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珊娘嫁到罗府的第三天傍晚,谢素芸的第七个儿子出世了。而且这两天覃珊娘还看见覃埭穿着衙门差役的服装和罗大拿一起进进出出,于是便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一点没错:罗大拿、老管家和覃虿合谋欺骗自己,他们是各有所图。不过现在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不可能再变回去了。伤心之余也别无选择,只好暂时忍着,等罗大拿凭借手中的权力把父亲救出去后,再图以后的事。
当夜,罗大拿因为夫人生孩子,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快到三更了才上床睡觉。当他脱光衣服钻进被窝时,才发现覃珊娘是和衣而卧。便没好气地问道:“这么晚了,睡觉咋不脱衣服?”
覃珊娘说:“这样睡觉心里踏实。”
“踏实个屁!难道还有人敢来强奸你不成?”
“少说你那些流氓话,我问你一件事情,你什么时候救我爹出狱?”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总之,我会慢慢想出好办法来的。”
“只怕你十年也难想出个可行的办法。”
“你太小看你的夫君了……”罗大拿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解覃珊娘衣服的扣子。
覃珊娘在罗大拿的手背上狠狠地拧了一下:“别忙!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你去我们府上相亲,为啥不说实话?”
“这都是覃老伯的主意。他说,说了实话,这亲事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了。反正事情成了之后,也不会辱没你们覃府的。看在他是长辈的份上,我只得事事都依从他。现在你都看到了,我的夫人虽然没死,但是已经人老珠黄,都生七个孩子了,难道我还会去宠她?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只在你的床上睡觉。”
“呸!你以为我是那种争风吃醋的女人?你既然这样看我,马上就找个狗窝睡觉去!”
“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疼你呢。今后我罗大拿唯珊娘之命是从!”
“花言巧语!”覃珊娘再一次在罗大拿的手背上狠狠地拧了一下,待他将手缩回去后才接着说,“在我面前休要说假话,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你烦不烦嘛!都半夜三更了,还讨价还价!”
“这是必须要弄清楚的,你也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覃埭什么时候进你们浔州府衙门的?你给他安排的什么差事?”
“还不是第一次去你们府上提亲回来之后。覃老伯都那么大岁数了,他儿子还没找着事情干,成天窝在家里吃闲饭,我不帮他一把,谁帮他?他在我的身边听差,哪个敢不拿正眼儿看他?你看他整天对那些已经来衙门七八年以上的隶役、胥吏不也是吆五喝六的吗?看着自己的堂兄在人前如此威风,你心里还不觉得满足?”罗大拿一边说着话,一边又试探着把手伸过去解覃珊娘衣服的扣子。
“滚!卑鄙小人!还不是狗仗牛势!你们这些人凑合在一起,图的就是臭味相投,便于狼狈为奸干坏事,损人利己!”
罗大拿的手背再一次被拧得生疼,才知道自己是娶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在家里。
五个月以后,覃珊娘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异常现象,时不时发生干哕和腿肚子抽筋。她不知道是怀孕了还是有其它什么问题,就去问谢素芸是怎么回事。谢素芸说是怀孕的症状,她立刻就去告诉罗大拿。
罗大拿正在书房里写什么东西,听了覃珊娘的话,却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惊喜,有点不耐烦地说:“女人谁不能生孩子?素芸十年就生了七个儿子呢,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难怪得你对我怀孩子不稀罕,原来你已经有七个孩子了!你是不是不想我把他生下来?”
罗大拿不禁一愣,以为覃珊娘已经知道了他的那个秘密。但他立即反应过来,断定覃珊娘不可能知道,是随口说中了的,于是改口说:“谁说我不稀罕?只要是儿子,再多我都稀罕。七郎刚落地的时候,你没听我还做了一首打油诗吗?‘七个儿子七杆枪,加起老子八大王。谁敢门前来撒野,叫他个个尿裤裆。’你至少也得给我生三个儿子,凑成整数,老子才会放过你。”
罗大拿态度突然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反而引起了覃珊娘的怀疑。自从嫁到罗府,他俩就感情不和,经常闹别扭。她深知罗大拿的为人,他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他的感情和承诺是靠不住的。于是说:“素芸姐姐才二十八岁,再生三个儿子一点不成问题,你哪会稀罕我的孩子!”
