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美景醉人,谁也都没有想到开口说话。
“好呀!原来你躲在这里!”菱心忽然嚷嚷着摇舟闯了进来,看到十八王子怀里的我,传出一声惊呼,慌忙施了一礼背转过身,辩解道:“哎呀!十八殿下,奴婢不是有意闯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被菱心一闹,我顿时清醒过来,瞬时挣脱他站了起来,面颊发热。十八王子也面有绯色,嘴里轻声嘟囔一句:“不是有意的,那就是故意的了。”我离得近,耳边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火烧般的更烫了。垂首立在船上局促不安,心说怎么刚刚就着了他的道,越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十八王子双目炯炯得盯在我身上,我低头一看,原来云缕心衣和衬裙完全湿透了,紧紧地粘在身上,如今全身的曲线肆无忌惮地暴露在他面前。事实上,汉朝的心衣搁在现代,也不过就是吊带抹胸的级别,并不是那么暴露的。只因被他这么目光灼灼,眼眸里火烧火燎的紧盯着,不由得我不羞窘,双手立刻环住身子,蜷缩在舟上。
我越发羞涩,瞪着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闭上眼睛!转过身去!”菱心听到我说话放肆,着急转身瞪我:“嗔嗔!”
十八王子见我满面羞色,对他说话放肆竟也不生气,也没有乖乖闭上眼睛,他笑了笑,只是背转过身,坐在舟头。
还好菱心把我的衣裳携带了来,她瞅见我窘迫,赶忙把裙裳都递给我,以目示意我快穿上。再也顾不得心衣衬裙都湿漉漉的直淌水,我双手颤抖忙将衣袍披好,束上腰带,一并整理顺下满头乱发。
可恨自己没有一双巧手,如今秀发如瀑,竟然梳不成繁复多样的云髻。琢磨着要不扎个简单的马尾辫儿吧,但在汉朝这里恐怕太过于另类怪异。我向来好强,不肯求菱心帮我。怎么办才好呢?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小龙女,何不学她,寻一条丝带把长发挽一个简单的结。
我正在绾发,就听十八王子幽幽地说道:“你好生整理一下,同我前去拜见太子吧。”
我手中猛然停住,抬头瞪着他的背影说:“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
相对于我的恼怒,他置若罔闻一般,喃喃自语的说道:“我也不想的,只是没有办法呢。方才我夸下海口一定要带你回去。如果我早些回去,他们定以为我没有抓到你;现在这么长时间不回,他们知道我定是追上了你。所以你必须过去!但我内心竟不想让王兄们看见你,唉,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听了这些我惊呆了,没想到他会是这么想的。男儿一诺既出,千金难悔!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神情,想来定是落寞的。
和菱心对视一眼,我脱口而出:“你也不必这么为难,我前去就是!”他蓦地转身,眼眸睁得很大,显然对于我的爽利回答很是吃惊。
我神色淡淡的说道:“本来见了太子和各位主子理应叩见的,我却斗胆冒犯主上。如今被殿下擒住,我还有什么借口逃脱呢?是罪是罚,悉听发落!”
他却哈哈大笑,说道:“说了半天,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我被他笑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这可是在尊卑有序的封建社会,冒犯了主子,我不担心自己性命,还能担心什么。
他也不解释为何发笑,只管说道:“你放心,有我在,定不叫你们受罚!”
