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朗睁开沉甸甸的双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他环视房间四周的陈设,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透过窗户望向昏暗的外面,看不出是早晨还是傍晚。
“朗子哥,你终于醒啦。”这个“终于”不知道是含有厌烦还是期待的意思。
赵朗转过身,看见陈美君从房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杯水和毛巾。“洗把脸,再喝口热水吧。”她说着将毛巾悬在赵朗面前。
“我怎么在你家了,现在几点了。”赵朗问,他语气僵硬得不知所措。
“你在小香园喝醉酒忘了啊?一睡就睡到太阳下山了。”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从今天看到赵朗的时候,陈美君就发现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担心会出什么事,于是就暗地里跟着。后来就发现他伏在杯盘狼藉的酒桌上。
赵朗拍了拍晕眩的头,极力想回想起自己喝醉的丑态,脑里却只有大片没有边际的空白。只是他突然想起文欣,自己还没有找到她。他又掏出电话拨打过去,但结果无论是王沧还是她,都是他厌恶的关机提示音。
赵朗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下,他多么希望自己在另外一张床上再次醒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惜留给他的,是脸颊的红涨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朗子哥,你在做什么?”陈美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忙按住他的手。
他缄口不言,只是呆呆在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湿润的毛巾,窗外的黑暗模糊了他的视野。
“我要出去走。”过了好久他抛出一句话,就从陈美君家里踉跄地走了出来,留下她委屈而不知所措的身影,安静地伫立在门边。
晚风扑面袭来,从衣服袖子冲进去,胡乱刮着赵朗单薄的身子。虽说正值盛夏,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寒冷,一种从头顶往脚跟渗透的冰凉。
赵朗迷迷糊糊地走着,不知不觉又转到了文欣的家。屋里微弱但清晰的灯光,让他眼前一亮。三步并两步便上前去敲门,当当声响得有些焦躁。
令他欣喜的是,门不一会儿就开了。立在赵朗面前的是文欣的父亲。
“文叔,我找文欣,她在家吗?我打她电话都不通呢。”看见文叔使他精神大振,以至于语气略微激动。
“啊,文欣她不在家,到外地去了,怎么,朗子你不知道吗?”这个父亲话语中布满了无奈。
“外地?她怎么突然离开这里,和别人一起去的吗?”
“原来你不知道啊,真是的,前几天说要去的,和老王家那没出息的小子一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个不争气的孩子,造孽啊!”文叔边说边叹气,眼里有些强抑的气愤。
赵朗听了文欣父亲这番话,呆若木鸡,好像被别人点了穴一样。
“哦,对了,朗子你等一下,文欣有东西要我给你,我去给你拿来。”话毕文叔便转身进屋。留下赵朗满心疑问,她去了外地怎么不告诉自己一下呢,还留了东西给我,会是什么呢?
还没有等他将事情思考明白,文叔又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了。手里拿着东西,像信封一样的包裹。
“呐,这是给你的,也不要站着了,要不就进来坐一会吧。”他说完欲拉赵朗进屋。
“不用了,你看现在时候也不早,我回去我那老屋就可以了。”赵朗只是对手中文欣留下的包裹十分好奇,也无心在文家多留半刻。
“那好吧,你注意点安全,别到处乱窜了。”文叔一贯和祥的口气。“哦,对了,赵朗啊。”
“哎。”赵朗像个孩子低声应着,眼睛却勾住那包裹。
“你也别想太多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日后,还长着呢。”
“知道了,文叔。”赵朗话毕便转身,走了几步才感觉自己似乎没有完全听懂文叔刚说的那句话。他驻步回头时文叔已经进屋关门了。赵朗停了停,思考片刻后也只好离开。
早上满怀期待地来,经过一天,得到的却是不断失望和无间断满脑子的疑问,他必须尽快找到答案。而能解开一切谜团的线索,就是自己手中这个她留下的东西。
赵朗加快步伐往以前住的老屋奔去,像一个雨中急于找地方避雨的孩子,仓惶地跑着。到了家门口,他迅速掏出钥匙,动作有些发抖。钥匙和锁和门之间相互碰撞发出嘈杂的声音,似乎放大了他内心的骚乱与害怕。
他闪进门之后嘭一声就迅速关上,震落了原本依附在门上的尘埃。
顾不得沙发布满灰尘,他便一屁股做了下来,手里忙着打开手中的信封。尽管之前一系列动作都是匆忙慌张的,但对手里的东西却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会受到上天神明的怪罪。
赵朗迫不及待地拿出里面的东西,心脏的神经系统好像分泌了高催化剂一样,跳动的频率急速上升。
是两封信,一张信纸很新很精美,一张则很旧。打开旧的赵朗认出是他三年前的自己表白的笔迹,上面布满泪珠滴落形成的褶皱···
