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好了,好了,”杨广摆摆手,打断了义成公主的哭诉:“父皇对房玄龄妄议朝政的事不予深究就是了。不过,你切切不可再听信流言蜚语,对父皇的和亲大计和长治久安的深谋远虑心存疑窦。”
“这些,皇儿谨记就是。”义成公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此时摇摇头难以面对女儿拂袖而去的神态,她又一次禁不住涌出了热泪。
人生的很多遭遇或机缘,都是在不为自己知晓的复杂环境中偶然出现的。义成公主为实现对房玄龄元宵之夜的承诺,那种良苦用心和付出的一切,她当然不会完全告诉李平阳。而房玄龄也只是在李平阳所透露的蛛丝蚂迹中得到了一点信息。然而,仅仅是这点信息,就使房玄龄感觉到大隋的朝廷和宗室还是给他留了一线退路,很可能这先后两次的触动皇威,并没有人头落地,遭到严惩,就透漏着某种暗示。
但是,这两年的时事变迁和亲身经历,都无可辨驳的告诉他,杨广已无可救药,大隋也气数将尽。此时此刻,自己对前途何去何从的政治抉择必须慎重。
在边地小镇上,与李平阳和尉迟敬德的邂逅相遇,再一次使房玄龄面对这种选择。
尉迟敬德不敢邀请房玄龄留下来,和他一起归属于刘武周,暂寄篱下。因为,最近,义军中风传,刘武周准备采取投靠突厥称帝反隋的策略,不少人讥讽他要做儿皇帝。为此,黑敬德虽半信半疑,却不能不心存懊恼。他暗自思忖:房玄龄此次来到边地,即使是为了避祸,身处困境,他也不会不顾操守,轻易去冒明珠暗投的风险的。于是,黑敬德干脆在房玄龄何去何从的问题上保持沉默。对此,房玄龄心知肚明,而且颇为佩服这位黑老弟的粗中有细,并且猜到了他不会甘心于依附在刘武周这般人的篱下。所以,他非常理解黑敬德它乡相遇却并不挽留自己的苦衷。
心直口快的李平阳按耐不住喜悦地叫了起来:“房大哥,你来的正是时候,太原风云聚会,正是求贤若渴之时。我带你马上去太原,家父和世民哥哥一定会喜出望外。”
在这番难却的盛情面前,房玄龄表现得也很沉稳。
他不否认,在即将逐鹿中原,争夺天下的群雄之中,像李渊父子那样具有雄才大略和帝王气象的豪杰可谓是凤毛麟角。在这择木而栖的乱世,应该是有识者不应错过的目标。
可是,黑敬德方才无意中流露出的对他们的防范很有道理。这李渊父子,虽然也不满甚至抵制杨广的暴政,但毕竟是大隋朝廷多年依重的封疆大吏。其家族与皇室的关系也十分密切,利害相关,有时犹如一体。加之李渊虽有大志,却城府很深,长期以来拥兵自重,拢络人心,从来打的旗号都是反对暴政,忠于朝廷。即使是明明在分庭抗礼也做得不露马脚。特别是在其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见的当前,他必定会更注意韬光隐晦,做好隐蔽。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心机,房玄龄思来想去,以自己眼下背弃朝廷的罪臣身份去投奔他们,而且由他们家的千金推荐,搞得沸沸扬扬,不仅会给他们带来十分棘手的尴尬,甚至还会给自己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于是,房玄龄微微一笑,决定对这个充满善意又很清纯的李家千金使用一点并无恶意的小手段,权作缓兵之计。
“好吧,那就一言为定,我不辜负小姐的邀约就是。”房玄龄迎着李平阳投来的喜悦目光,停顿了一下说:“不过,我眼下还不能随着小姐马上去太原。最近,中原战乱加剧,我家夫人和孩子回归荥阳故里后音信全无。我想在西去太原之前,先回中原一趟,尚望小姐见谅。”
这样的回答虽然使李平阳颇有遗憾之感。但房玄龄毕竟还是答应了自己,给了承诺,仍然使她感觉非常开心。她情不自禁地从桌案上端起酒壶,给房玄龄和尉迟敬德都满了一杯,兴奋地喊了起来:“为大家后会有期干杯!”
三个人举起了酒杯。李平阳和房玄龄在相视一笑中一饮而尽。尉迟敬德却笑不起来,他摇了摇头,还是把那杯酒倒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