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松明一剑得手,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所用之招,乃是逆鳞绝杀,唤作“惊雷”,本是与绝世高手对决才会用到。这一招气势惊人,只是针对罗纤一人,孙、郭、柳三人看到的只是虚招,可不曾想到,这三人境界与之相差太远,根本看不出虚实,竟齐齐跳下舍身崖。这样一来,古松与风山、苍龙都结下了深仇。
孙通丧子之痛,岂能不报,怒吼道:“还我儿子命来!”已长剑在手,势如疯虎。冷松明心中虽有些愧意,却也不愿吃那眼前亏,两大高手又恶斗起来。孙通也是到了换骨之境,但内力雄浑,比之洛天霞又要强上三分,他的游龙剑法招式和孙秋雨一般无异,可使将出来,围观之人都觉劲风扑面。
冷松明精悍无匹,实际已到洗髓大成之境,对孙通的剑招一一拆解,虽然也颇费内力,实则有惊无险,要不是师出无名,解决孙通也并非难事,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之意。
孙通气急攻心,左手向冷松明长剑抓去,右手一剑,剑芒四射,封住冷松明上、中、下三路,使出了两败俱伤之招:“折翼”。折翼之意就是要舍弃自己一条左臂来挡住对方的招式,以换取右臂的杀招。冷松明见孙通拼命,自己避无可避,终于也使出了杀招,也是左手出拳,右手出剑,招式看起来与孙通颇为相似。
但见掌剑相接,孙通左手被洞穿,脸上青筋浮现,狰狞可怖,右手长剑迎上冷松明破煞之拳。冷松明脸上讥诮之意更盛,竟用拳缝夹住了孙通长剑。孙通疾风内力的急速催动,冷松明右臂反手一抽,孙通剧痛之下,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冷松明目露凶光,道:“这才是真正的拳剑双绝!”
古法大师见冷松明又造杀孽,狮吼一声,也出手来攻,用的是遍照十方中的金刚轮,冷松明此时已横下心来,一拳击出,直中求曲,内力暗含缠丝旋劲。金刚轮乃刚正不阿之力,遇上缠丝旋劲,也没什么大的波动,但见古法大师僧袍两袖鼓足气劲,须发皆张。众人见两大高手比拼内力,也不好干涉。
冷松明稳操胜券,心中不以为然,正自得意之间,却见一道剑光在微明的晨光中疾驰而至,忙催动内力。古法大师虎目圆睁,一口逆血从口中喷出,两袖已被缠丝旋劲绞作碎片,腕粗的手臂通红一片。
冷松明瞬息之间震退古法,迎向剑光,只见柳晓晴手持落霞剑,皓齿咬着嘴唇,红眼清泪,眉宇中满是煞气,已至跟前。冷松明深知落霞剑乃上古神兵,加之与古法比拼急催内力,多少有些不济,倒不敢托大,忙侧身避开。
柳晓晴一剑刺空,反手又出第二剑,却见一道身影如潜龙腾渊般在冷松明面前疾舞,快得不可思议,众人只觉一团旋风在面前飞舞,“啪啪啪啪”数十下,两人已交手数十下。
冷松明堪堪接下这数十掌,已然脸如金纸,胸中郁闷难当。那人一连数十掌,脚未着地,此刻终于停下手来,站在拂晓之中,出尘入世,都不露痕迹,正是花语小仙。
冷松明心中骇然,虽在灵秀峰上见到此人一息之间迫退三大高手,但此刻交手之后,才知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
花语小仙面无表情,看着山下,象在等待着什么,良久终于抬起头来,朝着天边掩映在灰色中的的一道红云,悲声喊道:“朝霞儿,看小仙为你讨回公道!”
