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那里生活着怎样的人,无论那里的环境又是怎样的艰苦。但大家既然已经来到了那里,那么,该过的日子就还得好好地去过;该做的事儿就还得好好地去做。在大伙拿到通知书、办理好住宿的第二天,一行人又起了个大早。带着通知书,大家要去医院体检。体检本身是一件毫不复杂也毫不痛苦的事儿。但对于小明来说却还是非常的煎熬与痛苦,因为大家还需要再支付六十元的体检费。这六十元,使得本就已十分拮据的他心生忐忑,他实在不愿意付,也十分舍不得支付这六十元。可是,小明要进厂,所以钱就非付不可。所以,一心想要进厂的小明是还是咬着支付了这让他无比心疼的六十块。接下来的一系列的体检项目,并不复杂,但让小明有些开眼。从小到大,小明经历了无数次的体检,算是“身经百战”的他,还是在这家医院里还是经历了许多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他尝试了用激光测量了身高感觉;第一次,他用专业的机器做着心电图;第一次,他用全自动的血压仪测量了血压;同时也是小明第一次,端着尿杯到厕所去取尿,做尿检。由于不好意思端着自己的尿到处乱跑,所以,取完尿之后,他叫了一个同学帮忙看着他的尿杯。然后,他自己则去打探情报,侦查收取尿杯的具体位置。待侦查结束,小明就立即端着尿杯急行到取尿杯处去。端着尿杯的他的感到很不好意思,似乎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他低着头,不敢看别人的脸,快快地前进。这次体检,也让小明惊奇地发现,他瘦了将近十斤。在追求骨感美的今天,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在这好事的背后,其实也夹杂着太多的无奈与辛酸。
结束了体检,大家于是就要去中介公司签订协议了。没有错,是去中介公司签协议,签订与厂方得协议。不要觉得很奇怪,因为工厂、中介公司、还有住宿提供方,他们是一家的,他们组成了一个不小的利益集团。所以,在中介公司签订与工厂的协议也就不足为奇了。大家都经历了那么多,那些落魄流离的日子总算是要有结果了,大家离进厂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此时,经历了千辛万苦的小明感到很高兴,也很是激动。此刻他的的心情,就与当年经历十万八千里跋涉,终于来到了西天见到了如来时的唐僧差不多。
不过,如来在唐僧即将取得真经之时,还给了唐僧一难。中介公司在亦是如此,他们在大家即将进厂工作之前,也给大家设置了一些障碍。
签订协议前,中介公司还要给来签订协议的暑期工们上一课。其实,对于大家来说,与其说是去听一课,倒不如说是去看一场戏。只是,这场戏是心怀鬼胎的中介公司完完全全针对大家最切身的利益而排演的。或许是这场戏精彩纷呈吧,前来“听戏”的观众们占满了一间不小的会议室。这高涨的人气,使得小明一行人只能是站着。
所有来这里签协议的人都是暑期工,这一点,无论是中介公司、厂家、还是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然而,中介公司的负责人——两个看似文弱,但实际强硬的女人却要拿这个来发挥。这两个女人,一个人整理着将要发放的材料,一个进行着发言。
发言的人先是玩起了攻心战,她对大家说:“在你们来之前,你们的中介一定是培训过你们的吧,是不是说,‘不管他们怎么讲,千万不要承认自己是暑期工’?”
她这么一说,说到了许多人的心坎里去了,许多做贼心虚的“听众们”随即点起了头。于是,负责人趁热打铁地说:“公司一再强调是不要暑期工的,刚才你们许多人已经点头了,那就说明你们中还是有暑期工的了。公司是有严格控制暑期工的制度的,公司不要暑期工。所以,如果你们是暑期工,那么请离开。”
过了一会儿,待到女负责人的下马威结束之后。她开始着重强调起了暑期工的诸多不好之处。她说:“厂里培养一个员工就需要一个月,而那一个月,公司几乎是白养你的,供应你吃,供应你住,还发放跟其他老员工一样的工资。但由于不熟练,他们根本就不能够给公司带来多少收益。而到了第二个月,他们干熟练了,能够给公司带来些许收入了,但暑期工们却要去上学了,甚至有些人连两个月都做不到。那么,公司不就白白培养他们了。并且,那样的行为也严重扰乱了公司的正常的排班运作,将会给公司带来很大的损失。所以,公司一再强调,不要暑期工。我知道,你们来之前,带你们来的中介一定是对你们作过了培训了。他们一定会说,‘不管他们怎么讲,千万不要承认自己是暑期工’之类的话吧。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公司是有严格控制暑期工的制度的,要是你们真是暑期工,你们到时候要是给公司带来了损失,你们甚至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所以,我再次强调,是暑期工的请出去。”
由于女负责人讲话的态度很是严肃,所以这时,会议室里显得很安静。虽然大家都是暑期工,但没有人离开。因为,所有人都是真心诚意想来打工的;并且大家都是经过培训的。他们还记得他们的‘无论怎么说,都不要承认自己是暑期工的话’。
