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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造假信一箭双雕

吕知县担心土匪再次南下祸害老百姓,从六安坝回到县城,把一些要紧的事情处理完毕后,立刻就带着随从到秀水岭去问彭得贵什么时候派兵分驻六瑶口。

彭得贵从大旺圩回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沉默寡言,垂头丧气,像预感到末日就要来临一样。吕知县见了他,劈头就问:“彭总爷的人马啥时动身?以便本县给你送银子来。”

彭得贵垂着头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半天才说:“人家都到京城告状了,我派兵与不派兵有什么不同?”

吕知县看着彭得贵那副模样,听他说出的那种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说:“你……你真连只猪都不如!你没看见过杀年猪吗?刀都捅进喉咙管了,它还挣扎叫唤呢!难道你就这么伸长脖子等着挨刀不成?你……你看你那副熊样!”

彭得贵像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抬起脸来问:“你是说我还能大难不死?”

吕知县最恨彭得贵这种德性,挖苦道:“啥狗屁大难不死!你死不死全在于你自己!”

“这话怎讲?”彭得贵眼睛里一下子放出了亮光。

“你想想。”吕知县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们就告到朝廷,钦差大臣来到这里,也得一两个月时间。这一两个月你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说把瑶口的营房修建得好好的,把堡垒寨墙修补得牢牢的,等钦差大臣到了,你再让那些驻防汛兵认真演练演练。钦差大臣一看,这哪像状纸上写的那么回事?反说那告状之人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呢。他再来调查本县和陈里长,我们都说你已经将功补过,应该免予处罚,你的命不是就保住了么?”

彭得贵立刻喜形于色:“大哥,你真是小弟的再生父母!不过钦差调查你时,你干脆也说他们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吧。这将功补过的说法怕有些不妥呢!”

“好。万丈高楼从地起。只要本县和陈里长说那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他就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这是本县辖区内发生的事情,是本县亲眼所见,亲自到现场处理过的,他不信本县的话,难道还去信别人的不成?不过彭总爷,本县刚才说的那些你必须照着去做。两个月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你不要等到钦差大臣都到了才行动,那你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好好好,我立马就办,立马就办。”

彭得贵果然说行动就行动。立刻叫来六名百总,叫他们带齐各自的人马到校场集合。谁要是磨磨蹭蹭的,先打五十军棍,然后撵出军营。那些百总都很惧怕彭得贵,个个行动迅速,不一会儿,六百人马就分成六队在校场上站好队列,等候训话。

彭得贵是大块头,声音也挺大的。他说:“你们立刻就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午饭后奔向自己的瑶口,安营扎寨。土匪接二连三出山抢劫,老百姓已经把我们这支人马告到朝廷去了,朝廷立刻就要派钦差大臣下来,査究你们这些人整天都在干些什么。你们再不立即行动,建好自己的营房,修好瑶口的寨墙,本总爷先斩了你们,再向钦差大人奏告。都听见了没有?”

他一连问了几声,下面就是没人应声,倒有几个士兵说:“明天再出发嘛。午饭后就动身,半路上天黑了咋办?”

彭得贵大发雷霆:“******谁在那里说话?老子还要和你商量不成?去给我抓上来,老子要将他斩首示众!”

彭得贵的四名亲兵立刻就去抓了两个上来。押到彭得贵面前问如何处置,彭得贵大声说:“推到校场边上砍了狗头,挑到树梢上示众!”

四名亲兵果然押着两名士兵就走。

吕知县一行四人站在远处观看,目的是监督彭得贵是不是立即行动,派遣人马奔赴瑶口。见彭得贵动不动就要杀人示众,立刻一边大声说“等等!”一边向彭得贵走去。到了彭得贵跟前,又大声说:“这样吧,你的人马到了那里,急需人力建营房,修寨墙,就让他俩将功补过吧。他俩要是表现得好,就免了他们的罪,若是不肯用力,再砍头也不迟。彭总爷你看咋样?”

彭得贵做了个手势:“既然知县大老爷替你俩求情,那就暂时让你们把狗头寄放在各自的肩头上——让他俩归队!”

