现在又来翻案。真要没那回事,当年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承认的。真是岂有此理!”

吕知县将惊堂木重重地一拍,大声说:“黄国贤,有理不在声高。你说说,当时周围四五里以内,有人需要写什么,是不是都找你?”

黄国贤说:“回大老爷话,这是有的。但那张借据绝对不是我自己写的。他爹向我爹借银子,咋能叫我写借据?”

“那张借据还在吗?”吕知县问。

“以田抵债后,那张借据自然就作废了。还保存它干啥?”黄国贤一边回答,一边盯着吕知县的眼睛,并做了个暗示。

哪知吕知县又继续追问:“是莫子坤毁掉的吗?”

“记不清了。”黄国贤神色沮丧地回答说,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

莫子坤愤怒地说:“那张字据是他们捣的鬼!当时蒙开太手里拿着一张纸在上面念,我跪在下面听。念完之后就叫我在田地买卖文书上按手印,我说我要先看看那张借据再说,我多少还认得几个字。可是蒙开太立刻大吼起来,说我是刁顽之徒,不打不会老实。衙役们不由分说,把我按倒就打,重重地打了我三十大板。打得我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任由他们抓住我的手,在买卖文书上按了一下。按完之后,就把我拖出衙门,文书上面是怎么写的我全然不知。大老爷,你说我冤不冤?借据都不让我看一看,就硬说我爹借了他家的银子,把我家的田地断归他家所有,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天理良心?”

吕知县将惊堂木一拍,大声说:“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这是一起典型的敲诈勒索案!一百两银子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是一笔巨款,哪有借出去十多年不索要的?而且当事人都去世了还不提起,硬要由不明真相的第三者去追索,岂有此理!黄国贤,本县今天判你退还十年前霸占莫子坤的田产,你服也不服?”

黄国贤说:“大老爷,这是前任大老爷结的案子,你们衙门一定有存案的,怎么说推翻就推翻了?如此下去,是不是所有的案子都可以翻过来?”

吕知县严肃地说:“纠正了莫子坤的这桩冤案,并不表明以前的结案都是错的。但冤假错案历代以来确实存在,该纠正的必须纠正。如果你有确凿证据说明莫子坤的父亲借了你家一百两银子,他莫子坤今天还得挨三十大板。”

黄国贤打蛇随棍上,一下子又理直气壮起来:“我的证据就是那张借据。他莫子坤能拿出不曾借银子的证据来吗?”

吕知县将惊堂木重重地一拍:“黄国贤,你这是无理取闹!当了十八年里正,竟然还是泼妇心性。你刚才为啥不一口咬定借据退给了莫子坤?你现在说你的证据就是那张借据,那就赶快拿出来!拿不出借据来就给我打!狠狠地打!衙门里还怕你耍横不成?”

黄国贤老实了:“大老爷说咋办就咋办,我全都依从。”

“看来你还不服气。给我打!狠狠地打!”

“大老爷,小民没有不服气!我真心服您了!”

接连几个告状的都是告黄国贤采取各种手段霸占他们的田产,使他们本来是有田可耕的小康人家,一下子沦为租种他人田地,或者被迫给他人当长工的穷汉。开始,黄国贤总是狡辩,说别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直到屁股抵住了墙,才不得不承认。后来,他觉得故伎重演反而落得别人嘲笑和加深吕知县对他的愤恨,只要是确有其事的,他都一概承认,使后面案子的审理都很顺利,吕知县才没治他的罪,只将他霸占的田产全部退还原主,并处以一定数额的罚金,免去他里正的职务,教育一番,放其回家。

由于前三年钱粮免征,里、甲等基层官员找不到借口敲诈勒索老百姓,尚看不出他们的真面目。第四年开始征收钱粮了,他们便像饿狼闯进了羊群一般,立刻凶相毕露。吕知县通过对罗绫里的考察,和对黄国贤强取豪夺、霸占民田案件的审理,深切地感受到,基层官员中存在的问题非常严重,若不及时加以查处,该撤的撤,该换的换,该关监的关监,老百姓要过上好日子是不可能的,于是一有空就带上几个官员下乡去了解情况。结果,所到里甲,几乎都有类似于罗绫里的情况,甚至还有更严重的。这使他非常震怒。这一年,整个平南县,除了鹏化里暂时还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其它各地的里甲官员,相当一部分都落得了黄国贤一样的下场。

