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过后是黑暗
——比血更红的是黑暗
——比黑暗更黑的
——是人心
傅红雪收刀回鞘,刀依然是那把漆黑破旧的刀,而他的心却突然变得轻了很多。
为了报仇,他离开了翠浓。因为他觉得他不应该有爱,只应有恨。爱会使他对“生”产生眷恋;爱会使他有弱点握于仇人之手。他不习惯有爱,不懂得表达爱,更不敢接受爱。但是,不说不表示不知道,而面对爱,他只能选择沉默。
沉默,也并不意味着是接受。
害怕被拒绝,所以先拒绝别人。
曾经,他用他的刀为翠浓挖了坟墓。就是现在这把刀,完全不像一个刀客的刀。不敢承认,或是懦弱?但是傅红雪知道,翠浓是对的,他没有自信。
翠浓的遗言是:“你要自信!”
这是傅红雪最疼的伤。他宁愿别人说他腿瘸,也不愿意别人说他不自信。可这偏偏是个公开的秘密。他的武功,哪怕是一块废铁,也是一把好刀,也可以把人杀死,这不表示他有自信,没有自信的他也可以杀死对方。敌人唯一可以做的,是削弱他的自信。他的自信越来越弱,但他的刀却越来越快。
曾经有人说,傅红雪的刀劈出的是一片虚无,是空。而如今,傅红雪却感觉到手中握着的刀更和他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刀即是他的生命。刀所劈出的,是否就是他内心所不愿承认的?
收刀,回鞘。
傅红雪继续的走着,挺直的脊梁,微垂的脑袋,拖着沉重的脚步。他感觉到了一种解脱的感觉,自从见到素素之后就压在他心头的那种感觉终于不在了。他明白自己对素素的情感,他不会说,但是他却明白。同时,他也知道,素素终究不会属于他,属于他的是翠浓,他当时却没有真的明白这一点。后悔吗?
而素素所应该有的,是像李靖那样的人,所以他决定出手解决掉这些尾巴。
“李靖……如果你敢负心,我必杀你!”握着刀,傅红雪暗暗发誓。
他慢慢地走着,缓慢而坚定,冷漠的面容,微垂的头颅,似乎亘古不变。但是心,却为什么仍旧有些痛?也许,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但他却永远不会说。
在将尾随李靖的执法队处理掉后,傅红雪离开了小城,漫无目的随意而行。直到次日的天明,方才抵达了一个名叫做南直的镇子。相比较之前那个连名字都欠奉的小城,这个镇子却是大了不少。不只是来往的行人多了不少,镇子里的店铺也是鳞次栉比,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傅红雪随着人流进入了南直镇。到镇中的一家小旅店,定了一个普通的房间,躺上床,一睡就是整天。当他睁眼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与常人不同,傅红雪很少睡眠,尤其是晚上。傅红雪冷漠,孤傲,然而越是这样,他的内心就越是空虚。说不出的寂寞,说不出的空虚,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寂寞的简直要发疯。所以他时常会终宵难以成眠,所以他会常常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到天明。
随意找了根带子将披散的长发扎起,傅红雪来到了旅店附近的一个小饭馆。他虽然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但是披散的长发会干扰到他的视线,他不喜欢。
小饭馆里面有十来张桌子,此时只坐了不到一半。习惯性的,傅红雪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酒菜。他很少喝酒,因为他觉得酒精会麻痹一个人的大脑,以前他为了复仇所以不喝,后来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想要喝酒。即使当时叶开邀请他喝酒时,也一样。但是今天,他却想要喝上一点了,正如他曾经忍心离开翠浓时一样。
很快,酒菜就上来了。酒不是什么好酒,只是店家自酿的而已,度数自然也不会很高,但是傅红雪却有一些迷醉的感觉了。傅红雪吃得很慢,一口饭,一口菜,间或偶尔会就上一口酒。因为他只能用右手吃,他的左手永远握着他的刀,无论做什么,他的手都不会离开他的刀。傅红雪的刀,和他的生命早就融为了一体。
傅红雪吃的很慢,喝的自然也慢。小店里的客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而他却依然坐在角落,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筷子。
突然,傅红雪若有所觉的抬起头,看向了小店的门口。只见一个身材高瘦,头戴高冠,面容古拙而略带刻板的人带着两个少年走了进来。那个人五十岁上下,身穿长袍,行进间长袖飘荡,霸气尽显。而那两个少年,一个魁梧,一个清秀,不是寇仲和徐子陵又是谁人?