吕知县又说:“本县给你的人说两句话行吗?”

“可以,可以。”

吕知县于是转向六百士兵,大声说:“大同里发生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那里的老百姓纷纷嚷着要凑银子,派人到朝廷去告你们这支人马。土匪肆无忌惮地到处抢劫杀人,你们这支人马却没有任何行动。钦差大臣下来后,肯定要将许多人问斩。当然你们会这样想,钦差大臣斩人肯定先斩当官的,比如说总爷呀,哨官呀,把总呀,百总呀,然后才轮得到你们的头上。不过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钦差大臣下来之前,你们的彭总爷要到各个瑶口去检查你们建营房、修寨墙和操练的情况,到时候你们所做的一切令彭总爷很不满意,他就会拿你们的百总爷问罪。百总爷不愿意自己的人头落地,就得看哪个士兵不肯用力,先斩了那个士兵以泄心中之愤。你们说说,到底谁的人头先落地?所以你们不要怪彭总爷刚才发那么大的火。他也不想自己的脑袋被钦差大臣给砍了呀。至于动身去瑶口的时间问题,本县可以替你们向彭总爷求个情,明日早上再动身。不过彭总爷同意不同意,那是另外一回事。他作为你们这支人马的统帅,有权做出任何决定。我们两次去大同里看望受灾的老百姓,不也是半夜里动身,天亮就到了那里吗?当兵的就得听指挥。任何事情不可能先征求你们的意见,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到了瑶口以后,你们就立即行动,只有条件改变了,你们才会住得舒服,住得安心。本县已听彭总爷说过了,干得好的,一年之后可以轮换,干得不好的,你就一辈子给呆在那儿。本县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是个好办法。所以请大家认真想一想,还是听从彭总爷的指挥,好好干!”

吕知县的话,实际上是给彭得贵支招的。可他听了之后又洋洋得意起来。他哪里知道,刚才他真要斩了那两名士兵,立刻会引起士兵哗变。他更没想到,大旺圩老百姓纷纷嚷着要到朝廷去告状,也是吕知县派吕悝提前进入大旺圩,同陈怀仁商量后,鼓动老百姓那样做,那样说的。目的就是迫使彭得贵下决心分兵屯驻各瑶口。彭得贵这支人马,如果没有像吕知县这样的官员给他支招,他是带不长久,迟早要出事的。

吕知县终于迫使彭得贵就范,心里非常高兴,就破例接受彭得贵的邀请,在他的军营里喝了一回酒。

自从彭得贵的人马分派到六个瑶口驻扎下来以后,土匪再也不敢肆意妄为。平南县浔江以北的老百姓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吕知县也就有了更多的精力对平南县进行全面的治理。

覃管家离开县衙回六安坝都整整五天了,覃府还没人送银子到县衙,吕知县猜想有两种可能,一是覃虿和胡夫人以为覃珊娘嫁给了罗大拿,不用交三万两银子,也能救覃明忠出狱;二是覃管家没有把信交给胡夫人,回去后又和覃虿搅在一起,搞什么阴谋诡计,于是又去问覃明忠怎么办。

覃明忠经过几天的考虑,反而改变了想法,觉得覃珊娘嫁罗大拿没什么不好,说不定罗大拿还真能以势压人,逼吕知县放了他。三万两银子根本用不着交到县衙。

吕知县见覃明忠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知道他改变想法了,于是警告说:“你不要心存幻想,罗大拿救不了你!你这种态度不但害了你女儿,也害了你自己……”

覃明忠见吕知县道破了他心中的秘密,只好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我再写一封信回去劝劝他们,叫他们立刻把银子送来。”

覃明忠只想拖延时间,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把信写好,吕知县拿到信,看了一遍,信中的语气远不及第一封信坚决,说什么“三万两银子若已凑齐,请立即送到县衙……珊娘若不同意嫁到罗府,不要勉强……”

吕知县看完后非常生气:“按你现在的想法,这封信还有送回去的必要吗?既然你的主意已定,那就等罗大人前来救你吧。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个救法!”