菱心拉住我的衣袖,猛地一拽,我不曾提防没站稳,左右晃荡,差点栽倒水里。我唬了一跳,娇呼:“你个小蹄子,想害我落水不成?”菱心赶忙给我使眼色,只好和她施礼谢过。
菱心兰桨一摇,斜斜切入水中,木兰小舟随之前游。木兰小舟划动载着我们沿水道返回岸边,一路上十八王子同我说话,我只管抱着双臂,望着满池芙蓉不理他。他倒不介意,也不再理我,就对菱心问东问西。听着他随意的问一句,菱心就毕恭毕敬的答一句,开头还要回回加上一个“回殿下的话,奴婢怎样怎样......”,菱心也不觉得啰嗦,我心下觉得很好笑。
不一会儿工夫,远远就看见太子一行人还等在那里。我暗暗纳罕,他们还真有耐心啊,真能等。又想到自己衣裙还没有干呢,过会免不了难堪,心下又忐忑不安起来。
眼见到岸边了,十八王子不再说话,菱心也噤了声。我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回话儿才好。
正想着木兰舟就靠了岸,还是那个侍卫统领模样的魁梧汉子走上前,从菱心手里接过木兰舟,系在岸边的木桩上。
我和菱心跟在十八王子身后亦步亦趋,就听一个冷冷轻浮的声音,“这就是刚刚那个刁钻无理的丫头吧?”说着走到我和菱心面前。先是绕着菱心转了一圈,把菱心唬得慌忙跪下来。见我还杵在那里不动,菱心使劲儿把我也拽在地上,直呼:“七殿下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我垂着头跪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面的方青石砖不语。忽然一团玄纹精致的衣袍立在我眼前的地上,“果真水灵灵一根儿嫩葱似的!”我心里一紧,身子发颤,忙用手环在胸前,暗暗心惊这个七王子同传说中的仗义侠客不太一样啊?怎么开口说话像个游戏红尘的纨绔公子哥儿?
那精致的玄袍衣角绕着我转了一圈,啧啧不已,话里有话,笑道:“哈哈,原来你还是会羞涩的啊!先前的泼辣劲儿哪去了?!”
十八王子身体一横,挡在我面前,巧妙地遮住他的视线,“七王兄,何必同一个奴婢计较呢?”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那太子怎么不发话呢,不是应该治我罪的么。不由的向上悄悄抬了眼角,正好望见一双狭长的眼眸,里面闪着玩味的光芒。我没想到他会侧目看我,被逮个正着,不由脸上一热,忙低下头去。
刚才一眼瞟过,我暗想,看他周身一团靛紫华裳,除去眼睛里的邪魅玩味,倒也是一个清俊秀雅的男子。
此时听到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声,“平日只知道十八弟精通剑术,若不是今儿除了这事,都不知道他划起舟来也是如此神速呢!”我听话音辨别应是十二王子刘贞说的话。
听他又啧啧称赞道:“十八弟,好俊的功夫!何时学的,倒瞒了我们。”
十八王子得意地笑笑,嘴上谦虚:“十二王兄过奖了!不过是看见池塘风景甚好,怕美景闲置,私下划了几次罢了。”
他们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高兴,似乎忘了我和菱心的存在,然后我俩就一直跪在那里。
忽然一个娇俏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我明知她是问我,故意垂首装作不知。心里却很震惊,离得近了,我才发现这个声音很耳熟,定是哪里听过的,到底在哪里呢……
菱心忙叩首回答:“回翁主,奴婢叫简菱心!”菱心偷偷拉我衣袖,见我无动于衷,她急忙又叩首答道:“回翁主,她是乐府女乐李嗔嗔!”
她恼羞成怒,大声呵斥道:“本翁主倒要好好瞧瞧,不过是个下贱奴婢,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目无规矩?抬起头来-,”
我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不由的抬头看向她。目光相接,我和她都愣住了。
“咦?看着你很面熟啊……”窦翁主喃喃自语的说道。
我仅仅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才两个月不见,她还是老样子,喜欢看不起人。我说在酒肆初次遇见怎么觉得她华贵异常呢,原来竟是一位金枝玉叶的翁主,那般奢华的做派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是-,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走索的伶女,对不对?换上宫里这身衣裳行头,还真叫本翁主认不出来了呢。”窦翁主惊讶,朝太子诉说,“太子哥哥,
她就是在百戏中胆敢阻拦你车驾的那个女孩儿!你不记得了么?最后你还赏赐她一镒金呢!”
