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好玩儿好玩儿!”那老者再次抚掌笑起来,却是仰头就着葫芦喝了一口酒,接着笑道:“哎!小子,别装了!你要真是个这么丁点儿大的小娃儿,这会儿就该赶紧把钱藏起来了。”
无越听了,歪头一笑,数钱的动作却并未停止:“倒也是,只想着就算你真看得上眼,我也保不住,便是多数数,也是捂得热和点儿,等会儿若是没了,想起来也不至于太过揪心。”声音带着小女孩儿特有的甜糯。
“噫!你这小娃倒也有点儿意思。”老者目光来回打量了无越一圈,“老子从赌坊就跟着你了,看你还算有趣,这才出来与你说说话儿。”老者身形一闪,人已到了无越跟前,席地而坐,却是不沾半点灰尘。
“小娃儿,我还真就不明白,你一个没有丁点儿灵力的凡人,居然会出现夺舍后神魂不稳的现象,好生奇怪!难不成,你竟是成功夺舍了凡人躯体的修真者?”
无越心下疑惑他的言语,但看他面色认真,并不像是戏耍自己,想了想也便老实答道:“老人家怕是哪里弄错了吧,我却并不是你口中什么夺舍的修真者。”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我说嘛,凡人被夺舍必定爆体身亡,这是修真界经过无数次验证得出的铁律,哪儿那么容易就给破了!再说了,就是瞎了眼,也不至于挑这么个干柴棍子夺舍啊。”手肘轻碰了无越几下,眉毛一挑,靠过脑袋有几分猥琐地笑问道:“哎!小娃儿,那你倒是说说,你这身子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无越来到这个世界的遭遇实在诡异,自是不肯轻易透露,但从老者靠近自己,浑身便变得暖和起来,再没有初时那般寒冷,倒觉得这老者真有些怪异本事,却也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因而见他和声问起,也便没有什么哄骗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说自己也并不明白,也算是实话了。
老者却颇不以为然,有几分不悦:“要不,你开个价,要怎么才肯告诉我?要钱财?权势?总不能你这么大点儿就喜欢美女吧?”
凭着在赌坊的手段,真个说到钱财,无越其实并不缺,只是自己没有能力,真有了这些反而是祸事。所以老者这话,并不能打动无越,反倒是老者的语气态度,让无越有些不喜,摇摇头,报之一笑。
“嗬!我说你这娃儿!”无越一脸无所动的样子,甚至还带着一丝未掩藏好的轻鄙,让老者登时动了怒,“怎么恁的不通情理!老人家头一次找到点儿有趣的事儿,反正你都快要死了,说出来给老子解解闷儿,日后你不在了,也好有个人记得你!偏生要什么都带进棺材里!更别说你丫还连口棺材都买不起!”
“妈那个巴子说什么呢你!谁要死了!等你埋了老子都还活得灿烂着呢!”来到这个世界,生存一直很是艰难,但无越从未放弃过求生的意志,这会儿听这老者开口闭口说自己快活不成,语气颇为不善,触了无越的伤处,也不管其他,开口便骂了起来。言语虽是难听,却是从一个五六岁小娃儿嘴里冒出,带着几分童音,倒也不让人那么容易动怒,反而有几分好笑。
老者却是一愣,随即也是一怒跳起:“嘿你大爷个瘪犊子!老子跟你好好说话,你还敢跟老子尥蹶子!老子到这破旮旯地方快两百年了,好容易遇上点儿乐子,你还不让老子顺心!换以前**早死千八百回了!你丫不说也好,老子正好嫌在山上没个乐子,你不说老子就把你带回去,费点儿神弄点儿药把你命给吊个几十年,也就够了!等你要死了,老子就给你搜搜魂,既有了乐子,又弄清楚了事情,还他妈不用欠你的!”老者说到这儿竟高兴地一拍手,“对啊对啊!老子之前咋没想到这个法子啊!”
老者这话本来是打算用搜魂的痛苦吓吓无越,好套出自己感兴趣的事儿。谁知无越本身对此一无所知,倒是被这些日子的病痛折腾得不成人样,虽是从未放弃过生的希望,却也感到颇为无力,所以听到老者说自己命不久矣,才会激怒失态。如今一听他似乎有办法让自己活个几十年,死马当成活马医,顿时,两眼放光扯着老者衣袖,激动而有些谄媚地笑问道:“老人家,你刚刚说什么?你真有办法让我再活几十年?”
老者见他如此高兴,心下暗道“坏了!怎么就说了这样的话!凡人哪里经得住搜魂,不说我立誓不在这地儿杀人,便是真用搜魂之法,这小娃的身子骨,怕是还没开始就嗝屁了,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因此赶紧摇头:“我乱说的,你别信啊!”
无越哪里肯轻易放弃这最后一根稻草,扯着老者衣袖,从大叔喊到亲大爷,变着法儿的恭维讨好那老者,求着他帮自己续命。说来也怪,无越本来身子已极度虚弱,之前又在赌坊厮混半天,本应是疲倦无力,但呆在老者身边,身子竟舒服许多,又加上听老者说自己可以再活个几十年,精神头更是见涨,扯着老者絮叨个不停。
被无越一番纠缠,老者也有些厌烦了,颇不耐烦地挥开无越缠在他身上的手,道:“给你吊命,不说为你浪费那么些药材值不值,光是带你这么个累赘在身边,既麻烦又掉身价儿,就只为满足那么一小点儿好奇心,换了你你愿意不?”