“她能生十个,那么你也给我生十个吧。不然,我叫你夜夜不得安宁。”
覃珊娘从来就讨厌他那种死皮赖脸的流氓相,一转身就出了书房。
之后的第三天下午,覃珊娘看见覃埭拿着一包东西,背手背脚地从外面回来,然后一闪身就进了罗大拿的书房,两人关着门在里面嘀咕了半天,才见覃埭从里面出来。覃珊娘知道他俩在一起商量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一个是狼,一个是狈,永远有干不完的缺德事,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那包东西与她有关,并且会毁掉她一生的幸福。
又过了几天,罗大拿告诉覃珊娘,覃明忠出狱了,问她想不想回娘家去看一看。覃珊娘早就想回娘家看望亲人,但是罗大拿总是推说衙门里事情多,走不开,一直不肯陪她一起去六安坝。第一次回娘家,如果没有丈夫的陪伴,会使娘家人感到没面子,而且路程那么远,罗大拿不安排人护送,她也不敢动身。现在听说父亲已经出狱,罗大拿还同意派覃埭和女仆曾友惠护送,她真有点迫不及待了。但是罗大拿为什么突然对她关心起来,是良心发现,还是别有目的,覃珊娘弄不明白,也暂时不愿多想。
从浔州府去六安坝,如果步行的话,要整整走一天,而且要走得快,路上没耽搁。覃珊娘从来没吃过那种苦,所以出发前一天,特地由覃埭和曾友惠教她骑马。上午练习了一个时辰,下午一直练到太阳下山。
农历十月中旬,广西一带正是收割第二季水稻的时节。天气十分暖和,原野里除了稻子一片金黄,到处都是郁郁苍苍的。这是覃珊娘出嫁半年以来第一次回娘家,本该高兴的,但是由覃埭和曾友惠护送,使她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在替罗大拿完成一项不可告人的任务,所以她并没有好心情。
覃埭和曾友惠心怀鬼胎,最怕覃珊娘一路上问这问那,回答时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道出了实情,所以一路上也不愿意多说话。
覃明忠是半个月前回到六安坝家里的。一到家就问胡夫人,半年前覃嵬去探监,他叫覃嵬带回一封信,信上说得那么急迫,为什么不及时把银子送到县衙,非要等到现在不可。
胡夫人一头雾水:“啥时收到你的信了?”
覃明忠这时才知道被吕知县说中了,覃嵬确实隐瞒了那封信。想到覃嵬竟然胆大妄为到扣压他给家人的信件,心中非常生气,立刻就派人去叫覃嵬来见他。
覃嵬知道覃明忠回来后一定要问那封信,他本来想说在路上弄丢了,但他又不敢承担那份责任,于是假托有病,不能前去,叫来人回复说,若是为了那封信的事,直接问覃虿好了。
覃虿见覃嵬耍滑头,也只好各顾各了,见覃明忠问他,便说:“还不是大伯想讨好罗大人,在浔州府给他儿子覃埭找个差事做,叫我暂时瞒着妈和珊娘。说什么只要珊娘嫁过去了,哪里用得着交那三万两银子。没想到妹夫也是个过河拆桥的人!”
覃明忠火气更大了,第二天又派家丁传唤覃嵬前来问话。
覃嵬知道终究要面对这件事情的,只得硬着头皮去见覃明忠。但他想到自己的儿子覃埭眼下很得罗大拿信任,用不着再像以前那样惧怕覃明忠,于是来到覃府,见了覃明忠,不卑不亢地说:“兄弟总算是平安地回来了。昨日愚兄偶感不适,所以未能及时过来。听说你因那封信的事大为恼火,其实也怪不得愚兄。我在县城被打成那个样子,走不得路,见了覃虿,就只好交给他了。不过他也是不想动用那三万两银子,那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怪只怪珊娘年龄还小,不懂事。要不是他给吕廷云的侍从塞纸团,泄露了秘密,哪会有后面这许多的事!而更让人叹气的是她嫁过去后,竟然不好好和人家过日子,天天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和罗大人闹别扭,罗大人能有那个心思关心你的事?珊娘这孩子也太任性了!不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好歹我们都不要再去计较它,等到珊娘养下了儿子,情况肯定会有改变的。”
经过覃嵬巧言令色的一番拨弄,巧妙地把矛头转移到覃珊娘身上,覃明忠的火气终于消了许多。打了个手势让覃嵬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覃嵬见覃明忠终于入彀了,便立即将话题转到另外的事情上,干咳两声后说道:“吕廷云没去参加罗大人的婚礼,浔州府官员都对他有议论呢。他和罗大人这样斗来斗去,他斗得过罗大人?罗大人不但官职比吕廷云大得多,巡抚王大人还是他亲舅舅。王大人又和朝廷苏大人关系非同一般。就连知府毛大人都事事让着罗大人,许多事情都由罗大人说了算。吕廷云来这里之前,借皇上召见之机告御状,致使朝中三位大臣被斩,这三位大臣都是苏大人一边的。你说吕廷云这种不识时务、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这里做一名七品知县,将来能不栽跟头?”