就在黄在栋被逐出学宫的第三天,吕秀玉就听到来饭庄就餐的食客们在悄悄传讲一件与她有关的事情。说与她结亲的陈思富是巨匪渠义侠的儿子。一听到这个消息,吕秀玉像遭了雷击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许久,神志才清醒过来。从内心深处讲,她现在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陈思富。陈思富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如今十八岁,看似威武,谈吐却十分文雅。在学宫里,学业出类拔萃,人人夸赞,让人羡慕,可他父亲为什么偏偏是土匪头子。如果这是真的,陈思富即便是学富五车,将来也是没出路的。巨匪渠义侠的名字朝廷都知道。在广西就更是家喻户晓。与他的儿子结亲,有何面目见人?不但全家都无面目见人,就连哥哥吕兴居的前途也会给毁了。吕秀玉越想越觉得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她的脑子里闪过要退婚的念头,可是陈思富的影子却在眼前挥之不去。陈思富每次来民食饭庄时,神情总是那么阳光,那么自信,当脸上出现微笑时,是那么英俊、迷人,根本不像有什么忧愁,难道是人们传讲有误?要真是传讲有误,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是无风不起浪啊!吕秀玉忍不住在心中喊道:“我的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了夜晚,饭庄里没食客的时候,吕秀玉才把她听到的传讲说给她妈妈听。覃洁清听了之后,也感到很震惊,立刻就叫吕民石同她一起去把这件事告诉吕知县。想听听吕知县的意见。

民食饭庄到县衙吕知县住处,不过一箭之地。吕知县听他们讲了吕秀玉听到的传闻后说:“不要紧张。上午就有人向我禀报过。我想,一定是黄在栋被逐出学宫后,他们父子两人散布的谣言。黄在栋很早就对陈思富和你们家吕兴居不满,加之你们又和陈家结了亲,所以才编出这些谣言来。我马上就要派人调查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再做下一步打算。几年前我就产生了这么个想法,要彻底平息这里的匪患。你们这里的土匪太多了,又很猖獗。但他们中有很多人是因各种原因被逼成土匪的。我要想办法让他们都变成良民。使这里的老百姓都过上安宁、祥和的日子。不过要让这个愿望最终实现,还有许多艰难的事情要做。你们不要着急,几天之后便知道是真是假,如果真是黄在栋父子造谣中伤,我决不会放过他们。”

两天以后,吕知县亲自去告诉吕民石夫妇,他已经派人调查过了,说陈思富是巨匪渠义侠的儿子,纯属黄在栋父子造谣。他们已贴出了告示,胆敢继续传播谣言者,抓到县衙严惩不贷。

吕民石夫妇听了吕知县的话,心里才安定下来。

这天,吕知县一时无事,正在书房里看书。突然有差役跑来禀报说:“太爷,京城里传回消息啦!”

“啥消息?”吕知县心里立刻紧张起来。

“不知道。孟刚没回来,只托人捎回一封十万火急的信。”

吕知县接信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康熙皇帝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他是中国历史上很有作为的一位皇帝。他亲政以来,每天都要进行御门听政,就是在皇宫乾清门前,由他亲自主持御前朝廷会议。参加会议的主要是六部九卿的官员。听政的时间是早上八点,无论严寒酷暑,康熙帝从不缺席。吕知县曾经在京城呆了十多年,十多年前,还和朝中两位大臣有过来往。对朝廷的一些礼节和规矩都很了解。孟刚临走前,吕知县曾经反复交代过。吕知县讲的每一个注意事项他都牢记在心。

第二天早晨,孟刚起来得特别早,因为他要趁早朝大臣们进宫时混进去。昨天为了避免三名杀手来京城找着了他,他特地绕到地安门铁狮子胡同附近,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店住下,只是进宫时又要走很远的路。好在不远的地方有座刘府,每天早晨天不亮,刘大人也要坐轿上朝。他就可以跟在后面找机会进宫。

一过卯时,进宫的轿子开始多起来。孟刚不即不离地跟在刘大人的轿子后面一直往前走。看上去很像刘大人的随从。进紫禁城的时候,左边那名守门士兵突然跨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厉声吼道:“站住!你进去干啥?”