眼看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吕知县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罗大拿在浔州府举行婚礼的前一天黄昏时分,才让人把请柬交到吕知县的手里。他这样做是有他的用意的。一是担心过早地让吕知县知道他要娶覃珊娘为妾,吕知县会从中作梗;二是时间太仓促,吕知县很难找到不去参加婚礼的理由。不过他这种小聪明是斗不过吕知县的大智慧的。吕知县不仅自己不去参加,还要想法让彭得贵也不去参加。总之,不能让这小子得意忘形。

吕知县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写了一封书信。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他就带上雷横、孟刚及十余个跟班衙役,来到彭得贵的军营。一见到彭得贵,就装着万分焦急的样子说:“彭总爷,不得了啦!本县在朝廷的一个朋友来信说,有人把你我一起告到皇上那儿去了。皇上已经派荣国公下来纠察,已经动身许多时间了。不日就会到达广西。重点又是纠察我们平南防匪的情况。你看你看,这就是刚刚收到的信函!”

彭得贵一愣,两眼直直地盯着吕知县。

吕知县抖了抖那封假造的信,继续说:“说不准荣国公已经到了我们广西地界了。彭总爷你看这事儿咋办?明天是不是我们一起到各处瑶口去巡视一下,如果发现还有没做好的事情,勒令他们限时完工,以免钦差大臣来了责罚我俩?”

彭得贵吓得头上的汗水都冒出来了,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他说:“只能这样了。幸好大老爷你朝廷里有朋友,提前给我们通了声气,不然,老子们还蒙在鼓里!”

吕知县把信放在桌子上,拍拍脑门说:“真麻烦死人。偏偏刚才罗大人又派人送来请柬,要本县明天去参加他的婚礼。你说这两起事情凑在一起,到底应该先按哪一头?”

彭得贵向桌子上那封信瞥了一眼,忿忿地说:“是哪个杂种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然真的把老子给告到朝廷去了。老子一旦查了出来,非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不可!”

“这都是啥时候了,还说那些气话干啥!”吕知县一副焦急的神情说,“明天必须到各瑶口去看一看,这是确定无疑的啰。我现在是来和你商量,罗大人那边咋办?”

“还能咋办?派个人去就是了。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好,就这样定了。明天几时动身?”

“当然是早些的好。你啥时到我这里来,我们就啥时动身。”彭得贵从来没有今天怎么爽快过。

吕知县心中暗暗高兴:“好,一言为定。明天卯时动身——这封信你还没看呢。”

“有啥好看的。你都说明白了,再看也是那么回事。不如早点休息睡觉,明天早点起来。”

吕知县早就想同彭得贵去瑶口看一看,可是一直找不到恰当的理由能说动彭得贵一同前去。现在叫罗大拿的请柬这么一逼,竟然逼出办法来了。在回去的路上,感到浑身特别轻松。

第二天早上卯时,吕知县和彭得贵及其随从人员准时出发,他们要去视察的第一个瑶口就是五石鼓。

平南县城通往鹏化里的道路上,有一段峡谷,长约七里。因鹏化里是一个“高度自治”的里级行政区。鹏化里的瑶民为了防止县衙官员和官军进入瑶地去抓人,强征课税,就在峡谷靠里的一端的瑶鹰嘴设有关卡和炮台。不许峡谷以外的人通过峡谷进入鹏化里。而官府为了防止鹏化里的土匪和瑶民到山外平原地区劫掠,也曾在峡谷外的五石鼓设立关卡检查过往行人。山里的瑶民经常出山到圩场上购买盐巴和其它日常生活用品,或出售山货。关卡的守军皆要搜身,不许携带刀具等凶器。

鹏化里是盆地型大山区,方圆数百里。盆地四周大山围绕,形成天然屏障。进出大山最便捷,道路也很平坦的只有峡谷中的这条大道。盆地内腹心地带的瑶民出山贸易,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走这条道路。其它几条通往浔州、金秀、藤县的道路都要翻山越岭,穿过许许多多的悬崖峭壁和幽深的峡谷才能到达圩场。所以这条道路对山里人来说,最为重要。