不过,说来也怪,给大家培训,教大家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自己是暑期工的那个人,就正是这家中介公司的经理。而这位一再强调不要暑期工,只要正式工的那个女负责人,也是中介公司的员工。这是不是一件很矛盾,也很有意思的事儿呢?其实,说矛盾其实也并不矛盾,他们这样做还很聪明。他们灵活地运用了心理学,为更好地榨取大家,从而获取更大的利益而创造条件。
会议室里安静了许久,过了一会儿。女负责人说:“那么你们这些人都不是暑期工了吧!好,在签订协议书之前,我们需要签订一份保证书。”
于是,应她的要求,也是趋于形势所迫,大家需要签订一份保证书。保证书的内容大致就是:承认自己不是暑期工,并且自己从来没有在彩虹厂做过,保证自己至少能够干满三个月以上,要是不能干满三个月,自愿支付800元的违约金。虽然这份协议书,给人以一种杀猪协议似的感觉。赤裸裸的剥削,也让大家感到了一份任人宰割的无奈。但是,为了能够进这个条件待遇还是不错的厂,大家还是硬着头皮签了。因为,签完了保证书。大家离进厂,就更近一步了。
签完保证书,然后大家就要签订协议书了。可是,大家却发现,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协议书的签订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就在负责人即将给大家发放协议书时,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与流氓无异的此人直接提出,在签定协议书之前先给他30元,作为他的介绍大家进厂的介绍费。在这个大家几近山穷水尽的时候,钱,这个异常明敏感的话题是很容易激起民愤的。他的出现引起了很多人的愤恨,许多人就问他,这钱为什么要给他,做什么用的。“程咬金”想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他直接说:“不给钱你们就不要签协议,马上给我出去,我没这么多的口舌跟你们啰嗦。”“不给的都给我出去”,这样的回答实在让人无可奈何,甚至有一种变相敲诈的感觉。有人问他,这钱给谁。他十分趾高气扬地说:“这钱给我,我就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这钱给程咬金。”有人问他,这是代表什么公司收的。他说:“大公司,非常大。”出来打工的都是读书人,大家都明白据理力争的道理。然而却发现,这回大家可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是说不清的。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进不进厂由人家说的算。因为大家想要进厂,所以这三十元,大家只好给了。还好只是三十元,并不是太多。哎,大家都是学生!学生,好一个具有无比单纯性与无比妥协性的一个阶级呀。
“程咬金”收足了钱,很开心地走了。于是,负责人就以正式工的标准给大家讲起了公司薪酬条件。她表示,大家一个月一般能够有两千多左右的收入。然而,为了员工福利,他们还需要为员工扣除医保、社保。同时,为了员工的保障,还要为员工购买商业保险。医保社保,商业保险,这些对于一个只干两个月甚至连两个月都干不到的暑期工来说,又有何用处呢?如果将程咬金收钱定性为非法敲诈的话,那么,公司的医保社保则就是中介公司合法的剥削。原本用来保障员工福利的劳动法规,现在却成了厂家用来剥削暑期工们的工具,这又是何其的悲哀与不幸。医保社保一扣,大家好几百块的血汗钱就这样没了。此时的小明,早已没了当初即将进厂时的那份激动与兴奋,这样的剥削让他觉得头很痛。
如此的压榨,大家签是不签。应该说,学生阶级是一个极富妥协性的群体,就是这样明摆着的压榨剥削,大部分的人也都还是决定签了。同时,学生阶级还具有很强的从众性,不太有主见的小明看着一行人都在签,于是他也决定签了。可是,签着签着,头就越来越痛。协议书上白纸黑字地写道,公司是每个月25号发上个月的工资,并且由中介公司代为发放。那么,这也就是说,只打算干一个月的小明,等到他干满一个月,离开这家厂时,他将是一分钱也拿不到的。而等到了八月二十五号,小明能够拿到七月份的工资时,他已经身在远方。又有谁能保证这工资的发放问题呢?虽然公司一再强调不可能克扣员工的工资,但是,工资毕竟是由中介公发放的,对大家压榨剥削的越多,公司也就赚得越多。所以很难保证到了那时,他们又会耍出什么花样。想到此,小明感到一阵了头痛。他不想签了,于是就趴在窗台上发呆。这时,经纬看到了小明,前来询问怎么了,小明则以水笔没水了为由回答他。善良的经纬于是就在签订协议书时顺便帮小明也一并签了。虽然小明并不是很想签这协议书,但对于经纬的帮忙,小明并没有拒绝。因为,那时的小明心里对于签与不签也感到很矛盾。毕竟中介公司所渲染的一个月至少2000多,努力工作可以达到3000多的工资待遇很是吸引人。而且,自己也实在是想通过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减少一些花销上的损失。同时,自己的身份证还在他们手里,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人家的手里,人家可以随意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还你,甚至拿起身份证来做文章。那么,小明将会很麻烦。没了身份证,小明甚至连回家都成了问题。所以,基于这些考虑,小明还是在经纬的帮助下,老老实实地签订好了协议书。也就是说,从明天起,他与大家一样,也就成了公司的一分子了。
