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生很多事情在偶然中发生,有的事在预料之中,有的事却在预料之外,难道这就是命?白队长在屋里想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王二汉子死了,大队也出面安葬了,为了群众上访的事,自己检讨也写了,可自己为什么还是被高书记批评了,难道是惩罚陈煌砍树得罪了陈洪剑和他的上司高书记?不可能,惩罚陈煌砍树被处罚的事高书记知道,没有反对,就是肯定自己做得对……
屋外大柳树上的一只蝉“机友机友”地叫了起来,白队长感到有些刺耳。热天还没到,你就在这儿叫!白队长正拿竹竿到树下去赶那只烦人的秋娘子[1],民兵连长邓权喊他到公社去开会,他问什么事,民兵连长说:“王秘书说是知识青年的事,叫你下午直截去找高书记。”白队长说:“我家里有点事,你代我去吧。”民兵连长说:“王秘书说了,高书记点名叫你去。”白队长把那原先横拿在手中的竹竿竖了起来,一头挨着地面说:“好吧,就下午去吧。”
白队长放了竹竿回到屋里对贤翠说:“你说高书记叫我去开会,我是叫邓权去呢,还是自己去?”贤翠在盆里洗着衣服说:“我说你呀,受不了半点委屈,高书记批了你几句,你就不开会去了,你真不想当这个队长啦?前几天你还为这事愁眉苦脸的。人家高书记叫你去开会,说明还用得着你,真的有一天什么也不叫你了,你想去还不行呢。”白队长心里微微一震,随即问道:“最近在外面有没有听到说我的坏话?”贤翠笑着说:“就是有坏话,能当着我说吗?你的坏话没听到,倒是听到陈洪剑的啦。”白队长搬了椅子靠近贤翠坐下说:“你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最近一直窝在家里,能听到啥?”“行啦,你快给我说说,陈洪剑怎么啦?”贤翠使劲儿搓着衣服说:“听说陈洪剑被停职啦。”白队长呆呆地坐在那儿,贤翠以为没听见又说了一遍,见他没反应又说:“你下午到公社开会就知道得更清楚啦。”白队长突然在贤翠脸上亲了一下,说:“中午弄点好菜,我吃饱了下午去开会。”贤翠说:“你个死鬼,一会儿像中了邪,一会儿像捡了金元宝。”贤翠见白队长拿了竹竿出去,忙问:“你去干什么?”白队长哼着那自创的京剧调子:“我去赶那烦人的蝉……”
到了公社,王秘书见到白队长说:“高书记在办公室等你呢。”白队长匆匆到了高书记办公室,高书记泡了茶招呼他坐下,白队长感到有些不自在,高书记微笑着说:“最近怎么样?还在生我的气?”白队长微微正了一下身子说:“哪里呀,都怪我自己。”高书记说:“你能真正从内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了。陈主任被停职了,你知不知道?”白队长看着高书记,有些疑惑,高书记说:“按照县委领导的意见,公社调查过了,王二汉子的死与陈主任有一些联系,最近你们在力岗做了一些事情,在公社引起了较大的震动,也引起了县委领导的注意,当然了,主要是负面影响,经过研究,给予陈洪剑同志停职处分,县委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当然,他的停职,还与其他事情有关。”白队长静静地坐在那里,高书记给他续茶后说:“长建啊,今天找你来,不是给你通报这个情况,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身为队长,做事还是要以公事为重。”白队长说:“您说的是,有什么指示您说吧。”高书记说:“接上级通知,公社分来了一批知识青年,有六十几个,力岗公社已经连续来了几批了,交通比较方便的大队都已经安排过了,就只剩你们和棋盘几个大队没安排过啦,安排一些人在你们那里没问题吧?”“多少?”“总人数的一半,约三十人吧,剩下的到棋盘大队。”高书记接着说:“按照有关要求,下乡的知青要集中驻点,不再分散住到农户,他们明天就到,这事你和陆主任商量去吧。”白队长喝了茶说:“三十多人,大队部万一住不下怎么办?”高书记说:“你的情况我比较了解,我知道你确实有困难,不能想点办法?”白队长说:“能不能大部分住在大队部,少数几个住在农户?”“大队部万一没有地方,剩下的还是要相对集中。”白队长说:“有是有一个地方,只怕要你帮忙做工作。”“什么地方?”白队长向前欠了欠身子说:“陈主任的房子,去年他同儿子分了家,他的房子一直空着。”高书记想了一会儿说:“好吧,我去说说,争取吧。”白队长说:“我这就去找陆主任,您在陈主任那里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呀。”高书记笑着说:“去吧,和陆主任商量,一起把具体事安排好。”