由于鹏化里的地形条件有利于土匪生存,所以周围数县的土匪都来这里安营扎寨。鹏化里四周大山里的土匪多达十余股。人数加起来有两三千。从前他们从东部的这条峡谷里出山抢劫,严重危害着平南境内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官府便在这峡谷外的五石鼓屯兵把守,连鹏化里的老百姓也不准出入。这样一来,给山里老百姓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于是他们再也不到山外的这一带行劫。几年之后,官军也就从五石鼓撤走了。这是明朝时候的事情。

土匪虽然人人都恨,但是他们也有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定。鹏化里驻扎着那么多的土匪,他们是不骚扰当地老百姓的。有时官军来清剿了,他们就化整为零,隐身于老百姓中,使得官军捕捉不到他们的信息。还有些土匪就是当地的老百姓。平时他们在家里种田,需要洗劫较大的圩场、县城或州府时,土匪头子便召集他们前去参加,回来后按人头分赃。

最近平南县大同里境内连遭土匪两次洗劫,给当地老百姓造成深重的灾难。吕知县为了救济受害百姓,已经花费了库银八千两,而且也只能解决暂时困难。为了杜绝后患,想尽一切办法才说动彭得贵分兵前来各瑶口驻守。这鹏化里山区土匪最多,一旦某一天他们联合起来倾巢出动,就连平南县城也难免不受洗劫。所以吕知县对这里的防守情况最为关切。

五石鼓在瑶鹰嘴峡谷外大路旁的一道小岗子上。小岗子三面悬崖峭壁,一面是缓坡。缓坡上筑有寨墙,修有寨门,很适宜屯兵。古时候上面有天然生成的五个大石鼓,传说每逢深夜五个大石鼓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像五只战鼓一齐鸣响,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瑶民起义。后来人们认为这是不祥之物,便用锤錾把它们破成数块用来修筑了寨墙。

吕知县和彭得贵看了这里寨墙的修筑情况,还算比较满意。其实这些寨墙基础牢固,大部分还是完好的,只需进行修补、加固,费不了多少力气。吕知县在检查他们的武器配置时却发现了问题。几个月前,他从覃明忠府上收缴了一百多支火铳,按六个瑶口平均分发算来,每处应该二十支。这么重要的关口,却只配置了十支,而且弓弩数量也不多。吕知县问彭得贵是怎么回事,彭得贵支支吾吾地说:“老营留了一半,其余一半分发各处,所以只得十支。”

吕知县立刻同他争辩起来:“我交给你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好了的吗?全部分到各瑶口上来,你怎么只顾你个人的安危?”

“我这叫只顾个人安危吗?县城不重要吗?你们衙门那么多人的性命不重要吗?你就给他们二十支,甚至再多一点,也未必能阻止得了土匪出山。那么多土匪一旦出山,县城不就危险了吗?他们有这么坚固的堡垒,还有滚木礌石,加上弓弩、再配上十支火铳,已经足够了。土匪虽然人多,不过就是些刀刀矛矛,能抵什么用?我的知县大老爷,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好吧,算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十支就十支。但是你要督促他们平时多加操练。随时提高警惕。”

吕知县不愿当着士兵的面,和彭得贵争得面红而赤,只好做些让步,小事上不过多计较。

由于各个瑶口之间的距离最近的也在三十里以上,所以吕知县和彭得贵一行人用了三天时间才巡查完毕,回到县城。各瑶口基本上都是按吕知县的建议在进行操作,情况也比较令他满意。看来,土匪猖獗,长期祸害老百姓的局面基本上可以得到控制,他的心血没有白费,心里非常高兴。

