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沉默,不表示接受
李靖是个很健谈的人,三言两语之间就获得了几个人的好感。接着几个人又聊了几句,自然而然就聊到了那些绿巾军的人。
“……那些人是杜伏威的江淮军,杜伏威名气虽大,武功也高,但却不是争天下的料子。既纵容手下,又贪眼前小利,这么强行拉夫入伍,弄得天怒人怨,村镇荒弃,实是饮鸠止渴的下下之招,我起始还当他是个人物,现在可看通看透了。”李靖说着,不无唏嘘。
谈到了义军,寇仲立刻来了精神,高兴的问道:“那李大哥认为目下哪支义军最有前途呢?”
徐子陵皱了皱眉头,看了看素素之后,轻轻碰了碰寇仲,小声说道:“不要乱说话。”
李靖见徐子陵以素素为对像并不停向寇仲打眼色,讶道。“小姐是哪一方的人呢?”
“这……”素素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本是瓦岗寨龙头翟让老爷独女的婢女,因为兵荒马乱和小姐走散了,才流落到此的。”
“原来如此。”李靖点头轻叹。
“小婢对天下大势的事一概不知,你们切勿要因我而说话有所顾忌。”素素急忙补充道。
李靖点头应是,正色道:“踪观现今形势,虽说义军处处,但算得上是出色人物的却没有多少个,现在声势最盛的首推“大龙头”翟让,不过翟爷的手下大将李密,声势尤在他之上,又深谙兵法,如此主从不明,将来必会出事。”
素素掩口惊呼,色变道:“那怎办才好呢?”
李靖沉声道:“小姐若信李某之言,便从此脱离翟家,免致将来有舟覆人亡之祸。”
素素听后面色凄然的说道:“小婢自幼便卖入翟家,那时老爷还在东郡当法曹,后来他因杀了权贵之子,被判死刑,才反出来起兵自立。而且小姐对我情如姐妹,我怎可就此离弃她呢?”
此话说的几个人颇为唏嘘,还是寇仲打破尴尬,咋舌道:“原来翟让仍未算最厉害,那么李密是否最有前途呢?”
李靖哑然失笑道:“‘最有前途’这四个字用得很有趣,可见小兄弟异日必是雄辩滔滔之士,这话说得不错,李密不但是当今有数的武林高手,更是用兵如神的兵法家,为人亦有领袖魅力,是可问鼎天下的人物。问题是对手太多,首先就有四姓大阀,均是人材辈出,决不会坐看隋室天下落在外姓人手上,此种门阀之见,根深蒂固,谁都没法改变。而四阀最优胜的地方,是屡世显宦,精于治国之道,这岂是一般起义的山野之民所能及,杜伏威就是最好例子了,纵是武功高强,亦难成大器!”
这番话,李靖说的是斩钉截铁,慷慨万状,引得几人拊掌而笑,素素也因此脱离了悲伤,只是在李靖说话时总是会不自觉的撇上一两眼。然后快速闪开,面色晕红。
“翟让……瓦岗……李密……”傅红雪背靠角落,心底里默念着。
李靖和几个人越聊越是投机,尤其是对寇仲和徐子陵,更是说的他们眉飞色舞。而看着意气风发的李靖,素素似是痴了。
“……能让李某一见投缘的人少之又少,一见死心的则多不胜数,这世上根多看似绝无可能的事,都是由有志气的人一手缔造出来的,布衣可封侯拜相,甚至荣登皇座。一无所有的人亦可以成为富商巨贾,此种事早不乏先例,故你们大可以此为自勉。”说到最后,李靖在寇仲和徐子陵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
“是,李大哥!”两个人心悦诚服的叫道,相视而笑。
之后,李靖和寇仲几个人兄弟相称,并且趁着天尚未黑,教会了他们骑马的本领,还传授了他们自己所创的一套刀法。刀法在傅红雪眼中虽不算高明,但也看得出来那是一套适合沙场搏杀的刀法,也算精妙。
当这天夜幕低垂时,四个人才又重新上路。由于寇仲和徐子陵两人骑艺未精,故四人分乘两骑,留下一骑作替换之用,趁黑而行。李靖和徐子陵一骑,寇仲则和素素一骑。路途中,李靖不时下马贴地细听,辨别是否路有伏兵,又经常利用地势掩蔽行藏,绝不躁急妄进。直到天明,四个人才最终远远看到了丹阳城的轮廓。
这其间,傅红雪一直远远的跟在四个人之后,鬼使神差一般,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却坚定的跟着他们。看着四个人虽不敢出声说话,但彼此间亲密的感觉,傅红雪不禁有些异样,似乎想起了燕南飞,想起了明月心……也想起了叶开。
傅红雪知道自己终将属于黑暗,只有孤独寂寞才和自己相配,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追向这种温暖,虽然他的内心极度排斥。就像当初叶开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叶开邀请他喝酒,他选择的是转身离开。他不是阿飞,叶开也不是李寻欢,所以那种友情是怎么也不会存在的。
傅红雪感受着刀传给自己的温度,跳动的心不由得平复了下来……
江都捣州城是长江支流入海的最后一个大城,由此而西,就是丹阳、历阳这两大沿江重镇。由于历阳落入杜伏威之手,立时截断了长江的交通,而丹阳则首先告急。但是杜伏威拿下历阳之后,却暂时无力继续冒犯丹阳,也给了江都的隋兵以机会,迅速集结。