“你咋突然知道的这么多?”
“嘿嘿。兄弟你以为我家埭儿在浔州府衙门是白吃饭的?”
覃明忠先前见覃嵬突然改口和他兄弟相称,心里就很不舒服,现在又提起覃埭,心里就更加有气。虽然他现在已经失去了里正官职,还坐了几个月牢,但毕竟他俩过去是主仆关系。难道就因都姓了一个覃字,这种关系就不必存在了?真是岂有此理!
覃明忠用不无讽刺的口吻说:“难怪得你过去叫我老爷,现在改口称兄弟。原来你的儿子长进了!不过你住你的覃家湾,我住我的覃府大院,我们祖宗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分支,宗谱上都要査它好半天才査的到呢。我覃明忠现在虽然不是里长,但贡爷的资格还没有被革去!”
“那是那是。”覃嵬尴尬地笑了笑,“如果你觉得老爷叫起来心里受用些,今后老朽就还是叫你老爷吧。”
因为覃珊娘是第一次骑马上路,不敢让马儿走得太快,所以太阳都快下山了才回到六安坝。
胡夫人见女儿回娘家没有坐轿,也没有夫婿陪伴,脸上的喜悦显得极为勉强。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装出来的。这让覃珊娘心里很不是滋味。
到了晚上,一家人谈起覃明忠能够出狱,是因为向县衙交清了三万两银子的事情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十分难看。
胡夫人说:“珊娘你到罗府都半年时间了,罗大人为什么不想想办法,非要我们自己拿出那么多银子去赎人?你嫁他不是白嫁了吗?”
覃珊娘没好气地说:“您别再叫他什么罗大人了,他实际上就是小人一个!我当时就说过,宁死也不嫁他的,可是全府上下都指责我不把爹的死活当回事儿,不把覃府的荣辱放在心上,所以我就只能牺牲自己了。现在咋样,大家都看清楚了吧?想沾光?门儿都没有!”
“你就别生气了。你爹和你大哥还正生气呢。这覃氏家族哪一个不说,要不是你给人家塞纸团泄露秘密,吕知县被土匪杀掉了,哪来的后面这许多事!”
“这些人一个个就是糊涂!那么多土匪大白天急急忙忙往三里冲赶,路上会没人看见?看见了会没人提醒知县老爷?就算吕老爷一点也不知情,所带人马全部被土匪给收拾干净了,土匪派人来要银子,不管你们给不给,这事儿立刻就会暴露。那样一来,岂不是灭九族的罪?也许你们会说,土匪杀了吕知县,浔州府兵马立刻就会将白岩寨土匪全部消灭。浔州府兵马既然那么厉害,这么多年过去了,为啥不去荡平哪怕是一座小小的土匪山寨?今年春上,土匪一个月就抢我们大同里两次,他们咋不出兵去剿一剿?既然三万两银子能救我爹出狱,为啥不及早把银子给送到县衙去?三万两银子就能让我们变成穷光蛋吗?你们真的相信罗大拿以势压人就能压得住吕知县?一个个真是糊涂!要不是吕知县看在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的份儿上,能轻饶了我爹?由此可知,吕知县的人品还真是让人崇敬。他并不是那种杀人魔王。如果我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还不能让大家头脑清醒,我真的就是白牺牲自己了!”
“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现在已经是罗家的人,从此再也不要去念吕知县的好,那样不利于你在罗府安身。好在你爹在县衙并没有吃什么亏,大家都把气儿消消干净。”
“我知道在你们的眼中,银子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在别人面前说得起话,抖得起威风才是最重要的。女儿是个赔钱货,哪会被人放在心上!”
“你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胡夫人见女儿说话不留情面,有些急了。
“这些话不说出来,心里就憋得慌,甚至要憋出病来。而且你们今后还会再犯糊涂!”
