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公子中毒
元承烈消失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月落过的是猪的生活,一天内大部分时间,吃了吃就是睡,偶尔在不是吃饭的时间清醒过来,她就坐在桌子旁边发呆,呆到眼皮打架后,就顺势往床上一滚,继续睡觉去也。
元承烈没给月落安排另外的房间,于是月落便顺理成章地继续住在元承烈的房间里,院落里的下人对此却没有表现出一分诧异,尽管月落的身份是护卫,却仍然像伺候主子一样把月落往猪的境界送。
月落也把一身青衣男装换了下来,换上一袭雪白罗裙,原因很简单,因为府中没有给她准备男装。月落死皮赖脸地缠了几个家仆好几个时辰,让他们把他们的便服给自己一套,可一众家仆不知怎么竟异口同声地拒绝,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月落只能换上女装。
一身女装的她虽然仍是脂粉未施,但落在院中一票下人眼中却还是一片惊艳。红唇如樱鬓如云,柔软如云的青丝被一支白玉雁翎簪简单地轻轻挽起,两边鬓旁坠下一缕青丝未被绾上,抬头低首时顺着月落的动作轻轻飘动,说不出的风情。一张白皙小脸上,小巧的鼻子,双眸如夜明珠般透亮,巧笑颦兮间仿佛有星光流转。身上一袭雪白罗裙乃是出自芙城最著名的制衣坊天纱庄,用的是流月国特有的丝滑高贵的罗云缎裁制,举手投足裙裾飘过的地方仿佛有雪光闪过,在空中划出动人的柔光。
没有多余的妆饰,也没有太多点缀,然而当一身雪白的月落出现在一众下人面前时,把下人们惊得差点掉了下巴,一双双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和惊艳,像看到了云中的仙子款款而来,那一张张大张着的嘴巴几乎能竖着塞下一整只鸭蛋。
然而下一秒,现实告诉他们,看人是不能够只看表面的。完全没有大美人该有的风来即倒的病弱扶柳之姿,也不可能存在大家闺秀的细嚼慢咽浅尝则止,有的只有空月落一身仙子妆扮,手里拿着一整只鸡腿在啃,脸颊细腻的肌肤上还非常适宜地沾上了点点油光。在美食和饿肚子面前,一切优雅的词语都会从空月落的字典里选择性剔除。
虽然月落的吃相仍是十分惊人,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下人们也已经见惯不怪了,于是该递帕子地递帕子,该端净手水的端净手水,还有贴心的婢女给她满上了茶水,就怕她一个吃急了噎着。虽然临走时主子吩咐下来要把这位姑娘好生照顾着,便就是半个主子了,可是月落性子生来闹腾,对前来伺候自己的婢女总是露着一脸灿然的笑,一声声“巧云姐”“巧莲妹妹”“小喜大哥”的,哄得大家好不开心。因此元承烈莫名其妙不见人影的这几天,月落便轰轰烈烈地朝着母猪的境界欢快奔去。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到了夜晚,苍穹便显得尤其清澈,墨黑的夜空像一块巨大的绒布,点点繁星群群簇簇点缀其上,静谧的气氛悄悄在空气中弥漫。芙城内灯火通明,夜晚的市集是流月特有的民间集市,在七国中也只有流月有这样的夜市。到了夜晚,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各种小摊贩沿着城中大街一路摆卖,吆喝声、人流声、说话声,好不热闹,一直到戌时宵禁将至,人流才会慢慢散去,留下一夜喧闹过后的清冷寂静。
在芙城内最高的一处院落楼顶,一个白色的精灵般的人儿正盘膝而坐,远远眺望着这一处繁闹的街景。风轻轻吹起她的裙裾,飘渺得如夜空仙子下凡。一把青木琴平放在她盘着的双膝上,略微老旧的木色显示出这把琴已经用了有些年头了。
月落双手放在琴上,却没有发出一声琴音,她就抬起清亮的双眸远远眺望着远处。头顶的夜空繁星正盛,院落里的小树林中有虫儿轻轻地叫,被风带入她敏感的耳中。
“啊,好舒服啊。”月落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感叹一声。
这半个月的母猪生活把她的身子都养胖了不少,当她发现自己平常用的玉带竟然能把她勒得差点喘不过起来时,事情已经到了她无可挽回的地步了,让她终于再在面对一桌佳肴的时候终于失去了拼搏的胃口,只能愁着一张脸,一声接一声地唉声叹气,惹得身旁的婢女家仆一阵偷笑。
就在月落在肆意地享受着这一刻宁静的时候,一股逼人的寒气突然急速从右后方逼来。月落心一凛,抱起青木琴闪电般一跃而起,飞快地从旁边滚去。脚尖尚未落地,月落一手扣住青木琴,一手抚上琴弦,还没来得及挑出第一杀音刃,随着寒气的逼近,一抹白影突然出现在月落面前。苍白的面容,一双幽深的丹凤眼中透露着明显的疲惫,一朵血花赫然绽放在如雪的白衣上,那过分鲜明的血色,忽然刺痛了月落的眼。
月落面色一冷,纵身一跃,将狂奔而来的元承烈护在身上,同时一手紧扣着青木琴,一手抚上琴弦,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拨,一串串杀伐之音阴冷肃杀,一个个凌厉的音刃闪着银光向面前飞快追来的四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风卷而去。那是汹涌的杀气。