回声在天地间荡漾,只见一道霞光霎那间冲破那一抹灰色,投射在众人脸上,这是黎明的第一道霞光,众人正觉得耀眼之际,花语小仙骤然出手,易指为剑,用的正是瀑水流云剑法中的滴水穿石。冷松明在与洛天霞交手之际,已经见过此招,知道厉害,此时全神戒备,早拔剑在手迎上花语小仙的指剑。花语小仙无视长剑的锋刃,指尖与剑尖接近一寸三分的距离时,空气犹如凝固在中间,冷松明手中之剑再难有半分前进,内力催动之下,长剑已如弯弓。
花语小仙这一剑乃是至上而下,此时人倒悬在空中,一滴水,不知是晨曦中的露水还是他眼中的泪水,轻轻滑落,朝着剑指相交之处落去,未能触及,已化作一丝轻如蚕丝的水线朝冷松明飘去。可在冷松明眼中,这一丝水线却如割喉利刃一般锋锐,大急之下,长剑寸断,斩断了水线,剑一断,花语小仙已经一指击中冷松明眉心,垂手而立。
冷松明受此一指,眼中、鼻中、耳中、口中鲜血溢出,瘫软在地上,再没有声息。
柳晓晴见大仇得报,痛哭失声,一众灵山弟子也呜咽不已。古松弟子们却惊呆了,他们眼中从未败过的师父,就这样一败涂地地倒在地上。宋公清、林雁书等人奔上前去,扶起师父,冷松明勉强睁开眼睛,竟露出绝少出现的笑意,道:“哭什么,师父还没死呢!”
花语小仙一击之后,只道冷松明断无生机,轻轻拍着柳晓晴的肩膀,道:“孩子,哭吧,爹在这里。”却见自己另一个女儿也流泪不止。
柳晓晴哭得迷迷糊糊,花语小仙说什么,一句都没有听清。一众古松弟子怒视着花语小仙,却都不敢出手,倒是林雁书不知灵秀峰上之事,又见罗纤等人是自己跳下舍身崖,师父只是无心之失,痛哭之中拔剑而出,指着花语小仙喝道:“为何伤我师父?”言罢已经冲上前去。却见柳晓晴单薄身子拦在花语小仙前面道:“你师父杀了我师父,杀人偿命,天公地道!”
林雁书猛然间听到“你师父杀了我师父”之言,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纷乱,眼睁睁看着柳晓晴伤心欲绝的表情,再说不出话来,却听冷松明断断续续说到:“雁书,快——回来,我们——下——山,此人——已到汇神之——境,你——不是——他的——对手——”
众人听到“汇神”二字,都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柳晓晴又怎可能让冷松明生离灵山,当下挺剑冲上去,只见一人长袖一挥,一股无形的压力已把自己挡住,却是青云派的张荆轩。
张荆轩四十岁开外,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此时挡住柳晓晴,柔声说道:“柳侄女,怨怨相报何时了?”柳晓晴哭道:“张伯伯,他害了我师父师妹呀!”
张荆轩叹道:“冷掌门也是无心之失,况且他已身受重伤,性命堪忧,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让古松的师兄师弟们难做,再结仇怨。”
在青云大陆上能以“青云”为门派冠名,绝不是青云派人妄自尊大,因为青云有这个实力。张荆轩乃青云掌门贺一尘师弟,江湖地位极高,他说的话,柳晓晴当然是听得进去的。
张荆轩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花语小仙,道:“花语家主,您这冲冠一怒,江湖不知又要起多大的纷争,今日灵山洛掌门仙游,我等当先让逝者安息,所有的纷争留待日后解决吧。”
花语小仙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向灵秀峰走去,那弹琴少女和柳晓晴、靳芳玲等人跟在后面,郭小树扶着古法大师,和郭天江等人也都跟上。但见天边一轮红日照得天空一片血色,月亮变成一个白影,再没有夜晚的风采,众人想起这一夜的变故,各自唏嘘,诺大的镜台,静得只剩下些许落寞和遗憾。
张荆轩看着众人的背影,与飞燕门的掌门洪放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轻叹一声,洪放道:“想不到,在这试剑会中镇魂会出现,而且还是在一个女娃儿身上,这武林六大邪功也许又要重聚江湖了。”
张荆轩道:“女娃儿才可怕,三百年前,那叶落花不也是个女娃儿?唉,这一晚上,我几次三番想出手擒住那女娃儿问个清楚,可古法大师已经代表摩尼寺出面干涉此事,我青云派又怎可能再插手?六大邪功之中,绝户手、天魔音、阴阳碎梦刀并不可怕,但种魔、镇魂和刹那芳华虽是邪功,却是极其高深的修炼法门,是武林真正的祸患所在。”
洪放却没有接张荆轩的话,嘀咕道:“这冷松明的武功怎可能进境这么快,连战几场还能接下汇神之境的指剑。唉,这花语小仙的武功才真的高,怎可能四十不到就入汇神之境?我们这些高门大派又有几人有此境界,看来是浪得虚名了。”
张荆轩听洪放自言自语,脸上一丝不快一闪而过,心道:“一两个汇神之境,我青云又怎会放在心上,就怕——”
青云派在青云武林中举足轻重,青云派掌门贺一尘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踏入汇神之境。然而武道的追求永无止境,贺一尘踏入世人眼中的武道巅峰,却莫名其妙地闭关了。张荆轩这些年来,处理青云日常事务,武功也没有放下,把青云派的太乙分光剑法和仙鹤神针都练到了大成境界,而青云派的无极心法也已修炼到洗髓之境,就差一步便可进入汇神之境,而他的师叔师伯们,虽然一个个云游四海,销声匿迹,但其中拥有绝世修为者,也绝不在少数。所以,一个花语小仙,虽然家世武功都卓越不凡,但就算是掀起再大的风浪,青云也不会有半分担忧,更谈不上惧怕。张荆轩担心的却是这花语世家背后还有没有势力?