覃明忠和覃虿不愿听覃珊娘这些牢骚话,既不敢给她施压,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生气地走出屋外去了。
覃珊娘的那些看法根本得不到覃府上下的认同,嫁给罗大拿之后,除了覃嵬一家人,高墙内覃府没得到罗大拿的一丁点儿照顾,一个个仍旧整天在埋怨着她。她觉得在这里呆下去没有什么意思,准备过几天就回浔州府,可是第三天下午,她突然觉得身子极不舒服,在突然一阵剧痛之后,竟产下一大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覃虿才带着一位郎中回到家里。郎中看了覃珊娘产下的那堆东西,把了一阵子脉,缓缓地说:“一定是在这七日之内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郎中对覃府的事情知道得很不少,他不想被卷入一场是非之中去,开了一张药方之后就匆匆地离开了。
覃珊娘仰卧在床上,睁开眼睛时,见胡夫人还守候在床边,便说:“妈,您派人去叫覃埭大哥过来一下,我要问他一句话。”
派去的人许久才回来,一进门就说:“他见你病成这样,至少个把月才动得了身,所以就回浔州府去了,他这是要把你生病的情况告诉罗大人。”
“曾友惠呢,叫她来也行。”
“也走了。临走时见你睡得很沉,就没有叫醒你。她说姑爷吩咐过,如果你住的久,叫她就先一步回去,府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回去做。等过些时候,你完全康复了,她再来接你。”
“他们这是在躲避!”覃珊娘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是语气很重。
胡夫人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她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两行泪水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流。
覃明忠一共娶了三房太太,覃虿是首任夫人莫氏所生,覃虿还有一个妹妹,六年前已经出嫁。二夫人邓氏只生得一女,也于五年前嫁了人。邓氏则在十八年前就去世了。三夫人胡氏生了一女二男,女儿就是覃珊娘。两个儿子,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所以覃珊娘在家中并不是特别受到宠爱。又因她性格倔强且过分地聪明,使一家大小都感到十分地恼火。
覃珊娘既然是小产,又是第一胎,就得在娘家调养四十五天以上。
罗大拿急切之间盼不到覃珊娘回去,又担心谢素芸再次怀孕,就劝谢素芸服避孕药。谢素芸已经生了七个儿子,早被折腾得疲惫不堪,自然是很听话的。但是罗大拿叮嘱她一定不要声张,免得被覃珊娘知道了,会怀疑到她的流产是被他暗中在饮食中下了药造成的,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罗大拿早就嫌孩子太多了不好管教。所以覃珊娘嫁过去后,担心她也和谢素芸一样容易怀孕,就叫覃埭四处打听,求名医,寻避孕药。好不容易才访到一名郎中,最擅长配制避孕药和坠胎药。此时覃珊娘早就怀上了。罗大拿又嫌在自己府上坠胎后护理太麻烦,还要承担风险,就一直挨到覃珊娘回娘家的前一天,才让女仆曾友惠把坠胎药下到菜汤里,让覃珊娘给吃下去。
覃珊娘虽然怀疑自己流产是被罗大拿下了药,但是没有抓到真凭实据,说出来容易闹得不可收拾,所以就一直隐忍着,没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在娘家一直调养了两个月,到快过年的时候才回到浔州府。
转眼间又过去了好几个月。曾友惠按照罗大拿的指令,每个月都准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菜汤里下了一次药,并且每次都成功地瞒过了覃珊娘。据那位配制避孕药的郎中说,连续服用十次,就一辈子不会怀孕了。
覃珊娘见这么久了还没有怀孕的迹象,便又怀疑被下了避孕药,于是时刻提防着,并经常借各种理由检查府内是否有值得怀疑的药物,可是一直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覃明忠最担心覃珊娘给雷横塞纸团泄露了机密,而造成白岩寨土匪截杀吕知县不但失败,还损失了二十多个兄弟,土匪会前来找他算账,一再叮嘱家人不许乱讲,还威胁那个看见覃珊娘给雷横塞纸团的仆人,说覃珊娘给雷横塞纸团是为别的事情,与土匪截杀吕知县失败毫无关系,硬要说是泄露机密,招来土匪报复,她的一家绝对免不了灭顶之灾。但是覃珊娘回来之后,一家人都埋怨她故意泄密,造成吕知县躲过一劫,使得覃明忠的职务不能恢复,坐了几个月的牢,还损失了几万两银子,覃珊娘不服气,和家里人大声争辩,让几名长工也知道了这件事,几经暗中传讲,便传到了白岩寨土匪的耳里,让罗魁知道了。
有一天黄昏时分,覃明忠正要命人关上覃府大院的大门,就有一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他了。
来人一直不肯向覃明忠说明自己的身份与来意,直到覃明忠把他领进自己的书房,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说他是奉罗魁罗寨主之命前来送信的。
覃明忠看完信,“啪”地一巴掌把信纸拍在桌子上,两眼盯住白岩寨的这位三寨主,冷笑一声,说:“吕廷云的人头在哪里?你空着两手来拿银子,你觉得能拿走吗?”