一路狂追而来的蒙面人像是没有料到竟会突然杀出一个抱琴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胸口便突然一闷,一阵气血翻滚,一股腥甜涌上喉口,狂喷而出,登时伸手摸向袖间。月落面无表情,只唇角轻蔑地一扬,紧扣琴弦,又是一阵肃杀的琴音飘荡,一片狂闪而去的银白音刃在漆黑的夜色中尤其刺眼。
“想出暗器,先问过我同不同意!”银光呼啸而过,一道细长的伤口出现在黑衣蒙面人的颈部,大片鲜血喷涌而出,轻风落,琴音止,四个黑衣蒙面人均双目圆睁,竟连一招都来不及反击,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送去见了阎王爷。
月落心一松,回过头去看元承烈,入眼看见的是一张极度苍白的俊脸和月牙白衣上刺目的血红,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对上那双透亮的眸,元承烈扯出一个苍白的笑,紫黑的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没来得及说出口,浑身便失去重心一般狠狠向下栽去。
“元承烈!”月落惊呼一声,身形一闪一手抱住元承烈,在空中旋转几圈,两人一身白衣,在漆黑的夜空中像一朵雪莲从天而降,稳稳落下地来。
院落里早已聚集了不少听到凛冽琴声跑出来查看的家仆女婢,看到元承烈身上的血迹,一个个全变了脸色,顿时六神无主。“速请大夫!”月落脸色阴沉,一改往日嬉笑怒骂的不羁神色,丢下一句话便叫上两个家仆飞快地抱着元承烈闪进屋去。
金色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敞开的窗户溜进屋里,将屋里照得一片透亮,隐隐有诱人的饭菜香味传过来,月落坐在圆桌旁,正大快朵颐着翡翠楼的招牌菜翡翠鸡,正吃得好不畅快。这就是元承烈醒来后看见的第一幅画面,登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月落眉角一抬,把最后一口翡翠鸡吞进肚子里,又灌了好几大杯茶,净了手后坐到床边。
“恢复得挺快的,才一天就醒了,看来底子不错,一般人要是中了追魂散,不死也得丢半条命,不躺上个十天八天绝对醒不过来的。”她笑得没心没肺的,一双清清亮亮的盯着元承烈苍白的脸。
元承烈嘴唇上的紫黑已经完全退去,胸前的伤口并未伤到要害,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外,其他的看起来都还好,那双碧潭般的眼,依旧幽深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元承烈中毒,月落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那天元承烈在阳光中舞剑,那凌厉的剑势带着浑厚的内力,即使是不懂武功的人也能感觉得到,那四个黑衣蒙面人武功并不算上乘,竟能伤及他,只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中毒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追魂散。
元承烈笑笑,没有一丝被月落没心没肺的话打击到,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现在是巳时。”月落扶他坐起身来半躺在床榻上,让下人送来了吃食,自己便转身离开了。转身的那一刹那,感觉到一道幽深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投在自己身上,她毫不理会,径自走出了屋外。
在下人为她收拾出来的房间里,月落盘膝端坐在床上运功,双手平放在丹田处,周身泛起隐隐的银光,眉间一枚银白月牙印记隐隐浮现,整个屋内顿时生起一股暖意。不知过了多久,银光才缓缓退去,月落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体内游走,顿觉精神和筋骨都舒络了不少。
空家心法不同于音杀诀,是调理内息淬炼内功的,经过两个时辰的淬炼,不仅恢复了治疗元承烈所耗费的功力,还隐隐感觉增强不少。离开碧落谷前她刚刚突破了音杀诀第四重,出谷半月余内,月落只顾着一路打抱不平吃饭睡觉,如今音杀诀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为元承烈疗伤又耗费了她不少功力,经过一天一夜的运功修补,这才终于恢复过来。
不管是空家心法还是音杀诀,看来以后还得加强练习才行,像元承烈这样的都中招了,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岂不是被人抛尸荒野都无人知晓?想罢,月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又自顾自的点点头,起身向屋外走去。
刚到前厅,便看见一身月牙白袍的元承烈正向前走来,脸色已不复刚醒来时苍白,轻风带着一股淡雅的清香吹来,是沐浴过后的香气。月落挑挑眉,顺势在主位上坐下,抓起桌上的紫荷酥往嘴里塞去。
“星缘怎么不在你旁边保护你?”月落嘴里还含着一口紫荷酥,口齿不清地问在身旁坐下的元承烈。
“报官去了。”元承烈呷一口茶,回答得曼斯条理。
“报官?报什么官?”月落也端起茶杯猛灌一口。“,你怎么会中了追魂散?”