就在吕知县视察完六个瑶口,回到平南县城衙门的当天晚上,吕悝向他汇报了在浔州府罗大拿的婚礼上探得的一些情况。

吕悝说:“我从浔州府官员那里了解到,罗大拿的夫人叫谢素芸,十七岁出嫁,现在三十岁,已经生了六个孩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看样子不久就要降生。前面六个都是儿子,个个调皮捣蛋。据说谢素芸原来非常漂亮,连续生了六个孩子后,现在已经显得人老珠黄。罗大拿才三十一岁,于是到处拈花惹草。谢素芸倒希望他能再娶一位夫人。谢素芸很贤惠,就是太放纵自己的男人。她除了抚养孩子,啥事儿也不想管,所以罗大拿坏习惯越来越多。罗大拿为了把覃珊娘娶到家,和覃虿、老管家覃嵬编造了许多谎言。其中一条就是说他新近死了夫人。现在谢素芸和覃珊娘都还不知道,最多就瞒得了几天。几天之后,覃珊娘知道一切真相后,会是怎样一种情形现在还说不清……”

“别往下说了。”吕知县打断吕悝的话,说道,“这些事我们谁也管不着,不用再去操心了。如果有别的什么情况,说出来让我听听。”

吕悝一下子兴奋起来:“还真有一件事要向太爷您禀报呢。浔州府衙门有一名吏员,他说他认得您,问您为什么没去参加罗大拿的婚礼。卑职说您到五石鼓视察去了。于是他就讲了一件卑职闻所未闻的事情。”

“什么事情能够称得上闻所未闻!你说来听听?”

“姓赵的那位吏员老家就在离五石鼓不远的花凤村。他对那里的情况非常熟悉,知道很多奇闻轶事。最让卑职感兴趣的就是他讲的鹏化里的情况。太爷您不是一直在惦记那里吗?”

“太好了!这两天我一有空,脑子里就想的是这件事。你看这平南县四个里的情况大体都弄清楚了。换了两个里的里正,一切都有了起色。六个瑶口驻军后,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有了保障。江南两个里虽未进一步深入调查,但那里很少有人前来告状。那里是富庶之地,因为有大江相隔,从未受土匪骚扰,实行免征三年后,老百姓的日子会更加好过。唯独这鹏化里,大家都说得那么凶险,我们怎样才能去摸清情况,对症下药?这个问题在我脑子里已经思考好些日子了,总未想出个具体办法来。既然姓赵的书吏给你介绍了那里的情况,你倒说出来我听听。”

“事情是这样的。”吕悝说,“几年前,赵先生的一个堂兄,娶了一个从鹏化里大山里逃出来瑶族姑娘。鹏化里的情况就是那个瑶族姑娘讲给大家的。她说山里人穷的那个程度要是说出来,山外人一定不敢相信。她就是不愿意过一辈子那样的生活,才冒险跑出来的。”

“山里到山外有那么条大路,每逢圩日,山里也有许多人出山来赶圩,还会冒什么险?”吕知县不明白其中原因,就问了怎么一句。

“赵先生说,山里有个规矩,只允许圩日出山买东卖西,而且过关卡时还要接受检查。出山买卖东西的人都要登记。只能是当天早上出山,当天下午回山。哪个出山后不回到山里,他的家人就要受责罚。而且每逢山外圩日,就有两名练丁装扮成赶圩的老百姓来到圩场上暗中监视山里人。只准他们买卖东西,不准他们和山外人长时间聊天、谈话。谁要是违规,回去后不但要重责,以后再也不准其出山,而且所有出山买卖东西的山民,都只能在野狸坝圩场上交易,不准在其它地方停留和与山外人说些与交易无关的话。”

“你刚才说的那位姑娘就不怕她的家人受责罚吗?”

“我也问过赵先生,他说那姑娘的父母都去世了,哥哥嫂嫂对她又很不好。有一天,她随赶圩的人来到野狸坝,就央求一位老妈妈收留她,给她介绍一个婆家。那位老妈妈正好有个侄儿,三十岁了还没对象,于是就留姑娘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然后撮合姑娘和她侄儿结了婚。姑娘恨她哥嫂太刻薄,所以不担心他们被责罚。当时她只担心被山里练丁撞见或没人收留她。”

吕知县一边听,一边在思索,吕悝刚刚说完,他又忍不住问:“山里人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们的生活状况到底怎样?你问过赵先生吗?”

