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被收留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压抑得让人头晕目眩,空气中有丝丝粘腻的血腥味,熏得让人作呕。跌跌撞撞,没有方向地肆意奔跑,却怎么都找不到离开黑暗的出口,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沉得让人绝望。
“落儿,落儿。”
谁在叫我?爹爹?是爹爹吗?回首,环顾,除了一片不见五指的深沉黑暗,什么都没有。月落手心已经沁除了满手冷汗,心被恐惧一点一点地挤压,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重,让她忍不住想作呕。不!不能,要出去,一定要出去!她开始疯狂地在这片黑沉中狂奔,四周安静得可怕,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只有那一声声呼唤在她身后不断响起,一声声地用绝望和剧痛的语气,唤着她的名字:落儿,落儿,落……
月落猛的睁开眼,额前颊旁鼻尖上惊出的冷汗让她阵阵寒意,身体像不属于自己一样,麻木得无法动弹。又梦魇了。
她看了看四周,整洁的房间,梨木圆桌上还放着自己被青布包裹好的青木琴,一缕金色的阳光顺着窗户的缝隙斜斜透进屋子里,在青石地板上映出金色的明亮的光圈,一切都显得那么干净又美好。
还是那个元承烈的房间。月落回过神来,运起内力舒络了一下自己麻木的手脚,坐起身来,这时候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噜咕噜两声,恰到时候地提醒主人该到填肚子的时候了。
人都哪去了?各种情绪涌上来,月落明显又闹起了起床气,臭着一张脸嘟嘟囔囔地爬下床。身上的穿戴都很整齐,昨晚是和衣睡的,元承烈倒是很安分。
月落想起昨夜的情形,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竟在刚认识一天尚算陌生的男子房内睡了一觉,怎会如此大意,万一碰上的是不安好心的歹人,随便点个昏穴什么的,自己怕就已经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虽然身上已经一穷二白,但月落心底对自己一副皮相还是自信满满的,虽不是媚眼如丝出水芙蓉之姿,但好歹也能算是个清丽佳人吧,娘和姨娘都是大美人,自己再怎么也不该丑到哪里去。
推开门,骤入眼眸的阳光刺眼得让还不适应户外明亮光线的月落眯起了眼睛。就在那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色的光影,就在那一片明亮澄黄中飞舞起来,清风鼓起宽大的衣袍,在阳光下如飞燕轻舞,衣带飞扬,手中的利剑随着光影的移动,仿佛一只大漠苍鹰冲天长啸,剑落之处赫赫有声,苍劲有力,剑锋在阳光下划出缕缕耀眼的金光,包围在光影的周围。
月落从未见过如此舞剑,一时不由得看痴了。
还在痴愣间,那舞剑之人已经来到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赫然出现在月落面前,眼里的戏谑让月落看了个清清楚楚。
“干……干嘛?”月落咽了咽口水。
“本公子的舞剑之姿是否入得姑娘的眼?”元承烈轻笑着,尽管那笑真的看起来很淡然很淡然,但月落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认为眼前这人不怀好意,也不回答,就这样死死瞪着他,半晌才吐出几个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巳时。”
元承烈脸上还是那万年不惊的微笑,看着月落依旧有点憔悴的脸色,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已命家仆准备好了膳食,正等姑娘一同用膳。”
有吃的!这下月落是彻底回过神来了,眼中立刻神采奕奕起来,这天下受什么委屈都好,千万不能受饿,对谁都可以不好,但对自己的肚子可一定要好。
随即小手毫不在意地挥一挥,袍子一甩:“既然元公子盛情邀请,在下也却之不恭了,咱这就去吧。”说罢便大大咧咧地往前走去,完全不管身后那一只是何反应。
元承烈看着她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跟上前去,深潭般的深眸里流光隐隐,却依然深沉得让人无法看透一丝情绪。
两人并肩同行来到一处院落,院落内立着一座白亭。白亭矗立在一片幽绿碧湖上,正值春季,湖中的莲花正悄悄蕴着生机,抬眼望去一片清新的比率。白亭四周均挂着白色轻纱,随风轻轻飘起柔软弧线,亭内一张石板圆桌上,摆满了各色色香味俱佳的上好佳肴。
月落肚子里的空城计唱的可叫越来越畅快,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坐到石桌旁大快朵颐起来。一个饿坏了的人,是与任何优雅的词语都沾不上边的,更何况月落本就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优雅的千金大小姐,自然也不用在意优雅与否,只管填饱肚子才是正事中的正事。