白队长带了三十多个知识青年到大队部,同民兵连长、记工员等人将他们安顿好,白队长对民兵连长说:“没有住下的还有几个?你去清一下。”民兵连长说:“还有四个。”白队长说:“这么快就数好了?”“他们来的时候我清了人数,刚才我又数了床铺,正好四个人没有住的。”白队长说:“正好,你办事比先前利索了,你留下,看他们还需要什么,我和郭工带这四个过去。”白队长又对记工员说:“给方月兰他们说了吗?他们大老远的来,得准备点开水什么的。”记工员说:“都说了,方月兰他们今天在家。”
白队长和记工员扛了一些知青的背包带着四名知青从大队部到方月兰家,路上,知青都显得很兴奋,有一个还哼着小曲儿,白队长问他叫什么,他说叫陈卫红,白队长说:“你会唱歌,到时候我们上工累了,你能不能给大伙儿唱一曲?”陈卫红说:“行,我父亲是艺术学校的老师,我也受了点感染,能为你们唱歌是我的荣幸。”另一个高个子男青年在一旁说:“你唱不唱得好?先自己吹起来了?别把这里的狼都吓跑了。”另外两个知青和白队长他们都笑了起来,陈卫红说:“罗强,你别泼冷水,唱不唱得好是水平问题,唱不唱是态度问题,我们来是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的。”罗强说:“行了,我只是提个醒,让你好好唱,你却上纲上线抓教育,小凡,你说是吗?”罗强见没人答话,又说:“小凡,你说我说的是吗?”他看着一个身材瘦小戴眼镜的姑娘扛着背包显得有些吃力,说:“来,我帮你扛。”说罢从她手中接过一个包搭上肩,小凡望着罗强说:“谢谢,你还是问黄莺吧。”“还没唱呢,你们几个就在这里讨论,今天晚上就让陈卫红给我们唱一曲,让我们开开眼界,怎么样?”另一个女知青抢着说。记工员说:“今天晚上好好歇息,明天还要出工呢。”黄莺说:“不要紧,趁着高兴,唱一曲睡得更舒坦。”白队长说:“你们都是滨州市的?”陈卫红说:“我们这几个是盐湖区的,大队部住的那些有鲁东区的,还有郊南区的。”小凡咕哝道:“还有多远呀?”记工员指着前方说:“不远了,你们看,前面就到了。”陈卫红他们顺着记工员指的方向看去,几幢土砖房在山岗上次第排开,房后有几棵参天大树,记工员说:“那个三正间的就是你们的家了。”知青们看到房子,个个加快了脚步。
到了方月兰家,白队长为双方一一作了介绍,嘱咐方月兰陈煌对知青多加照顾后,同记工员回了大队部。方月兰泡了茶一一给知青端上,陈煌去开了门准备好了床铺,方月兰领着知青到了那边的房间,说:“那个黄莺吧,和小凡就住那里面的屋,你们两个男的住外边的屋。”罗强有点忍不住笑,说:“谢谢阿姨。”黄莺说:“笑什么,你们是两个男的。我们还是叫月兰姐吧,这样亲热些。”陈卫红说:“我们来就要给月兰姐添麻烦了。”方月兰说:“你们都是有知识的青年,又是从大城里市里来的,我么这里需要你们呢,今晚就在我这里吃晚饭,算是月兰姐我们对你们表示欢迎。”方月兰对陈煌说:“你去还挑点水去,再看看有没有鸡蛋,煎几个鸡蛋。”陈煌转身去了,方月兰说:“你们住这边,中间的堂屋就共用,可以烧烧水,放一些东西。”罗强说:“我们都带着炊具呢,今晚就不客气啦。”方月兰说:“你们先收拾收拾吧,饭熟了就喊你们。”
晚饭的气氛很融洽。知青们不知是饿了,还是第一次吃农家饭,都吃得很香。方月兰说:“多吃点,早点睡,明天还要出工呢。”罗强问:“明天干什么?”方月兰说:“早上听队长的。”陈煌说:“小心迟到了被罚。”方月兰冲陈煌说:“他们才来,莫瞎说。”陈卫红几个听了面面相觑,罗强似乎没听见,只顾吃着饭。wzlyc@
[1]方言,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