元承烈笑笑,正欲回答,一个黑衣从门外扑闪进来。是星缘。
“禀公子,一切顺利。”看见主子身边一身雪白罗裙的月落,依旧是一身黑衣的星缘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月落闻言抬起眼看了元承烈一样,元承烈却还是那一副万年不惊的笑,嘱咐星缘下去休息,转过头来便看见月落一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神情瞪着自己。
“月落,你既然知道追魂散,那必知追魂散出自何处。”元承烈又呷了一口茶。
“追魂散是断魂门的独门秘毒,但据我所知,断魂门在三年前已经被人踏平了老巢,所有的制毒配方也在一场大火中全部烧尽,为何如今江湖上竟还有此毒?”
“江湖上传言,断魂门的确在三年前就已经全门被灭,但无人料到那确是障眼法,当年死的不过是一些毫不起眼的小角色,断魂门中真正的实力早已先行一步被人救走了。”元承烈顿了一顿,看向月落。“你可知那日是谁人偷袭你?”
月落摇摇头,她确实不知。
“那日放出的迷香便是断魂门的七日香,凡中毒者必昏迷七天七夜方能醒来。”元承烈说着,眉头一挑,看了月落一眼,眼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月落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中毒者必昏迷七天七夜方能醒来,自己却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还在呼呼大睡,想不让人疑问都不行。
一想到这,月落立刻非常狗血地对着元承烈露出一个明晃晃的讪笑,捧茶一抿,袖袍一挥,小手一摆。元承烈含笑看着她,也不再说下去,俨然也是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表情。
“断魂门的七日香?为什么断魂门会刺杀我?”月落问道。
“你问我?。”元承烈眉目又一挑,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揶揄。看的月落又是一阵讪笑,赶紧转移话题。
“那如今断魂门在何处?”
“自从三年前断魂门老巢被一把大火烧尽后,真正的一派势力就隐匿在芙城北郊的一处荒林中,我前夜想去一探他们的实力,不料却被发现。不过,现在断魂门怕也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
“为何?”月落疑问地看着元承烈。
“上月初,断魂门潜入皇宫刺杀流月琛皇,星缘去报官后,禁军统领便带人去捣他们的巢穴了。”
月落双眸即刻睁得老大,透亮的眼中写满了惊讶。“身为江湖中人,自当不问官事,为何断魂门竟要刺杀琛皇?”
“这也正是我们疑惑的地方。”元承烈端起茶又抿了一口,茶水的温热使他脸上微微泛红,本就淡雅俊逸的脸庞更显俊秀无双。这时星缘也出来了,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衣坐在下位,也喝起茶来。一个是如幽兰般淡雅俊秀的主子,一个是高大英挺无双的护卫,这组合实在养眼,让前来添茶的女婢都忍不住羞红了双颊。
月落不再说话,独自思索着什么,突然一拍大腿,大叫起来。星缘被她冷不丁吼了一嗓子,捧着杯子的手一抖,茶水差点就洒了出来,忍不住恼怒地瞪了月落一眼,眼中写满无限鄙视。
“一介普通护卫发现歹人而向官府报官,为何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惊动皇宫禁军统领亲自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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