孟刚神色不惊地撒了个谎,说:“刘大人要我进去的。等会儿皇上问起有关事情,要小人自个儿回答。你看,我身上有文书。”说着,从怀里拿出文书来,让士兵看那上面的官印。

此时,刘大人进门后已经走出老远,后面的官轿正在陆续进门,再要去问刘大人已经来不及了,守门士兵只得放行。

孟刚进了紫禁城,向前走了不多远,就看见了那面悬挂在朝堂外的登闻鼓。他提心吊胆躲避追杀,鞍马劳顿奔波数千里来到京城,目的就是为了叩击登闻鼓,面见皇上。现在终于见到登闻鼓了,他心里既兴奋,又紧张,怀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

登闻鼓的设置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古代统治者最初设置登闻鼓的目的,是方便臣民谏议和申冤,可是实行不多久,就只是个摆设了。原因是有人告状罔顾事实,尽说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或者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后来的皇帝于是就做了新的规定,凡叩击登闻鼓者,先杖责五十大板,再让其奏事。所言不实者,关监,甚至杀头。这样一来,一般人是不敢去叩击登闻鼓的。

孟刚既然已经接受了告御状的任务,又是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现在是不能犹豫的,他把心一横,几个大步走过去,挥起棒槌就猛击起来。那鼓声还真够响的,紫禁城中几乎每个角落都听得见。就连已经坐在龙椅上的康熙皇帝心里也是一惊,心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鼓声刚响了六、七下,就有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跑过来,把孟刚按倒在地,狠狠地杖责起来。五十板子打完,早将孟刚打得屁股开花,半死不活,然后,左右各一名大汉,架住他的两只胳膊,把他弄到朝堂里扔在地上。

孟刚忍着剧痛,爬起来跪在地上,向康熙皇帝磕了三个响头,才慢慢从怀里拿出吕知县交给他的那份奏折,双手举过头顶,等候太监来取。

朝堂上众大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值得这年轻人受这么大的罪要面见皇上,一时都鸦雀无声,静静地等待康熙皇帝看完奏折后的反应。康熙皇帝阴沉着一张脸,从太监手里接过文书,撕开封套,取出奏折仔细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眉毛就拧了起来,脸色也慢慢地变得十分难看。众大臣都低着头,捏着一把汗,心里猜测着那奏折上不知写了些啥。

康熙皇帝抬眼看了一下跪在堂下的孟刚,冷冰冰地问:“这奏折上的内容你都知道吗?”

“回万岁爷,奏折上写的什么微臣并不知道,但是广西平南县最近几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微臣完全清楚。总的一句话,情况万分危急。微臣就是四年前受皇上恩赐从八品委署骁骑尉职衔的孟刚,现在是吕知县的侍从。微臣深感皇恩浩荡,故万死不辞前来向皇上禀报实情……”

“住口!”康熙怒道,“朕问你这么多了吗?”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请皇上降罪。”

康熙又低头看那份奏折。突然间,康熙劈桌子一巴掌,虎地站起来指着下面战战兢兢的大臣们,吼道:“浔州卫副指挥使彭得贵是谁推荐到那里去的?”

兵部侍郎左大人跨前一步垂首肃立:“当年他先是花银子捐了个虚缺,后来又买了个‘花样’,于是就补了个实缺。几年前,广西瑶民造反,他平叛有功,于是就升任浔州卫副指挥使。后来平南县匪患猖獗,又移驻平南,不知他近来……”左大人说到这里,将头稍微抬起一点看了康熙皇帝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他近来只差没把天捅破了!”康熙皇帝怒气冲冲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倒背着手在御案前走过来走过去,显得十分愤怒。

康熙皇帝看了吕知县的那份奏折,怒不可遏,大发雷霆,吓得朝堂上大臣们浑身战栗不已,个个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李太监赶紧用女人腔劝道:“皇上息怒,不要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彭得贵犯了事儿,交给刑部处理不就行了吗?这人也真是的,只管来惹皇上生气,一点也不懂得替皇上分忧!”

王大人说:“皇上不必如此气恼,那奏折上的话未必都是句句属实,自古言事者危言耸听者多,罔顾事实者亦多。不如先派人到那里去看看,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再作处理也不迟。”

接下来又有两名大臣劝康熙皇帝息怒,其中一位说:“自古奏事者,言人善者难,言人恶者易,总想置人死地而后快。还是先派人调查所奏是否属实,再作区处。”

康熙皇帝余怒未消,已经有点儿失去了君王的风度,指手划脚地说:“派兵包围县府衙门,这是他该做的吗?他要是在这京城驻防,不是还敢派兵包围皇宫?”