赵朗还是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便快速打开新的那张。
“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或许此时你知道了一切,也或许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不在你身边了。请原谅我这自私的行为。
我走了,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我不会告诉你我到了哪里,因为我不想你来寻找我,现在的我已经不知道你疯狂地那样做了。
朗,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我过去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我们走不到最后。我曾做过一个梦,我们两个人站在岔路口向彼此挥手,你挥手的动作就一直在我的脑里徘徊,徘徊了无数个日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做了这样的事情,我都无法原谅自己,更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宽恕。
和你的好朋友王沧一起离开,也许对大家都好。这样出格的事情,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埋怨是谁的过错多了。或许以后我只能以他为依靠,他对我也很好,你可以放心。
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维持我们之间的关心,这使我感到很欣慰,真的。但是自从你进入高三的准备阶段,我们之间的话就少了很多,那时候我就感觉到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仿佛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种感觉让我十分惶恐,更多时候,我不愿意去想我们的以后,只是拼了命工作,以麻痹自己。
就在你即将高考的前两天,我到学校去探望你,我是穿着你送给我的那条裙子去的。那是我第一次去你学校,不知道你是否惊讶。当我看见你高兴地从人群中走过来时,我几乎要哭了出来。我不是去向你坦白和王沧之间的丑事,而是我很想见你,因为我知道那次分别后可能我们再也见不到对方。
那天的阳光很灿烂,暖暖地照在你脸庞上映出你那熟悉的笑容,让我差一点动摇了离开的决定。听见你说你复习得差不多了,我由衷为你高兴,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考个好成绩。
朗,我走了。不,应该是说逃避比较准确。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站在你面前,现在的我无疑会无地自容。你万万不要等我,因为你等待的已经不是和你青梅竹马的文欣了,她不值得你等。
或许你不会相信我是含着泪写下这些东西的,但这是真的。每写一个字都仿佛在隔断和你的记忆。每写一点,胸中又都涌上一段回忆。我不舍得,每当我会想起那些和你一起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就会像小孩见到妈妈一样激动,有时候甚至到了热泪盈眶的地步···
朗,我真傻,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都于事无补了。是时候说出再见这句话了,我深爱的朗,你要坚强,做一个不低头的人!
请忘了我····”欣上
赵朗认真地将信看完后,他那颗温热的心仿佛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文欣的样子。她带着红肿的泪眼将信慢慢地推进信封,然后转身离开。赵朗想伸手将她一把抓住不让她走,却是扑了个空。定神一看,屋里只有铺满尘埃的桌椅和生冷如冰的空气,就连灯光都被凝固住了一样。屋外墙角里的蟋蟀正在歌唱着幽怨,如同他内心的哀鸣。一声,又一声,一阵,又一阵,不停地撞击着他的胸膛。此刻那里有种比十指流血更尖锐的痛。
赵朗手里拿着信,目光呆滞地立在空洞的房屋里。他突然感觉全身发软,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文欣走了,把他站立的本能都带走了。
信中的一字一句此时仍然浮现在他的眼里,像一刀一剑狠狠地刺在他温热赤裸的心脏上。他至今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于是他又翻出手机拨了一遍文欣的电话,无疑得到的回应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赵朗慢慢回忆起前几天在上圆中学和文欣的那次见面,想不到那竟是她最后的诀别。记得当他在人群中见到文欣的时候,那感觉就像嘴里含着一块糖,而且它永远不会融化。那天她奇怪的举动终于在这封信上给出了答案:她要离开!
赵朗只有痛恨自己的笨拙,连危机逼近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肩膀似乎在一瞬间是去了承担的动力,就这样呆呆地瘫坐在地上。
直到第二天,嘲笑般的阳光刺开了他的双眼,仿佛做了一个梦一样,已记不起自己如何躺在床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