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木屋外,无越看了看脚下山体切割成的平整高台,四周生机勃勃的草木,散着异香的苗圃,心中有些迷茫。
没有任何冬天的感觉。
修真界。
这样一个词语再次出现在自己脑海。
看完了那几册书籍,也终于对自己现在的境况有所了解,这个世界分凡人和修真者,也就有了世俗界和修真界的划分。修真者得道,可呼风唤雨,开天劈地,可成就永生。而修真界,现今有修仙、修魔、修妖之分,仙魔之分,乃是所求道心所练功法不同,而修妖,乃是妖物开灵智后的修炼之道。书中又有一些现在修真界各大门派的介绍,以及一些流传下来的逸事传闻等。
从这几本书里,无越得到了大量有关修真界的信息,可是,却更加茫然了:这个世界,自己该如何生存?又或者,自己真的想要活在这个世界?诱惑是显然的,从书上得知修仙须有灵根,而老者之前说过,自己是有灵根的——虽然不够好。可是谁人年少不轻狂?无越今年十九岁,正是英雄主义作祟的时候,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遭受种种困苦,巨大的落差磨砺之下,心智更加成熟,但艰难的生存经历,更是激发了他对力量的渴求。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任何激动的感觉?没有任何对修真者的崇拜?也没有想要修道成仙的欲望?
无越静静站立,脑海里出现在地球时简单的生活,父亲的严肃以及偶尔的冷幽默,母亲的粗线条和工作时的认真,还有被树立成家族榜样的读博的哥哥。
良久,他微闭眼,仰起头来。
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人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后罚他倒立半小时,再也不会有人每天一大早威胁他起床,再也不会有人揉着头发对他说“我只希望你可以活得任性一点”,再也不会有人在外人面前护住闯祸的他,回家后又罚他洗一个月的碗······
再也不会有人,会像他们那样爱他。
自己,终于还是离那个世界越来越远了么?
睁开眼时,老者站在自己身旁,一只青色酒葫芦挂在右手,左手递过一枚婴孩拳头大小的火红色果实。无越顺手接过,在手上把玩起来。
“小子,看在老子让你长了不少见识的份儿上,现在能说说你这身子到底咋回事儿不?”老者嘿嘿一笑道。
“什么?”无越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少跟老子装蒜!敬老尊贤的规矩都不知道?”
“哦,”无越微偏头,认真地看向老者:“这个啊,其实是因为我妈怀我的时候吃了太多激素,导致我内分泌失调。”先前在小镇上,为了低调求生存,他一直少言寡语,如今这老者既然认定了他不是个普通孩子,他也懒得再装,倒起了几分顽笑之意。
“放屁!”老者虽不知道什么激素内分泌,却也不是这么两句话就可以打发的。
“那我三岁时被雷劈了,醒来就这样子了。”
“放屁!”
“唉。”无越轻轻叹口气,一脸哀伤悲戚地说道:“其实说来,你肯定不信的。有的时候,越是真话,越是没人愿意相信。”
老者见无越表情不似作假,来了几分兴致:“说说看,真没法儿信也就当个故事听!”
“其实我还有一个妹妹,我和她,乃是天池上秉承天地灵气所生的两株绛珠仙草,因经了万年风雪淬炼,开了灵智,苦修数千年,方才脱了草木本质,修得人身。后来因为过失被罚作如来佛主大殿内的两根灯芯,夜夜受那无尽真火的灼烧。后来,我们因受不了囚禁万年的孤苦,趁着一日守卫疏松,逃了出来。费尽力气,却也只夺回了妹妹的本体,我离了殿内的灯盏,又没有血肉寄托,时间一长,必然会烟消云散。无法,只得跟妹妹轮流待在她的身体里,苟延残喘,期冀早日修回真身。然而那日,天庭来人追捕,我和妹妹经一番苦战,妹妹不幸陨落,悲伤之下,我抱着妹妹跳下界河,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而一身的法力神通,却也被界河之水洗刷殆尽,成了一具凡躯,心灰意冷地作了个异界的乞儿。”
“完了?”
“完了。”无越闭眼轻叹,作深沉状。
“去你丫的!”老者抬脚便把无越踹翻在地。
“我靠!死老头子你不信也别打人啊!”无越有些气恼,拍拍屁股起身,语气里却是有些笑意,似乎对自己刚糅合的故事颇为满意。
老者喝了口酒,“也是老子闲来无事留着你图个乐子,不然听你这样鬼扯早生撕了你。”
无越身上打了个寒颤,试探性地问道:“那我要说是信春哥才搞成这样子的,你信不?”