兵部尚书郭大人说:“请皇上息怒,待微臣派人去查个水落石出,再法办他也不迟。对大清国来说,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疥疮而已,不足为虑。”

孟刚听出几位大臣的话中皆有替彭得贵说情的意思,心里非常气愤,但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侍从,在朝堂上是没有资格说话的,只得忍住皮肉之痛和心里之痛而默不作声。不过又想,千辛万苦冒着极大的风险来替吕知县告御状,没想到仅凭朝臣们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把皇上的火气给浇熄了。心里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忍不住用袖子揩了一下眼泪,突然不停地在地上磕起头来,磕得地板嘣咚嘣咚直响。

吏部尚书张大人出班奏道:“皇上,这后生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投递奏疏,想必那奏疏上说的都是实情。皇上不得不察。”

“那依张爱卿的意思该如何办?”康熙皇帝终于听到了一个持不同意见者的声音。于是十分关心地问。

张大人说:“皇上不如派一名钦差大臣,全权处理那里的问题。”

康熙皇帝的心里终于平静下来:“朕自亲政以来十四个年头年,大事小事经历过无数。眼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举国上下,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唯独那平南县总是不得安宁。这样吧,各位爱卿多为朕推荐几个能够胜任到广西平南办案任务的人选,然后由朕确定一位前去,替朕查个水落石出,结症究竟在哪里。但是朕要提醒各位爱卿,你们谁也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朕一旦查出来,绝不轻饶。”

众大臣都想派自己的心腹前去,于是争着向康熙推荐。

孟刚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心想,自己总算没白跑这一趟,没白受这份罪。因为屁股被打得稀烂,暂时不能回平南复命,出了紫禁城,便雇了一乘滑杆,把他送到一家客店,先写了一封信寄给平南的吕知县,然后再住下来慢慢疗伤。

平南县因靠近北回归线,气温常年较高。现在到了早稻插秧季节,又多是晴天,所以气温回升很快。吕知县连续几个夜晚看书都看到深夜,觉得闷热时,就到屋外去走一走。自从到了平南,他失眠越来越严重。特别是半月前,差点儿被毒箭射死,每逢想起这件事,心里毛骨悚然。心想,要不是他安排石满山提前动手,在相思洲惩治了罗大拿,一旦他们阴谋得逞,后果真是不敢设想。又因孟刚去京城一直没有消息,而彭得贵还在不停地四处活动。一想到和彭得贵之间较劲的事儿,吕知县就心烦意乱,所以接连几个夜晚睡不着觉,只能用看书的方法来排遣心中的烦恼,尽量少去想那些烦心的事。

十天前,终于收到孟刚的来信,知道奏疏已经交到康熙皇帝的手中,便放心了许多。但是前天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塔思拉,却不直接到平南县来,而是绕道去了浔州府,平南去浔州府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他先到那里去了解情况当然也讲得通。不过吕知县也知道,浔州府官员没少得彭得贵的银子。特别是上次罗大拿到县衙来所谓借堂审案,就是收受了彭得贵的银子。罗大拿和毛知府的关系非同一般,四处敲诈得来的银子,一部分进了毛知府的腰包。又特别是毛知府,要保他侄儿毛文举,必定会伙同罗大拿、彭得贵一起颠倒黑白。其他官员虽不一定都得了彭得贵的好处,但也决不会替他吕廷云说半句好话。再说,钦差大臣塔思拉先去浔州府,说不定出发前是接受了朝中某些大臣的嘱托,对彭得贵要网开一面,或格外保护。真是这样的话,情况就严重了。所以吕知县不得不认真思考对策。然而县衙里的几位师爷也没有什么可采纳的建议。于是吕知县就只能自己多动脑筋了。

直到第五天,钦差大臣塔思拉才带着随行人员来平南办案。出于礼仪方面的考虑,吕知县还是热情地款待了塔思拉一行人。餐桌上好几道菜都是平南的著名特产,如鲈鱼什么的。但塔思拉好像对这些美味佳肴并不感兴趣,刚端酒杯就询问石满山的情况。