无越一愣,有些失望道:“对啊,没准儿过两年你就嗝屁了,哪里来几十年的时间给我配药啊。”
听得老者直跳脚。
随即两人都不再言语,赌气一般眼里都带着几分阴狠地望着对方。
到底是身子骨虚,没多久无越便觉得乏了,一撇嘴坐回被窝闭目养起神来,老者也撇撇嘴,坐在一旁喝起小酒。
半晌,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哎,我说小娃儿,刚才见你在赌坊挺厉害得嘛,也知道进退,小小年纪,玩儿骰子多少年了?”语气却是平和许多,还带着几分兴味。
无越一撇嘴,也不再对老者客气,带着点炫耀:“那玩意儿还需要多少年?随便掷一堆骰子,小爷能把每个骰子的点数都听出来。”
闭了眼的无越没看到老者一脸吃惊的神情,老者怀疑地看了半天:“吹大发了吧你?”随即歪头一笑,也不待无越应声,颇有兴致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骰子,挥开地上枯草露出半截石板,随手往地上一撒,兴奋地向无越问道:“哎哎,你来听听,这一共有多少颗骰子?”
无越不屑地冷哼一声,连眼也不睁,懒懒道:“两个一点,两个两点,一个三点,两个四点,三个五点,一个六点。”
“说说看,你怎么听出来的?”无越精准的回答让老者讶异不已,半晌才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
“简单啊,骰子的六个面点数不同,重量不均匀,在空中运动时引起空气流动和摩擦产生的声音也不同,不同部位先触地撞击的声响也不同。”
“你是说,你能记住骰子落地时的各种不同的声音,然后分辨出点数?”老者有些疑惑。
“切!”换来无越一脸的不屑,“我干嘛要记?听到声音不会自己算啊?”
“我靠!真的假的?”,老者脸上添了几分肃然,上下打量了无越一圈,“把你的手伸出来。”
“干嘛?”无越嘴里问着,却顺从地伸出手去。
老者探手触到无越手臂,叹口气后收回。“你小子要是灵根稍微再好些,老子没准儿也就心动收个徒弟回去玩儿了。还添上这副快要散架的身子骨,说不定哪天就嗝屁了,倒别白费老子一番力气。可惜,可惜,天生这么强大的精神力,偏偏浪费在你这么个瘪犊子身上。”
无越见他无意帮自己续命,也就对他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不以为意,依旧懒懒地躺在枯草堆里,想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不再搭理老者。
老者在一旁踌躇良久,终究是一咬牙一跺脚:“还是跟我走吧,反正老子也无聊得很,带你回去图个乐子。虽然老子不想费神帮你调理,但跟在我身边,也总比在这儿活得舒爽点儿。那么强大的精神力,老子不亲眼看你死过去,总是会在心里牵扯放不下。”
无越听他这么说,想起似乎待在他身边这半天确实比平日里好受些,这老者虽是言谈有些古怪,对自己倒也没什么恶意,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可以给人觊觎的,这小镇也实在不是个适合长久安身的地方,稍微思量一番,便一本正经地开口问道:“跟你走,管饭不?”
老者本以为他多少会有些欣喜,却不想他竟这么问,心道多少人哭着喊着求我让他们留在身边伺候老子都没同意,你个小娃竟然还敢跟老子计较管不管饭?脸色有些难看,却仍是有些气闷地答道:“管。”
说完也不待无越答言,手往他肩上一搭一带,两人就那么突兀地消失在空气里。
陡峭的山峰被披着或绿或红浓密枝叶的繁茂树木所掩映,阳光懒洋洋地透过树冠,在地上映出一片细碎的光影。空气里依稀带着稀薄的雾气,显出一份格外的清新。峰顶如刀削一般平整,散乱地种着各色灌木,场地中间一处小巧的苗圃里,种着各色奇花异草,花瓣和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清露,隐隐散发着一阵阵清冷异香。
苗圃旁一座十丈见方整石切割成的高台,中央一座两层的红色木屋,小巧别致。
而此时在木屋内,无越神情怪异地呆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满的都是惊诧。
半晌,无越回过神,看看木屋内一方软榻上斜躺着喝酒的老者,有些迟疑,有些困惑:“我记得,我们刚刚还在庙里,对不对?”
老者看着无越的神情,出了心底那口怨气,不屑地轻哼一声:“嗯哼。”
无越神色更加惊疑,四处看了看,接着问道:“那现在呢?”
老者叹口气:“所以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人,随便做点儿啥都要解释半天才懂。你等一下。”随即身形再次消失不见,又把无越吓了一大跳,然后便听到楼上响起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
一会儿,几本册子凭空砸进无越怀里,老者的声音却在隔壁房间里响起:“自个看去,老子懒得陪你。”
无越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自己刚刚还和这老头在破庙说着话,却是老头一把抓住自己,眼前一闪,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莫名其妙坐在这屋里的椅子上了。
看了看一旁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怀里的书籍,无越闭眼静坐一会儿,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清明:这里,又是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世界。从地球到小镇,又从小镇到这里,诡异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只有先冷静下来,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才能增加生存的几率——至少直到现在看来,这老头对自己也没有表现什么恶意。
想到这儿,无越静下心神,打开怀里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