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李棉年匆匆地走在御花园中，他不知道皇上这个时候召见他有什么事。他抬了抬眼，看见了正坐在晚菊亭的皇上。
他走上前蹲下，“儿臣叩见皇阿玛。”
皇上正在一个人下围棋，他瞟了李棉年一眼。面色有些冷淡，“起来吧。”
“谢皇阿玛。”
李棉年规矩地站在一旁，眼眸低垂，心里有些隐隐地不安，实在不懂皇上有什么话要单独跟他说呢。
皇上没有看他，只是从棋盒里拿出一字黑棋，放在了棋盘上。
“啪。”的一声，清脆好听。
只是李棉年却是没来由地颤了一颤。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开了口。
“年儿，今年多大了。”
他的眼睫微微弯着，“回皇阿玛，过了年二十二了。”
皇上终于上弯了嘴角，笑着在棋盘上轻轻的，又放下一颗围棋。
“不小了啊…听说，年妃要给你做媒，你不愿？”
他想了想，眉头微微皱起。“是。”
“为何呢，还念着亡妻？”
皇上转过头，有些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回话。
“对于亡妻，儿臣自是怀念的。”
皇上的神情一舒，收回了目光。笑着，又摆上一颗黑子。
“六年的时间够长了。”
他心里颤了颤，很不舒服。但还是接口，“是。”
“六年还不够你忘却一个人吗。”皇上温温的眼神投射过来，带笑，却又觉得不是微笑的。
他轻咬住牙关。
“儿臣不敢相忘。”
皇上似是有些不屑地哼了哼。
“你倒是多情。”
他的眼眸依旧低垂，没再说话。
皇上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反驳，倒是又笑了。
“好一个情种，那朕问你，你至今未娶可是因为她否？”
“自然不是。”
“那你为何还不娶亲，你看别的阿哥起码都有了侍妾了，就你似乎一点也不想着这种事呢。你倒是说说，为何？”皇上微笑着看着他。
他用余光看到了皇上有些迫人的目光，晃了晃神，开口道。
“儿臣是觉得…应该先立业再成家。”
皇上笑着回到棋盘上，“自古都是成家立业，又何来立业成家之说。”
他一时哑然。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听说，你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在府上。”
他抬头看了看皇上，皇上依旧专注在棋盘上没有看他。
“是。”
“叫什么名字？”
“桑药。”
“你取的？”
“是。”
“可有什么意思。”
他微微发愣了好一会儿。他记起了给她取名时的苦恼。马元怎么说都要取一个通俗一点的名字，说这样好养，就叫阿花什么的。侍女北月听了就捶了马元一下，“这样我们家小姐爱嫁得出去吗。”然后她又说，还是叫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字啦，比如“若然”，然后马元就愣愣地看着她，说她这名字一点没新意。然后两个人就吵啊吵啊吵啊吵，最后还是他自己写了个桑药，问他们如何。他们觉得不错，只是到了最后也没决定。后来马元说要抓阄，于是才把这些个名字放在了桌子上让那小婴孩去抓，她便咯咯笑着抓住了桑药。
马元撅着嘴，说“不公平，她一定知道这是爷写的，她喜欢爷多一点所以故意抓的。”北月在旁边不停地点头。
倒是第一次见他们这么和谐的样子呢。
那些场景历历在目。
从最开始起，她就给他们带来了无限的快乐。
想起此，他的嘴角便开始上扬。
皇上看他不说话，略微咳了咳。
他的思绪才回了过来，沉默一会儿。
“并无他意，只是胡乱叫着的。”
皇上抬着深邃的眼眸看了看他，又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
“姓甚？”
“无姓。”
“无姓？“
“是，儿臣想等她长大以后，让她自己想自己姓什么。“
“若她想姓李……“
“自是不会的，儿臣那会允她姓李呢。“
皇上微笑着，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
“听说，你甚为宠她。“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声音镇静。
“儿臣是见她自小孤苦无依，才对她格外照顾些。”
皇上略略地眯了眯眼，“只是听说你连行军打仗都带着她呢。”
他身形一晃，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
“皇阿玛多虑了，儿臣只是不想把她宠坏了，所以带她去战场上，只是想让她胆子大些。”
他的头依旧低垂的，只是记忆带他回到了过去。想起了当初桑药哭着不肯跟自己分开的样子。
她自小就喜欢跟着她，不常哭闹，但若是哭闹便一定是为了他。他是大将军，带兵打仗的时候，要离家好长一段时间，她听到了，就哭着闹着不愿意，说一定要跟着他。他还记得那时候他还朝她发了火，说她不听话。
她就不再哭出声，只是抬着眼委屈地看着他，眼泪却依旧哗哗地流。他心疼了，他不舍得她为他如此，他把她带进怀里，他知道她有多依赖他的。
他最后只得同意。不过是马元和北月都跟着她，他才放心带她一起去的。想起她在战场上不害怕的样子，他便悄悄地微微一笑。她一直都是勇敢的，害怕和不坚强，只会为了他。
皇上看见他眉梢的喜色，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地把棋盘上被包围的黑子收下，笑问，“那不愿意娶妻，可是因为她否。“
他的心中一颤，似是终于明白了皇上今天叫他来的目的。
他立马蹲了下来。
“皇上明鉴！儿臣并无他意，儿臣也觉得儿臣的年龄确实为应该娶妻的时候，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
皇上好笑地看着他，“是吗，那古根海家的大女儿，你也看不上。”
他呆在原地想着，古根海家的大女儿，前不久额娘还跟他提过。
他可以感觉到皇上微微热的眼光正笼着整个亭子，他没有抬眼看，只是更加垂下了眼眸。
终于明白了当他说他不想娶妻的时候额娘为难的脸色，看来也是皇阿玛叫额娘来说的。
他皱了皱眉头，想起，古根海这个大家族，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尤其是进来，权力是越来越大。
他明白，皇上这时候叫他娶古根海家的大女儿的用意。
只是，他真的不想就这样娶了一个女子。
他这些年不愿意娶妻，只是怕桑药过不好。
他宠她，是的，他是很宠她，他怕她受伤，怕她因为自己是他收养的孩子，收到旁人的歧视。怕他娶了福晋，让她受委屈。
他想等她长大的，想看着她长大，嫁人，然后他就放心了。至于他自己，他真的没考虑。如果她幸福了，他便幸福了。
只因，从最初遇见时她所给他的温暖，就从未停过。他要保护她，保护他挚爱的珍物。
“不是的，儿臣当时听额娘提起，只是觉得太仓促，没来得及思考。”
“是吗。那现在想好了吗。”
他恍惚中觉得脑中闪过各种各样桑药的画面。
桑药微笑，桑药哭泣，桑药跳舞，桑药唱歌。
他从不曾知道自己的生命可以这样的完整。他的眼眸微微弯着，如果是为了保护她，他做什么都可以。纵使是让他娶一个他不爱的人。
“一切听从皇阿玛的安排！”他恭敬地说。
皇上的眼眸里尽是笑意，他甚至开怀地笑出了声，起身走下来，扶起了他，“好好好，，不愧是朕最看重的九王爷啊，来来来，陪皇阿玛下上一局。”
他抬眼对上了皇上的复杂但是微笑的眼眸，他没有多想什么。
“是！”
然后慢慢踱进了亭子。
趁着侍从在整理棋盘，他抬眼望了望中午的阳光。
想着桑药此时应该在午睡了，他微微一笑，没事的，他会一直保护桑药的，就算他娶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