“是你的女儿覃珊娘把消息给泄露出去的,这取不到人头的责任应该由你自己来承担。我们是如约去三里冲埋伏了的,结果还损失了二十几名弟兄。你如果觉得给一万两银子有点冤枉,那就赔我们二十几条人命!”
“谁说是我女儿覃珊娘泄露了机密?那些道听途说的话你们也能信?”覃明忠突然想起覃珊娘说过的那番话,于是接着说:“你们两百多人大白天急急忙忙往三里冲赶,路上就没人看见?既有许多人看见,就没人提醒吕廷云注意?吕廷云是第二天才回县城的,你们完全可以等天黑之后才出动,谁叫你们一听说有一万两银子的回报,就不要命地往那里跑?这银子我不是不愿意给,情理上讲不通嘛!”
“看来你是想赖账了!”
“你要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不过老实告诉你,不提吕廷云的人头来,银子就休想拿到手!”
“你就不怕吕廷云知道是你聘请我们半路截杀他的?”
“哈哈哈……”覃明忠大笑起来,“三当家你的脑袋好像很不好使呢。刚才说我们家珊娘泄了密,现在又说吕廷云知道了会对我们不利。你是不是以为吕廷云也和你一样,很快就会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那么你就再去给他讲一遍吧。”
三寨主脸上微微一红:“你不要以为这是在你的府上,我不能把你怎么样。老实告诉你,我真要叫你随我走一趟,我看哪个阻拦得了!”
“我知道三当家武功高强,可是你不要以为我这府上的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三寨主“虎”地一下站起来,“唰”地一下拔出腰间的鱼鳞剑,压在覃明忠的肩头上:“那我们就来试试看吧!走!马上随我去见我们大哥!”
“大胆!”覃明忠有恃无恐地大吼一声。
随着覃明忠的一声大吼,门外立刻冲进来三条大汉,每人手里端着一支火铳,火绳徐徐地冒着青烟。看来,他们早就防着这位不速之客。三条大汉正是覃虿和他的两名堂兄。三支火铳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对着三寨主的要害部位。
双方对峙片刻后,三寨主突然把鱼鳞剑撤回去插回剑鞘,哈哈笑道:“在下正想试试覃大哥的胆气呢,你们却当真了。覃大哥颇有英雄气概,难怪得吕廷云不忍对你下手。这世上从来就是英雄爱英雄,小人近小人。那吕廷云要是身处江湖,必定是一条可以结交的好汉。可惜他和你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大哥现在就在贵府墙外,覃大哥愿不愿意见他?”
双方重新坐下来后,覃明忠说:“还是暂时不见的好。人多嘴杂,吕廷云已经原谅了我一回。要是知道我还在与你们来往,一定不会放过我。这样吧,你们啥时割下了吕廷云的首级,我再和你们举杯相庆。”
“这是一定的。就是和覃大哥没有那个约定,我们也要想法割下他的脑袋,自从他来之后,就千方百计鼓动彭得贵在六个瑶口屯兵,弄得我们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你说我们能够放过他?就是其它山寨的好汉,说起他来,也是咬牙切齿。”
“那你们是如何出得山来的?”
“这个嘛?——大队人马出不来,一小批一小批的人马半夜三更悄悄出来难道也办不到?覃大哥你没把问题看得那么难嘛——小弟我倒不明白了,听说你的火铳全部被吕廷云强行给收缴了,怎么你们手里还有?”
“哈哈……吕廷云再奸,他也只知道个大概数目而已。我们隐瞒它几支,他咋知道?再说,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我们就不能重新购置?你们还是不要打我们的主意为好!”
“都什么时候了,覃大哥还和小弟开玩笑。时间不早了,请问覃大哥,我们之间原来的约定是否还是有效?”
“完全有效。你们出力,我这里出钱。取到了吕廷云项上的人头,我们举杯相庆。一万两银子分文不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