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到来的那个夏天,气温炎热异常,仿佛同学们紧张的情绪相互碰撞摩擦也能产生散不去的热量。在树底下,透过伸展的枝叶看到几片白云衬托着的蓝天,那种感觉似乎是宫崎骏的动漫世界放在了太阳底下炙烤。
平直的公路远远望去,空气在不断晃动,而耳边却没有响起风吹过的声音。地平面的远处给了人们一种雨后地面积水的错觉。
周围的一切都出奇地安静,呼呼的吊扇声以及窗外窸窣与蝉鸣就显得尤为清晰入耳。
此时的赵朗正端坐在考场的一角,埋首于试卷当中,他的心里就只剩下考试了。这是最后一科,他要为自己辛苦付出的汗水画上圆满的句号。
前天文欣在校门口突然的出现,穿着她最喜爱的米色及膝裙来的,还说了一些让他感到奇怪的话。但赵朗万万都没有想到这竟是最后的诀别,相拥的感觉,只能在回味中想念了。
白云一步步向天边游去,最后变成彩霞,彩霞固然美丽,可是蓝天眷恋的始终是白云,因为在世人的眼里,它们才是最佳组合!
收卷的钟声犹如防空警报一样划破天空,同时击碎了不少年的心。从考场上走出来的同学形态各异表情不一,有的垂头丧气如丧考妣,有的淡然沉着若有所思。而赵朗的神情则是如释重负的欢畅,仿佛沙漠中的徒步者望见了绿洲一样兴奋不已。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穿梭在奔涌的人群当中。
“喂。”左肩膀被狠狠地拍了一下,他迅速转过头去。
梁可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赵朗突然的转身让她本能地后撤了一步,因为距离近得略显尴尬。
“你,考得怎么样?”赵朗开口问。
“你觉得呢?”她咧了咧嘴,笑得很阳光。
“看样子还好吧,笑成这样。”他挠了挠头,四处张望。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喔,哈哈。”笑声更大了,两人并肩走下楼梯。
“嗯?你的意思是?”
“我感觉自己考得很不错,而不是你说的还好,哈哈。”
赵朗没有接话,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双眼紧紧地勾住远方。
两人走得很慢,马上要离开学校了,他们似乎在留恋,想记住学校留给自己最后的样子。离开学校就意味着这对同桌将是聚少离多,或许见上一面都不是那么容易。这一点两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只是把一切的想法都挂在了脸上。
“呼呼,就这样毕业了啊!”梁可美伸展着双臂做出飞翔的动作,话语中仿佛夹杂着对时间飞逝的抱怨。
“嗯,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赵朗说。
“可能是结束,也可能是另一个开始吧。”
他有没有搭话,看着身边的可美,突然心中升起一种陌生的感觉。
“朗子,毕业之后不会忘记我吧?”说完梁可美觉得语气有些暧昧,就补充了一句:“不会忘记我这个同桌吧?”
“当然不会啦,一年的同桌怎么轻易忘得了呢!”
“那就好。”她说完脸上流露着丝丝的满足。两个人站着,望着东门的方向,那两颗木棉树下埋着他们回忆的种子,却不知道能存活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冲破土壤而萌芽。
“你们还不走啊,在这里幽会。”石明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对了,赵朗,五天后的毕业聚会你记得来喔,我不妨碍你们就先走了。”他说完抛下几声大笑就走远了。
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夏天的风微微拂过,路面的黄叶应声而动,散落了一地,像赵朗此刻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好吧,我回去收拾东西了,毕业聚会见。”
“再见!”梁可美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僵硬的伤感。
赵朗转身离开,刻意加快了步伐,不想延长这分别的情境,只是他不知道身后有一双不舍的想要挽留的目光。
回到宿舍,强子和同其他人都在整理东西,准备着卷铺盖走人。他们谁也不相互打听高考的状况,好像高考就没有发生过或者过去了很久一样,犹如一阵风扫过树林,风走了,树枝都看不出有晃动。
赵朗环视一下自己的床铺,似乎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那些日常用品用了三年基本上都已残旧,于是他装了些他爱看的书和几件衣服,和舍友打了招呼便关门而去。
来到校门口,他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上圆中学,整个校园轮廓被金黄的夕阳笼罩着。留恋过后他毅然踏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厨房为儿子忙活着庆祝高考完成,她脸上挂满了金灿灿的笑容。今天是星期五,她下班比较早。
赵朗放下东西,往厨房瞄了瞄母亲,自父亲去世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这么高兴。
晚饭过后,赵朗倚坐在窗边,外面天刚刚暗下来,闪烁着的灯光是他此刻的心情,平静祥和下孕育着骚动。他拿起手机欲给文欣打个电话,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想好了,告诉她明天他回去村子。但转念一想,倒不如不告诉她,留一个惊喜。他知道明天星期六,文欣不用到镇上上班!