签订好了协议书,中介公司于是就很爽快地将身份证还给了大家。顺利拿到身份证的大家,从那时起,就不再受到那个利益集团的约束了。
虽然一切该弄的、该办的手续都已经好了,进厂工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但是,大家也都没有了心中那块石头落地的感觉。面对着这么明摆着的压迫,大家的心情反而都显得有些沉重。并且,让他们感到雪上加霜的是,中介公司对大家的压迫还远没有结束。吃过晚饭好不容易得到一些消停的小明,却又被小磊的临时通知给搞得不得安生了。通知说:中介公司还要再扣取每人每个月200元的中介费。由于中介公司担心会有太多人因难以接受而拒签协议,所以在签订协议时,关于中介费,只字未提,只是而后以临时通知的形式告知大家。不过,其实中介公司提与不提点都不是特别有意义。因为工资是由中介公司发出的,他们想怎么扣,就怎么弄还不全都由他们说的算。所谓的中介费,只不过是一个比较冠冕堂皇的剥削大家的理由罢了。
了解到这些消息,小明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了:如果只打工一个月,月收入按2100记,扣除违约金800,医保社保和商业保险的250,除住宿费125,以及200块的中介费,结果就只剩七百来块钱了。如果将前一段时间的损失,再把自己回家的火车票钱全加起来,数目也差不多也就是这么多。也就是说,小明将白白打工一个月,一分钱没赚与做义工无异。如果是去干两个月,(由于开学的缘故,实际并没有两个月),按收入4000记,如果将前面所提及的费用扣除,小明将得到差不多1300元的收入。当然,有上班时可以吃到公司提供的工作餐就是了。而因为没有上班就没有工作餐吃,因而还要再扣除一些吃喝所产生的费用,所以,这样七扣八扣,两个月下来,其实小明真正到手的收入就非常非常的少了。
那么,这工打是不打,小明犹豫着。他心里也很清楚,电子厂的工作都是很辛苦的,不仅要起早贪黑,而且时常还要加班加点。如果进厂,小明除了要忍受高强度、高负荷的工作之外,还要在烈日炎炎的夏天煎熬着连电扇都没有的日子。除此以外,他还得在一个脏的让人连想打扫的欲望都没有的宿舍里生活;与那些素质不甚高的,社会底层的人们打交道。而且,如果真的在这工作,就不可能只做义工。肯定是要有点收入的,那么就得干两个月。两个月的苦与是累都还是次要的,年轻人本来就该吃些苦受些累。只是,从过年回学校到今天,小明已近半年没有回家。如果这次打工两个月,那么,下次回家恐怕又得拖到过年了。对于一个出门在外的游子来说,一年不回家,是不是就很对不起家人呢?不能够常常陪在父母身边,作为一个孩儿是不是很不孝呢。同时,作为一个学生,特别还是医学生,如果两个月连书都不翻,是不是有些不尽本分呢?还有一点,如果只打工一个月,那么小明很可能将是第一个提出辞职的人。古语云,枪打出头鸟,很难讲,中介公司、工厂会耍出什么样的花招来对付自己,来杀鸡给猴看呢?总之,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是不自在。这种堂而皇之的剥削也让感到很不舒服。资本家的本性就是榨取剩余价值,没有被他们榨干,他们又怎可能善罢甘休呢?想着想着,小明觉得,这工恐怕是真没法打了。
当然,做决定之前还是要听听别人的意见,正所谓兼听则明嘛!所以,晚上小明决定去听听其他人的想法。通过跟朋友们的聊天,小明也明白到,大家对这样的剥削也都是怨声载道的。领队阿捷甚至还抱怨说:“要是早知道如此就在那个家具厂干了,还费了那么大的劲。”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世上也没有后悔药。所以,尽管怨声载道,尽管有些后悔,但大家还是愿意继续在这个厂干下去。几乎所有人都打算明天进厂,他们将一直干下去,直到将近开学。他们的想法就是:既然自己已经损失了这么多的钱了,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能再这么亏下去了,至少要通过打工,把自己的损失给弥补回来。并且,这么长时间的折腾,大家也都折腾够了,大家也已经没有了继续去找工作的欲念了。而且现在也已经那么晚了,找工作也是很是困难了。总之,从朋友的话语中,分明让人感受到了很多的无奈。然而,当小明问他们对于今后的生活、工作有把握吗时?没有一个人是有把握的。也就是说,进厂之后的大家,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前途会怎样。
小明是一个啥事都与家人商量的人,他深谙,父母的阅历和智慧会对自己的行动起到很大的参考与帮助。然而这次,小明并没有与家人商量,也不敢跟家里人商量。一是没有必要: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儿子在身边,家里一定没有人会愿意小明一年才回家一回。二来也是怕家人担心,因为之前,为了让家人安心,他早就撒了谎,说自己已经进厂工作了。然而这回又突然说自己要回去,是不是会让家人有些不放心呢?而且,火车票是否能够买到还是一个未知数,要是买不到,是不是又给家人平添了一份担心呢?所以小明决定,等到自己最终登上了火车,确保自己万无一失时,再将这些情况简明地告诉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