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辛相?好熟悉的名子,房玄龄好象记得,在他为官隰县接任时,署衙内有一个叫辛相的捕头。他由于不忍向已经青黄不接的乡亲们催逼粮饷,自己甘愿以办事不力受罚,结果,因其负责的十家农户误期不交,被前任县尉认定,累计当连代受打二百大板。
那天,房玄龄是到任后的第一次过堂审理积案。辛相领罚时并不喊冤叫屈,他只是默默地拉着一张芦蓆走上堂来。房玄龄感到惊奇,问明情况后,稍加思索,就把辛相当堂发落,要他戴罪继续办差。还特别提示;什么时候催到了这些粮饷,什么时候来领打。谁知,此令一下,辛相愣住了,书办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哪个如此大胆!”在房玄龄的怒斥和威严的目光下,那个书办只好站出来实话实说:“新老爷,恕在下直言;你这种戴罪办差的罚法,由于根本催不到粮饷,所以,再也不会有人象辛相今天这样受罚了。”
“难道这样不好么?”房玄龄不温不火地笑问道:“莫非你想让这县衙大堂再多几个芦蓆裹尸的屈死鬼?”
“小的不敢。”那书办被问得面如土色。
“不过,你刚才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房玄龄神色凝重起来:“现在的农户,十室九空,是再也催不到、也逼不出粮饷来了。既然如此,当差的催不到粮,是情理之中,为什么要责打他们呢?如果哪个恶差酷吏,硬是要如狼似虎地连农家仅有的口中之粟都强抢来完赋交差,以我之见,那才是真正的欠打呢!”说到这里,房玄龄轻轻敲击了一下公案,把脸转向了辛相:“辛捕头,你可明白本县的意思,知道该怎样戴罪当差了吗?”
“明白。”辛相竖着耳朵听到这里,简直是喜出望外:“新老爷的意思是,让我继续老老实实当差,逼粮抢人祸害农家的事没做是对的。如果今后做了,逼人害民完了饷,新老爷就决不放过,二百大板账上记着呢!”他的这番对答,听得房玄龄忍俊不住露出了笑意,县衙大堂出现了极其少见的轻松气氛。
忆及这段往事,房玄龄搀扶起长揖跪地的辛相,心想:这辛相必定是那辛相了。不过,他着实有些疑惑,不管他怎样打量,这辛相的这幅恶神凶煞般的脸相,好象在他的记忆里过去到是的的确确不曾有过。
辛相站起身后憨憨地一笑:“难怪恩公房大人认不出小人呢,我这胡子是您挂印离开隰县,我走投无路,只好落草后留的。”他说他那时下了决心要换一个活法:既然一定要逼着你去当恶人,那就索性恶得狠一些。就这样彻头彻尾得换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房玄龄和辛相如此这般说着往事时,杨昭仪仔细观察着、留神傍听着,不禁越听越高兴,几乎要喜形于色。她真正地感到了造化弄人,世事难料。自己这次受公主之托,在京都以及沿途遍寻不着的房玄龄房大人房先生,竟然在这里在这种险境中巧缘相遇。而且,房先生与辛相的相遇也是那样的不可想象那样的离奇。这似乎是冥冥中的一种安排,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推动着她向前走,让人兴奋却不完全清楚前景究竟会如何。
“哦,别只顾说话,忘记了吃饭!”辛相打断了刚刚开始的叙旧话头。他热情地招呼房玄龄、杨昭仪入席就座,然后倒酒举杯,给两位压惊洗尘,那种热乎劲儿,就好象三人真的就是一次老相识多年不见的聚会,仿佛压根儿没有法生过什么。
三杯酒落肚,见辛相欲言又止,房玄龄已经觉察出了他的这种迟疑和为难。辛相显然是遇到了难题,他在来这里之前就准备好的谈话要点,很不容易开口。看来,这即将开始的谈判在辛相自己看来,他们提出的条件也是相当苛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