第二天是可以用阳光明媚来形容的日子。
赵朗背靠着返乡公车的座位上,这条路经过多次的修葺,已经没有了以往那种奔波的感觉,车跑起来十分舒畅平稳。他无暇打量窗外有些陌生的风景,因为心里满载着和文欣见面的期待与兴奋。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高考对他来说真的太过压抑。这次他已决定要让文欣知道自己可以给她承诺的。什么不如快的事情都过去了,属于两个人的春天正在他心里蠢蠢欲动。这个春天繁华而实在。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是不能遂人所愿的,要不然就不会存在天意弄人的词语了。
村子里硝烟四起鸡犬齐鸣,男女老少之呼救声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涌现,各家房门倾倒于地千疮百孔,里面的粮食已被洗劫得颗粒无存。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衣衫褴褛的夫人少女的尸体,面目狰狞,可见死前苦不堪言。浓浓的烟雾中参杂了无数人的哀怨,尖锐的痛哭声不断回荡在空气中······
当然,这样惨绝人寰的换面只会出现在抗日战争时期或者电视屏幕上。
赵朗又一次踏上了那条长满银杏的乡路上,微风将路两旁的庄稼压弯了腰,形成了一阵阵的金色的海浪。房舍之间偶尔会出现一群母鸡,正低头在沙间啄食。几只叫不上名字的狗见他走过都投以警惕的目光,但是没有嚎叫,也许是他身上带有的气息使它们嗅出了安全。
拐过两条巷子,到了文欣家。赵朗上前敲门,然而久扣不开。怎么不在家呢?还是没有睡醒?这个时候不应该没有睡醒的。他昂首凝视耀眼的太阳,带着满脑不解的疑惑拨出了文欣的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没等英文开始说他就挂了,看着文家大门,心里涌上一股锐利的担忧。他又拨打了文欣家里的固定电话,他靠在窗边侧耳倾听,屋里除了电话的响声,没有任何动静!
这样让他的担忧更为浓烈,仿佛一只只利箭,不断刺痛他的内心。他开始焦躁不安。
赵朗快步向王沧家的方向迈去,胸腔里面好像悬挂着一个千万斤重的大石,使他走起来一坠一坠的。
沿路有人和他打招呼,他都无暇顾及,应付式地点着头。
王家很快就到了,和文欣家看上别无两样,也是大门紧闭,久扣不开。连王沧的手机也是同样的关机提示音。
这到底是怎么了,疑问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了花。
他无力地挪动着双腿,却不知道自己该向何处,像一个人站在孤岛中看着救命的船只开向茫茫大海,驶远自己。
“朗子哥。”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个女生的声音。
他迅速转头,带着瞬间产生的兴奋和激动。
原来是陈美君,他成了一个泄气的皮球。
“朗子哥,你要上哪里?”她亲切地问。女大十八变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她已然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孩,但赵朗现已无暇顾及了。此刻的他仿佛一只抛锚的轮船,任凭风浪对其进行肆意的拍打推挪。
“我刚回到这里,对了,你见着文欣或王沧了吗?”他急急忙忙地向美君打听,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他们啊,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着了。”她说话的声音很低而且嗯平淡,和刚才那兴奋劲相差甚远。
“怎么会这样,那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这个嘛。我也记不太清,大概一个月前吧,那天晚上我见到文欣扶着王沧回家,看他样子好像喝多了,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她喃喃自语。
“哎,朗子哥,不如你上我家玩吧,我好久没和你聊天了。”
“不了,我到处走走,找找看。”他摆摆手,拖起脚步离开了,留下美君呆呆的身影。
赵朗又一次漫无目的地走着,边走边不停地拨打文欣的电话,什么结果都没有。举目四望,孤独感油然而生。本来来这里给文欣一个惊喜的,但现在却人影都找不到,一种被忽略被抛弃的感觉紧紧把他围住。像一只受伤的动物,赵朗仿佛在逃窜一样,无意间进了一间饭馆。
这是近来新开的一间东西,叫小香园,里面没有多少人。
他坐下来叫了些酒,像和谁斗气一样喝了起来,喝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借着酒意倒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