花语一姓世上极为少有,几百年前也没听说江湖上有花语世家和姓花语的高手,及至数十年前天南瞻日教与拜月教发生冲突,两教教徒互相残杀,死伤无数,功夫喜用蛊术与毒术,真可谓昏天黑地。短短一年之内,两教高手殆去十之八九,天南武林一脉只存一息。
在这时候却有两人奇迹般地平息了这场浩劫,这两人一为瞻日教的乐师,一为拜月教的舞姬,身份可谓卑微之及却不知从何练就了惊世骇俗的神功,把两教干弋平息。据说当年那两位乐师和舞姬,一个名叫花语不惊,一个叫姬瑶。这两人一人琴艺高超,一人舞技卓绝,武功却是一窍不通,至于后来如何有此惊人艺业却不得而知,两人平息干戈后退隐江湖。
后来,约是二十多年前天南苗术城中来了一个复姓花语的少年,他在城中开了一家布店,唤作花仙布店。当年受恩于花语不惊与姬瑶的人群龙无首,纷争不断,见那少年复姓花语,料定是恩公后人,纷纷前来投靠。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竟投了二百多人,这些人弃姓不用,改姓花语,那少年惊才绝艳,为人处事谦和有礼,做生意经营有方,俨然成了一家之主。
这群人为报深恩,无不为这花仙布店全心效力,少年也逐惭成为天南巨富,便是花语小仙。花语小仙二十出头时,家业在天南已是首屈一指,除了布业以外又开当铺、钱庄,经营药材、粮食甚至官盐,声势之大,天下闻名。花语小仙性喜游山玩水,待家业蒸蒸日上之后,便游历江湖,他俊雅多才,江湖上不知多少红颜芳心暗系,他却恋上了无门无派的洛天霞。二十三岁时,花语小仙却娶了苗术城主的女儿苗玉秀。本来世家一词,非要传承百年以上的家族才担当得起,可花语一姓在天南声望之隆,恐怕比一般的世家要大得多,所以花语这个在青云大陆上只有几十年的姓氏,竟成了世家。
花语小仙三十岁时,门人大摆酒席,席间有一少年酒醉失言说:“花语小仙,凭你的身手在江湖上连屁都不算,武功又差,要不是我爹这帮老糊涂要报什么深恩,你花语一姓怎可能繁华至斯。”原来那少年之父为报花语不惊大恩投入花语门下,从此一心为花语世家效力,冷落了多病的妻儿,妻子含辛茹苦带大儿子,终因积郁早逝。那少年寻得父亲回去安葬母亲,父亲因一笔大生意执意不回,那少年积恨在心又不敢发作,遂投入花语门下伺机发难,一解心头之恨。
有道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那鲁莽少年虽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怒斥花语小仙,却也引得江湖人不少闲言碎语。花语小仙极少显露武功,自是有不少人怀疑,更有许多江湖巨盗垂涎其富甲天下的财富向其挑畔,却从未让花语小仙动过手,一般的好手没等花语小仙出手就已经败在其门人手下。直到十一年前,漠北双熊陈一郎、陈二郎掳其爱女花语烟婷为质敲诈黄金五万两才让他动了一次手。据说漠北双熊的乌金掌已练到换骨境界。而花语小仙破其联手合击之乌金血掌只用了五招,前三招为试探,后两招一招一人就让双熊呕血重伤,从此江湖人再也没有敢打花语世家的念头。
张荆轩想到这里,跟上人群,却看见花语小仙在晨风中衣袂飘飘,几缕白丝隐在发间,正是:不除情丝千万缕,难留人间一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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