元承烈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女子,白皙的脸庞上沾上了点点油光,不知为何却让那张脸显得更为娇嫩。想着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给自己倒了酒,又给月落面前的杯子满上,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在元承烈后方站着的星缘看着吃相极是不雅的月落,眼珠子都惊得差点掉下来。若他不知道月落是女子,那倒还没什么,一个男子自当是不拘小节的,可如今得知月落的女子身份,见到这般吃相实在是被吓了一跳。眼睛偷偷撇了撇主子,后者一副云淡风轻见怪不怪的表情,自己也不好表现出来什么,把惊讶生生咽进肚子里,极是镇定的神情。
一阵风吹落叶卷残云过后,桌上本还琳琅满目的佳肴瞬间褪变成见底残羹,又灌了满满三杯酒后,月落才捂着圆鼓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看得元承烈面上笑意更甚。
“不知饭菜可还合姑娘口味?”
非常让人无语的问题,眼前残云已经代替月落充分回答了这个问题。
月落非常配合地笑笑,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酒,端起酒杯看着元承烈道:“光仙楼的厨子实在是不怎么样,下次换翡翠楼的菜肴吧,比起光仙楼的那是味道好多了。不过这玉酿酒庄的十年梅酒忆红尘,倒是深得我心,入口时仿似酒香浓烈不堪,入喉后却有一股清淡梅香萦绕在唇齿间,冲淡了浓烈的酒香,却又不喧宾夺主,反而互相衬托,在口中时间越久,香气越浓。”
元承烈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惊讶。眼前这身着男装的女子,刚刚一副看似粗鲁大大咧咧的样子,却没想到在狼吞虎咽间不仅吃出了佳肴的出处,更将一杯忆红尘品得如此真切。
一直站在元承烈身后的星缘此时也已经面露惊讶之色,显然是没想到月落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月落也不看他们脸上惊愕的神色,把视线投向湖中一池绿莲。虽是在谷中多年不问世事,却不代表月落不知道这尘世间发生的种种,如歌和如墨也常常从谷外带许多古怪的东西回来,当然少不了的就是美食佳酿,加上习琴多年,五感已被锻炼得十分敏感,因此区分这些知名食肆酒馆间些微的差异对她来说是易如反掌的。
一池绿莲,轻风吹过丝毫不动,却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丝丝涟漪,一圈一圈向整个池塘蔓延开去。
浮莲尚有根,自己的根却在哪里?这个时候,煌辰与流月交接的那片山林中,姨娘和归尘又在干什么?一丝悲凉出现在月落望着一池绿莲出神的脸上,又快速隐去,却一丝不落地落入元承烈的眼底,让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谁也没说话,一时间,白亭内安静得有点诡异。
突然,一阵清冽的琴声在身后响起,唤回了月落飘远的思绪。回过头,只见桌上的残羹不知何时已被收拾干净,桌上一角点起了袅袅的熏香,不同于碧落花清冷的香,也不同于元承烈身上清新淡雅的香,这香味钻进她的鼻中,顺着血液竟让她生起了丝丝暖意。流月的春季本是尚有些微寒意的,然而此时她却丝毫感觉不到。
此时已是午时,春日艳阳正是温暖和煦之时,白亭四周纱幔轻舞,四周很安静,只有一池绿莲和被风微微吹皱的碧水涟漪在不安分地搅乱着静谧的气氛。元承烈一身白衣,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弹指间一声声清冽的琴音倾泻而出,细听之下,琴音中仿佛还带着一丝不舍,更多的却是感叹和无可奈何,撩人心弦。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四周重归静谧,元承烈抬眼看看仍在出神的月落,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脸上绽出一抹了然的笑。
“这是绮罗香,闻之可使人遍体生暖,静气安神。”
“哦?”月落眉一跳,眼角撇了一眼元承烈,复又将视线投向湖中绿莲。“听闻绮罗香独产于小国尤汶,乃皇室专用的熏香……”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再看元承烈一眼,那放空的眼神像是注视着碧湖中的绿莲,又像是其实什么也没有看。
“本公子自小便在各国中游走,多年来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弄点小香倒也不是难事。”简单明了地回答了月落没有说出口的疑问,见月落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元承烈顿了顿,又继续开口道:“姑娘随身带着琴,想必也是精通音律的人,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听得姑娘一曲?”