越接近丹阳,形势越是紧张。
由江都去往丹阳的河道上,一艘艘战船不断往复,沿路更是设置了很多的关卡,禁止人们接近丹阳。故而一路上不断有人折返,还盛传着丹阳城已经关闭了。
不得已下,四个人转道附近的乡县小镇,将三匹战马卖掉,换的银两分作四份,各人贴身藏好。之后,李靖去兵器店为寇徐二人购买兵刃,两个人则带着素素去了市集。傅红雪自然跟在了他们的身后,远远吊着。
这县城地近丹阳,韭常兴旺,由于多了由历阳逃来的人,更是热闹,但又隐隐透出一种使人透不过气来的慌惶和紧张。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上了门,只有一些流动的小贩依旧在摆着地摊,摆卖各种货品,其中尢以寒衣为主。
素素拉着两人在其中一个地摊停了下来,兴奋地为自己挑选寒衣和耐冷的靴子,显得非常高兴。而寇仲和徐子陵也都大感有趣,童心未泯的在一旁翻动着,叽叽喳喳的出着主意,充满了温馨的感觉。
看着三人打打闹闹的挑选着衣服,傅红雪不由心神一动,在角落不由发起呆来。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三个人已经不见了踪迹,让他不由暗恼。虽然他追踪的本事不俗,但是在这纷乱的集市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正在傅红雪思考是否要跃上房顶观察的时候,一队官差突然狂奔而来,将沿路的人都推开两边,向集市外跑去。傅红雪转过身,轻轻掸去了身上沾染的灰尘,随着看热闹的人流向集市外走去。
果然,没走多久,一阵打斗的声响传了过来,听那呼喝的声音,正是寇仲和徐子陵。待得官差赶到的时候,三个人早就已经钻进人群不见了。
傅红雪凭着意念锁定住了寇仲几人的声音,拨开人群跟了下去,发现他们的时候,三个人正挤作一团,笑闹不休,充满了姐弟间的那种无邪真情。
只听寇仲玩笑说道:“姐姐都是不要回去你的翟家小姐处了,婢女始终要受气,何况你老爷斗不过李密时,姐姐就惨了,那些所谓义兵人多是禽兽不如的家伙,像李大哥般的能有多少个呢?”
“李靖……”傅红雪默念着。
素素苦笑道,“姐姐无亲无故,不回翟家可到那里去呢?”
一句话说的几个人陷入了沉默。当寇仲想要开个玩笑打破尴尬的时候,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仔细一看,正是李靖。
见到他们,李靖双脚一颤便要往地上倒去,幸而寇徐两人手疾眼快,扶住了他,才不致跌倒。而素素则惊呼一声,差点扑到了李靖的怀里,手更是伸到了李靖的怀里,当收回的时候骇然发现两手都是鲜血。
李靖脸上再无半点血色,低声吃力道:“杜伏威那队由武林高手组成的‘执法团’来了五个人,给我宰了四个,有一个逃走了,你们不用理我,立即逃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素素手忙脚乱道:“止血散在那里,我们要先为大哥止血。”
寇仲知形势危急,指了指一户人家的屋宅后门,和徐子陵扶着李靖,硬把后门撞了开来,躲进人家的后院去。素素忙掩上木门。
看到木门关上,傅红雪从树后走出,长发垂落遮盖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似乎隐约间只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最后看了一眼合上的木门一眼,傅红雪毅然而然的转身离开。他知道,自己爱上了那个叫做素素的女子,也许是因为她和翠浓太像,以至于让他产生了错觉,但那种感觉无疑是一样的。但那又能如何?
“执法队吗?”傅红雪拖着腿,慢慢走着,“李靖,不要辜负了素素,否则,我必杀了你!”手中的刀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轻轻颤动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沿着李靖来时的路,傅红雪慢慢的走着,每当一步迈出的时候,他就似乎变的淡了一分。似乎融入了整个世界之中,再也没有了他的存在一般。傅红雪在迈步走着,但是沿路所遇见的人却似乎看不到他一样,谈笑着从他身边经过,而傅红雪,依旧在缓慢而执着的走着。走过街角,走过人群,走过……执法队!
刀光绽放,是傅红雪的刀。
漆黑的刀鞘,漆黑的刀柄,苍白的手……
刀光,如闪电般绽放,却又像是一面迷蒙。
刀光抹过,似乎是空……无声无息间,执法队的二十五个人倒了下去,血却未流出。傅红雪想得没错,他的刀早已经超脱了速度的范畴,血根本没有机会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