“得!少来!这臭皮囊的事儿以后你爱说不说,也别编那些有的没的。反正老子拿你寻乐子的法子又不只一个。”
听了这话,无越的心刚放下,又重新高高地提起,心底总觉得未来的日子有点儿黯然无光的味道,没看到老者眼角闪过的一丝怪异。
“算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陪老子喝酒吧。”老者朦胧着眼摇了摇酒葫芦,递给无越。
无越笑笑,毫不犹豫地抱起酒葫芦,低声轻喃了一句:“但愿长醉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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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卧在一方木床之上,无越双眼紧闭,面部几乎纠结成一团,身体也习惯性的蜷缩起来。
过一阵,他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目光扫到周围陌生而简单的摆设,微微一愣,坐起身来,看到身上盖着的锦被,意识颇为迟钝。揉了揉疼痛欲裂的头,慢慢清醒过来,这才记起自己已经离开了小镇,又零星记起自己和那老者拼酒的片段,不由一笑:原来这次的头疼,只是醉酒的后遗症罢了。
起身走出房门,厅内软榻上,老者斜卧着把玩一只酒葫芦,只淡淡地瞥了无越一眼:“醒了?酒量还不错,浪费老子不少酒。”
头部的眩晕感使无越不自然地皱了皱眉,找了椅子坐下,“很多么?不是一共才一葫芦。”声音嘶哑。
“老子的葫芦比你想象的能装。”老者嘿嘿一笑,看了眼无越难受的样子,手上一推,葫芦漂浮到无越身前,“喝两口吧。”
“还喝啊!”无越吓了一跳,略一犹豫,揭开了葫芦口的木塞,拿到鼻前轻嗅两下,一股淡淡的甘甜混着酒香,显然不是昨天喝的烈酒,闻后心神安定,头痛也略有缓解。于是抱着葫芦喝了两口,顿时一股暖流慢慢融入四肢百骸,宿醉的不良反应迅速消失,身上却是微微有些发热。心下一喜,还要再喝,葫芦却被凭空扯开,飞回老者手中。
“老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喝两口都不知道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老者狠狠瞪了无越一眼,引得无越一个鄙夷的眼神。
“知道头为什么那么疼么?”老者略微一顿,也不管无越的反应,接着道:“因为你是被老子打晕过去的。”
“哦?”有些惊讶,面上却没有太过激动。
老者点点头,又摇摇头,“喝醉酒的人是守不住任何秘密的,小无越。”看了看无越瞬间绷紧的身体,老者接着道:“还有,一个人的身体反应,也会出卖他。”
无越身体僵直,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从未向人说起过自己的名,若是昨夜酒醉后说与这老者,那自己还对他说了些什么?
“放心,除了你那点家世,还没说出我最想知道的。我打晕你,就是因为不想你说太多。游戏太简单的话,就不好玩儿了。”
无越心底一阵苦涩:“这还不够多?”
老者“咯咯”一笑,神情忽然一变,有些癫狂的样子,猛地凑到无越身前,吓得无越身体往后一哆嗦,却听他一字一顿地道:“我比较喜欢自己慢慢儿寻找答案,尤其,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到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老者立在无越眼前的左手掌手指一根根缓慢收回,紧握成拳,脸上笑得越亲切越灿烂,就越是可怖。
无越呼吸有些急促,这老者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和昨日里看见的不同,心下不免有些后悔自己鲁莽地跟他到了这里。
似乎是察觉到无越的心思,老者面色一缓,“其实这样对你也很好啊,不用再担心生计,而且在知道我想要的答案前,不会轻易让你死去的。所以,”老者伸手轻柔地理了理无越的衣领,手上却又忽然一紧,卡得无越喘不过气来,才缓缓道:“你最好死死守住你的秘密,越是有难度,我才越是喜欢你,而我对你兴趣越大,你也就可以活得更久喔!”
老者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左手轻轻在无越脸上拍打两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却让无越感到阵阵恶寒。
“哼!”老者脸色又是一变,撇撇嘴用手在鼻前扇了扇,有些厌恶道:“小子一身酒臭,难闻死了!还不去洗洗!”说着在左手戒指上一抚,一套白袍出现在他手中,往无越身上一丢,“台子后边儿有一处温泉。”转身接着在软榻上悠然喝起酒来,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见他离远一些,无越心下稍安,迅速抱好衣服,便往门外走去。
“不要想着逃喔,连想都不要想,你承受不起后果。还有,下次再没出息到喝点儿酒连几岁尿床的事儿都说出来,老子直接就捏死你,免得跟在老子身边丢人!”老者有些鄙夷地道,“别以为我舍不得,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每天死的高个多了去了,你死不死算屁大点儿事儿啊!”
无越见老者话虽说的难听,脸上却没了先前的癫狂之色,心下反而安定几分,站在那儿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忍不住转不过头去:“老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变态。”
“滚你丫的!”老者跳起身作势要把葫芦砸向无越,却纠结一阵,不舍的拍了拍葫芦,接着躺回去。
无越轻笑两声走出房门,下了台阶,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现在的情况着实有些诡异,这老者似是有些癫狂,待在他身边,祸福难测,但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会伤自己性命。从他昨日带自己到这儿的手段来看,显然不是自己可以招惹之人,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先安定下来,把老头的脾气和这里的情况摸熟一些,尽量不要招惹他才好。老头说的对,别说自己逃不掉,便是能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现在自己实在是无法保全自己,便是这病,也指望着这老头真能帮上自己一把。
想到那老头的癫狂威胁,无越心下一紧,双拳紧握。
力量,想要不被人压制,只有拥有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
回想起临出门时老者对自己那句玩笑话的反应,无越稍微安定一些,带给他的阴寒感觉也淡了几分。如今看来,只要小心一些,不去触怒他,暂时安危应是无碍。
正想着,眼前出现一方澄澈的水池,散着淡淡轻烟的水面几与地平。无越蹲下身摸了摸水温,心下有几分欣喜,把新袍放到一旁的石头上,便脱了身上破旧衣裳,探出一只脚踩进池里。
“噗通!”一声水响,无越在池里扑腾起来,溅起阵阵水花,脸上满是溺水的慌乱。
呛了好几口水,耳鼻也几被灌满,他挣扎着呼喊:“救命啊!”
不会游泳不是他的错,个子矮也不是他的错,但不会游泳又忘了自己现在身高不足三尺,就是他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