“他们不是跟着素素的吗?”傅红雪心里充满了疑惑,同时扫了当先走的那个人一眼,从他的气度来看必然是一个高手。
杜伏威领着双龙走进小店,找了个清净的座位坐下,点了酒菜,然后看似漫不经心的向四周扫了一眼。刚刚进来时他感觉到了什么人在注视他,再细查时却无所觉,不由得让他提起了心,连逗弄两个小子的心思都没了。
而寇仲和徐子陵看到杜伏威似乎心情不佳,不由的互相挤眉弄眼递着眼色,却也不敢发一言。
很快,酒菜上齐,寇仲和徐子陵互相递了个眼色,才闷头吃了起来。许是饿得久了,两个人就跟多年没有吃饭了一般,抢起食来,虽然没有说话,但发出的响声却格外的大。看得杜伏威不由失笑。
“好了,好了,看你们都算听话,准你们开口了。”杜伏威漫不经意的说道。
“啊,太好了!这一天,憋死我了……呼……”寇仲似乎真的是憋的喘不过来气似的,大叫了一声,还夸张的深呼吸了几下,才继续说道,“有什么是爹你老人家不愿听的,干脆先说出来,免致孩儿们触犯禁忌,又要封口了。”说着,寇仲在桌底下轻轻踢了徐子陵一脚。
杜伏威虽是杀人不眨眼的**枭雄,偏是拿寇仲没法,惟有故示大方,哑然失笑道:“只要你不是故意招惹麻烦,我难道还怕了你说话吗?我吃盐都要比你两个吃的米多,走的桥还多过你走的路呢。”
寇仲露出一个不敢苟同的笑容,却没有反驳。
徐子陵低声道:“我们两兄弟认命了。杜总管你得了长生诀后,可否给我们一个痛快,不要使我们受那么多活罪。唉!自娘死后,我们一直想追随她同赴黄泉,只是没有自尽的勇气罢了!”
寇仲插嘴道:“爹你最好在我们死后,有空便让手下大将和那些兵卒烧些纸钱衣服给我们,让我们在泉下和娘也活得风风光光的。”
杜伏威给他们弄得啼笑皆非,苦恼道:“谁说要杀你们呢?”寇仲正容道:“君无戏言,那就连伤害都不可以。
杜伏成本是老奸巨猾的人,微笑道:“若你们没有事瞒耆我,我杜伏威一言九鼎,将来定不会薄待你们。”
两人听他如此说,交换了个眼色后,寇仲叹道:“有爹这句话就成了,小陵说出来吧!”
徐子陵道:“宝库的入口,必须以独门手法开放,爹若肯发下毒誓,保证你不会用任何方式损伤我们半根毫毛,还真的认了我们作儿子,那孩儿便把秘诀说出来好了。”
此时正好有一群男女走近饭馆,其中打头的一名老者,气度不凡,显然是个高手。杜伏威抬眼看了一下,然后说道:“此事回去再说,吃饭吧!”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便立刻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进来的共一老四少五个人,身上都佩有刀或剑,除了打头的那个气度森严的老者之外,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最是惹人眼球,而剩下的三个都是在二十上下。
老者体型微胖,长相威猛,刚进入店里,目光就不由得落到了杜伏威的身上,让刚刚因为被寇徐二人言语搅得心情愉快的他重又皱起了眉头。不由得,杜伏威又想到了那个之前所感觉到的注视的目光,再也没了调笑的心思。
寇仲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却被杜伏威瞪了一眼,立刻便噤若寒蝉,闷头吃起了饭,同时心里叹起了杜伏威的喜怒无常。
不过,寇仲终不是那种能够安坐的人,再加上少年心性,使得他不时的都会去瞟上一眼那个美貌的少女。因为常在扬州街头厮混,他的眼光像极了那些市井无赖,惹得少女柳眉倒竖,愤怒的瞪了他一眼。
寇仲看到惹起了少女的注意,大感兴奋,回过头冲着徐子陵吐了吐舌头,相视而笑。一番动作,看得杜伏威也是失笑不已,对这二人不由大感亲切。
傅红雪一边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手中的筷子也一直没有停下。缓慢的吃完碗里最后两口饭,他才放下筷子,抬起头,将壶中所剩的酒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却带起了一股火热的感觉。酒液落入腹中,似乎是在腹中燃起了一团烈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温暖的感觉让他陶醉,他发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喝酒,似乎已经不再拒绝温暖,是因为最近这几天见多了温暖的场景的缘故吗?
“小二,再来一壶酒!”傅红雪放下已经空了的酒壶,趴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