听到这儿,十八王子“咦”了一声,似乎不明白窦翁主怎么会认识我的,又说了一大箩筐莫名其妙的话。
七王子、十二王子一脸了然的神色,异口同声的笑问窦翁主:“定是你又偷溜出了宫,不然你是怎么知道的?”
窦翁主自知失言,连忙噤了口,转移话题,“太子哥哥,今儿咱们垂钓的收获可不小,鱼没钓着,倒‘钓’着一众美女?”看来那天她果真是偷偷溜出宫的,看见太子车驾她就慌忙藏入隔间里了。
听她说到钓鱼,我方才注意到那几个黄门太监手里都没有空着,不是这个拎着渔具木桶,就是那个抱着鱼竿。原来是在这芙蓉塘附近垂钓,我们众女这么一嬉闹,只怕想不惊动他们也是不可能的吧。太子他们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不会连我“诱惑”众女下水那段都欣赏到了吧?想到这儿,我心里一凛,如芒刺在背。
听到窦翁主说的话后,太子若有所思的瞟了我一眼,却冷哼了一声。他的眼神忽又变得锐利起来,狭眸微眯成一条缝,冷光波动,冷冷说道:“不知好歹!回宫!”再不瞧我俩一眼,大踏步地甩袖离去。窦翁主、七殿下、十二殿下都忙跟在他身后也去了,十八殿下不得已也大踏步地跟上他们,众黄门太监和侍卫们都尾随紧跟其后也去了。
一行人就这样走了,依据封建礼法规定,留下的我们还得继续跪在那里,直到看不见他们才能起来。十八王子走几步,便回头看我俩一眼。菱心看到了,就对我笑:“嗔嗔,十八殿下会不会是看上你了?你瞧他,一步一回头的模样!”
我懒得理她,舒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心想我这又是怎么了,总是挑战这些王孙翁主们的权威做什么。都来这个时空十二年了,十二年了啊,自己还是没能入乡随俗么?为什么总在潜意识里抵制王权,不愿卑微低头呢?难道这样我就不是李嗔嗔了吗?不,我还是她!我还是别人眼中的身为下贱!
我是地地道道出生在这个世界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还有那个如同咒语般的命运,每每想到都会在心里进行一番天人交战,矛盾纠缠,最终让我疲惫不堪。因为我还是在怕,怕命运!
记不清多少次午夜梦回,那个神仙的话不时回荡在我耳边,“……遇见该遇见的,离开该离开的;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失去该失去的,得到该得到的;要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我知道自己的结局,偏不能知晓过程!有时候知道结局,还不如不知道的好,不知道,最起码你不会害怕了,不是么?
但是,话又说回来,生命即使很短暂,为何不能使它更动人一些呢?真羡慕宫外家中那段自由自在的时光,至少不用像今儿这样跪来拜去的吧。
所以我才会事事不上心,但是好像这样子根本不可行!我不能再忘了本分!这是**,诸侯王的**呀,是死个奴婢比捻死只蚂蚁还容易的封建**!
偏偏这个窦翁主一直提起那事和我,揭开太子的“伤疤”耻辱,丝毫不顾忌太子的体面。看方才太子的光景,必是想起百戏那日的情形来了,我对于太子来说,的确是不体面地存在,难怪太子会拂袖离去。
是真得好好改过了!
外边一层衣裙快被热风吹干了,可见跪的时间不短,但里衣还是湿的,贴在身上黏黏的,非常难受。我收回思绪,轻轻舒展一下广袖,侧首对菱心说道:“走吧,我们该回去换换衣裳了!”
谁知菱心跪得久了,加上刚刚摇桨划舟载着我和十八王子,一下子没使上劲儿,竟起不来了,“哎哟”一声,又跌倒在地。
我只好上前扶起她,两人相携回到离舟苑,还好训育姑姑还没有回来。我们俩赶忙换上干净的衣裙,躺回各自的床塌上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