吕悝说:“我还是把赵先生的话综合起来讲给您听吧。赵先生说,这平南及周围数县的瑶民,从元朝到明朝晚期的这几百年里,不断起义造反,攻城杀吏。有时候还是连年不断地起义造反。他们是一方起义,八方响应。弄得这一带不得安宁。究其原因,就是地方官员和豪门大户租税太重,甚至无端侵夺瑶民资财,引起了瑶民的抗争。到了明朝万历年间,朝廷只得改变策略。凡瑶民聚居地,官府不再派官员前去署理政务,也不再去收租收税。任由他们的头人辖制。这项措施给了他们很大的自由,从此这里再没有发生过瑶民造反的事件。照理说,他们的日子应该好过了。其实不然。瑶民中的头人采取自我封闭的策略,不许他辖区内的瑶民与辖区外的人交往,更不许州县官员进入他们的辖区内视察,唯恐他们的权利被人剥夺,唯恐他们的利益受到伤害。由于他们不与山外互通有无,山里的土特产销售不出去,他们所需要的日常生活用品买不回来。时间久了,问题就严重了。第一是盐巴,一顿都不能缺的;第二是衣服,破得不能再补了,总得做件新的;第三是农具,山里人自己不会制造。得了病就不用说了,只好听天由命。于是头人又允许山里人分期分批到山外赶圩。地点也做了规定,只能是野狸坝圩场,而且出山要检查登记,当天要赶回去,还派练丁化装前去监视,不许和山外人过多交谈,更不许交朋友,以免把山里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泄漏出去。”

吕悝喝了几口茶,继续说:“这样做看来是把问题基本上解决了,其实不然。做买卖的人难得有几个是老实浑厚的,一见是山里人来买东西,立刻把卖价抬得老高;一见是山里人来出售山货,马上把买价压得很低,还做出不愿收购的样子。致使山里人一张麂皮只换得到一斤盐巴。你说山里人如何能不穷?但山里人也很刁顽。头人也做过规定,允许山外客商到山里收购山货。条件是一帮人不能超过三个,进山后还要先到头人那儿去“拜码头”,然后才能收购货物。生意人好不容易进一趟山,看见人家有山货出售,比如说一张山猫皮,你只要拿在手里看过一遍,你不买就不行。而且人家要的价分文不少。你若要和他争辩,他就一声吆喝,一大群小伙子立刻扑过来,把你身上带的银子和有用的东西全都给你抢了。在人家的地盘上,你是没处申冤的。你说谁还敢进山收购山货?这样下去,山里人如何不穷?至于头人是如何盘剥欺压普通老百姓的,情况就太复杂了。总之一言难尽。”

吕知县听了吕悝的讲述,不住地长吁短叹。

吕悝说:“太爷何必那么在意?既然一百多年都这样过去了,难道我们还能把他改变过来?”

“那你说说,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鹏化里是不是平南县的辖地?如果不是,为啥在我们的版图上有它的名字,并列入编户?那种不派官员前去理政,不收任何课税,人家有困难也不去救助,这种不管人家死活,任其自生自灭的做法是临时性的,也是不负责任的一种错误做法。现在我们必须要把它纠正过来。否则那里很多人都将成为土匪,他们不但要抢进山收购山货客商的钱财,还会到山外来抢劫,就像前两次我们亲眼看到的那样,甚至还会更惨。我们虽然在各瑶口驻扎了军队,那也是临时性的,也不一定有十分的把握能访得住。只有彻底改变了那里的面貌,老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天下才有可能太平。”

“太爷您是不是有什么良策了?“

“有良策我就不会这么着急了。我们好好想想,总会想出个什么办法来的。这几天你的脑袋也不要闲着,一定要想出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才行。”

吕知县低着头在屋内走来走去,好像必须马上想出个办法才肯罢休似的。

吕悝突然问:“要想改变那里的面貌,先得摸清那里的情况。太爷您说那种地方我们还能去吗?”

吕知县一边低着头来回地走,一边说:“我们就是要想个能进得去,出得来,还能了解实际情况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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