吕知县说:“石满山是彭千总的人,他还有没有犯过其它什么罪,卑职并不清楚。他带领亲兵到饭店吃了酒肉不给钱,还用刀砍坏人家桌子板凳这是事实。但是杀人家的耕牛,打伤户主,带头和士兵**妇女,逼得人家上吊自杀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他干的。因为事情发生后有人来告过状,县衙里存有苦主的口供。”

塔思拉说:“本官完全相信明府的话。不过他真是被明府关押着的话,不妨把他交由本官审理。本官会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处理这里的一切案件。”

吕知县笑了笑,说:“看来大人也是不相信卑职的话了。这样吧,别人不能搜查本县衙门,大人不妨带着您的人员,随便到您想要查看的地方去看一看。看是否真有什么石满山。”

塔思拉说:“那倒不必。石满山哪里藏不住身,非要藏在你的县衙里不成?本官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县衙里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立刻把他抓起来,押到本官这里,本官要亲自审问他,并对提供线索和捕获者重加奖赏。”

吕知县说:“那是自然的。石满山这个人物太重要了。”

塔思拉说:“对,石满山这个人必须抓获,就是把平南翻他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他。他肯定就在这平南城内哪个地方藏着。有人曾经看见过一眼,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叫他溜了。”

吕知县若有所思地说:“既然有人看见过他,说明他确实还在城内。不知上差大人有什么高招能够把他给找出来?”

塔思拉得意地说:“哼,哪有个没办法的!本官的办法已经开始实施了。那就是在闹市口贴出一张告示,悬赏一万两银子捉拿石满山。如果无力捉拿,只要能够说出石满山藏身的地点,也奖他五千两。你看这办法还可以吧?”

吕知县惊异地说:“上差大人还真是棋高一着。过去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这一下捉拿石满山是没问题了。只是——这彭千总率兵包围县府衙门的事儿,大人打算怎么处置?还有……”

塔思拉用手势打断吕知县的话,笑了笑:“你不用往下说了。本官都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儿一定要严肃处理。不过得先放一放。等抓到了石满山再说。石满山身上隐藏着许多秘密,你不会不知道吧?等抓到了他,不是什么都真相大白了吗?”

吕知县听出了塔思拉的弦外之音,知道他已经和罗大拿、彭得贵等人勾结在一起了。不过现在大家还不能撕破脸皮。毕竟人家是钦差大臣。只要不撕破脸皮,总能想出个应对的办法。所以吕知县只得附和说:“那是。那是。”

塔思拉派人贴出告示以后,就静待佳音。他想,在平南这样穷困的地方,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说出石满山藏身地点只需几句话。石满山出事已经好几个月,知道他藏身地点的肯定不只是几个人。这些人中难道再没一个贪财的?只要知道窝藏他的人是谁,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策划者。这样,他和罗大拿等人商定的扳倒吕知县的计划就能实现,

彭得贵和罗大拿的猜测一点没错,石满山就在平南县城里。那次蒙面人刺杀石满山未遂,吕知县就把他们几个人秘密安排到吕民石的饭庄里当伙夫。吕民石的饭庄是平南县城规模最大的饭庄,可供旅客住宿。因有吕知县罩着,离县衙又近,无人敢到饭庄里去胡闹。吕民石一家人原来在鹏化里居住,又是瑶民。吕知县资助他们开这家饭庄,又特别关照,这是有长远打算的。石满山配合吕知县惩治罗大拿,保护吕秀玉,成了吕民石一家的大恩人,所以石满山隐藏在吕民石家里是最安全的。

民食饭庄是一座深宅大院,有四个内院,最后一个内院里有一口深井,石满山四人整天就在最后一个内院里劈柴打水,供伙房里使用。外人是不会到里面去的,因此很难发觉里面的秘密。还有一个安全之处就是,从后院出去,到县衙后墙距离很近,也很偏僻,后墙门上的钥匙就掌握在吕悝的手里,除了吕知县命令开这道门,其他人是没理由也不准许从这道门进出的。吕知县要去与石满山会面,除了大摇大摆从前面进民食饭庄,还可以从后面秘密地进去。虽然时间过去几个月了,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在一般情况下是没人去关心这些事情的。现在的情况大不一样了,钦差大臣出那么高的价格悬赏,就有不少人在研究这件事。而且很快就会有个结果。吕知县、石满山和吕民石一家人自然也会想到这一层。所以都不免忧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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