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末
我在凌晨惊醒,赤脚走过客厅,去厨房倒水。回来的第二天,还不太习惯。我拿着水杯,裸着身子,在没有暖气的房子里,来回踱步。我看了一眼手机:3:17。我拨出一个号码,片刻被接通。我不说话,那边也不说。电波里传递着彼此的呼吸,遥远而清晰。五分钟后,我挂掉电话,重新回到床上。
四年来,每次在凌晨惊醒,我都会给段璞瑄打电话,像是为了治愈我的思念。大二前的暑假之后,我几乎再没回过家,但是不再克制自己的思念,想他了,我就像这样打个电话过去,并不说话,听听他的呼吸,也能缓解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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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刚开完会,我就接到了杜兰的电话。
“左嫃,你太不像话了,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打去你们办事处,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杜兰的大嗓门传来。
我点燃一支烟,说:“嗯,没来的及,我才回来两天,一直在忙。我不像你,当教师,有钱有闲的。我都快忙死了。”
“呵呵,你少讽刺我。你就够厉害的了,这才不到一年,就当上销售经理。”
“什么经理啊,你没听过那个笑话吗?说是掉下来一块砖,砸死五个人,有四个是经理,一个是副经理。这年头,经理太多了,不值钱。”
“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知道。我们做销售的就是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过暂时不走了。”
“现在住哪儿?”
“父母之前的老房子。”
“那晚上出来吧,咱俩也有快一年没见了吧?”
我看了一眼表,说:“这几天都够戗,我没有时间。”
“你干什么啊,刚回来就忙成这样?”
“明天‘五一’促销周了,今晚要去布置场地。”
“那下午!”
“下午我要去鑫德大厦谈进店费的问题,之前接洽的业务出差了。”
“哎呀,你可真是。你晚上在哪个店啊?”
“亚星商业街店!”
“行吧,要是结束早的话,给我打电话!”
“嗯,拜!”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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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经理,这个位置不错啊,你选的?”
“呵,不是我,是刘经理谈的。本来我想要再正一点的位置,不过,给别人了!”我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看着促销员搭台子,摆样机。
“小张,你去看一下赠品大约有多少,不够的话,马上给办公室打电话,让李煜开车送来。”我对促销员小张说道。
“左嫃!”
我回头,看见四年不见的段璞瑄,以及前面拉着他手的一年不见的杜兰。我笑着走向他们:“你们怎么来了?”穿着可爱的杜兰笑着说:“行啊,左嫃,你这一身儿有点经理的派头。远处我都没认出来,要不是我哥,我还挨个展柜找呢。”我看了看自己黑色长裤,黑色衬衫,黑色风衣的打扮,笑了笑。杜兰微皱眉:“不过,为啥,都是黑色的?”我笑:“显瘦!”“哈哈哈,是挺显瘦的!还有点像大姐大!”“呵呵!你怎么还像长不大的小孩儿啊,一年不见也不见变化。”杜兰一撅嘴,说:“我是教师,不能太老!”正说着。促销员喊我。我说:“好了,看也看过了,等我忙过这个促销周的,我给你打电话。你也看到了,我太忙了。”杜兰朝我身后望了望,失望的说:“那好吧,还以为今天可以找你一起吃饭的。那你忙吧,我们先走了,忙过了给我打电话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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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完展台,又简单的给促销员开了个会,我才走出商场。北方四月的天气,一到了晚上还是很冷的。我紧了紧风衣。从包里拿出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侧过头,瞅见台阶下的人。
段璞瑄走上来,从我手中接过烟,掐灭,另一只手拉住我,说:“空腹抽烟,不好。”我看着他,任由他拉着我。他没有解释去而复返的原因,我也没问。他问我:“饿了吧?”我点点头。他笑了,和五年前刚认识他一样,娃娃脸。他拉着我,把我的手放进他的衣兜里,说:“商业街后面有条小吃街,想吃什么?”我想了想说:“小笼包。”他转过头,笑意满眼的问:“肉的?”我笑着靠近他:“嗯!”
我们要了三屉包子和两碗馄饨。他递给我一碗,我看看他那碗,嘟起嘴:“我也要吃辣!”他说:“不行,你空腹吃辣的胃该疼了。”我不依,他松口:“只许喝一口汤。”我眉开眼笑的喝了一口他的汤,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吃自己的。我们聊天,全是轻松的话题,愉快的,不涉及生活的。我们之间的障碍不见了,似彼此相爱的情侣,他间或轻刮我的鼻子,我有时与他十指相扣。
饭后,我们坐在商业街的长椅上。他轻轻的把我圈揽在怀里。我放松的靠在那里,喝着热豆浆。他笑话我:“你吃了两屉包子,一碗馄饨,还喝这么一大杯豆浆,哎呀,太能吃了!”我不在乎的,摇头晃脑:“怎么,嫌弃啊?”他笑,轻轻的抚摸我的脸颊,轻声问:“冷吗?”我摇摇头:“不冷。”他摸着我的长发,问:“头发太长了,不打算剪吗?”“不剪!我喜欢长头发。”他轻笑:“你呀,就是太固执!”我说:“我只对喜欢的事物固执,不弃不舍。”良久,我们没有语言。
喝完豆浆,我把手伸进他宽厚的掌里:“送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