月落一听笑了,忽地转过身看向那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男子。
“好啊,我也许久没有好好弹过琴了,手正痒着呢。”起身走过去,在石桌前坐下,眼角瞥见在一旁僵直得像雕像一样的星缘,潇洒地一挥袖袍:“星缘,你也坐下。”
“这……”星缘看了看元承烈,看见主子轻轻笑着,并没有其他多余的神色,便也在石桌旁坐下。
委婉的琴声,不同于元承烈清冽的风格,月落的琴声像是一种倾诉,带着些许的伤怀游丝,婉转而流畅,仿佛那吹过湖面的微寒春风,如泉水叮咚,乍暖还寒,像是要倾诉尽这尘世中一切让人无可奈何的悲欢离合,让人的心瞬间化为一汪春水,柔软着,沉着着,感伤着,欲罢不能。
“长夜风卷离人心,醉饮金樽忆红尘。”一曲快结束时,月落开口轻轻吟唱起来,声如幽兰,一身青衣将她白皙的脸庞衬托得更为透亮,唱词是哀伤的,她的神情却仍是云淡风轻。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元承烈倒满一杯酒,往月落面前一递,俊脸上一副貌似懊恼的神情,语气却是豪迈非常:“虽不是金樽,尚可忆红尘。”
月落大笑,刚刚还沉浸在琴声中的忧伤思绪瞬间一扫而空,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喝完还不忘毫不在意地撩起袖子擦擦嘴,被梅酒浸过的唇如夜樱绽放,嫩红欲滴。
“果然是好酒,些许日子没有喝过这么醉人的美酒了。”
“不知姑娘接下来要到哪里去?”
月落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站起来一饮而尽,一派豪气万丈的气派。“哪里能容我,我便到哪里去。”
“姑娘可还有盘缠?”
这一问倒是把月落问住了,昨天一个“英雄”救美已经把自己全副家当都给“救”出去了,现在自己身上除了一把青木琴真是一穷二白,穷不是问题,这饿肚子事情就大了。
元承烈一看月落脸上写满了“糟糕了”的神情,当下哈哈大笑起来,连星缘也在一旁忍俊不禁。月落露出一脸讪讪地笑,一屁股坐在元承烈身旁,活像一只机灵的小狐狸,一双眼眸闪闪发亮,看着正哈哈大笑的元承烈。“要不然你收留我吧?”
话音刚落,元承烈又是一阵大笑。
“小女子能文能武,手脚有劲,粗活细活都能干,收留我你绝对不吃亏的。”月落一见他大笑,忙又加了一句,一脸讨好的讪笑加上闪闪发亮的眼睛,只差没长出个尾巴摇头晃脑了。
于是,月落像收留小猫儿小狗儿一样被元承烈收留了,尽管她“能文能武,手脚有劲”,元承烈却没有让她做什么粗活细活,只说是让她像星缘、星夜、星痕三个护卫一样跟在他身边就好,每月也可由账房支取月俸。
然后,元承烈便消失了,连带的星缘也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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