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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血乌

一个人生死之间会想什么?是对生的眷恋还是对死的畏惧?是对爱的遗憾还是对恨的执著?

此刻罗纤的心中,想的却是大海。海天相接,蔚蓝一片,海鸟在浪花中浮掠,这样的景色,罗纤已想象过无数次,只可惜未能亲见。风在耳畔呼啸,夜空中的星星依旧闪烁,身周虽然黑暗,罗纤却清晰感受到孙秋雨的存在。在这生到死的时间里,罗纤的心悲哀之中莫名感动,镇魂心法中通神的运转,让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孙秋雨内心真实的想法,那是欣慰中带着些许惋惜。

罗纤忽然间想起孙秋雨温厚的眼神,那眼神之中似乎还带着大海的蔚蓝,心灵中对生的渴望不由得又明晰起来,可这万丈深渊,舍身之处,生机又在哪里?

“师父,纤儿来陪您,师姐,来生再见!”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罗纤自知绝难幸免,已紧闭双眼,等待死亡的到来。

镇魂重出江湖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青云武林,就连边陲小镇之中,也被引为饭后的谈资。

东海之中的一个岛屿之上,一名老翁精赤着黝黑的上身立在一块巨岩之上,双眼凝视着他前方的一片海域,古铜色的脸上爬满皱纹,似在等待着什么。

“昂昂”几声,只见远处游来一群鱼影,老翁见状,拿起挂在腰间的号角,也“昂昂”地吹起来,那鱼群听到号角声,排成阵形,加速向老翁游来,及至三丈开外,终于看清来的是一群海豚。老翁脸上露出笑意,纵身跃入海中,与海豚嬉闹片刻,从其中一条海豚身上取下一个油封的竹筒来。老翁拿了竹筒,在水中一个翻身,在那海豚身上稍一借力,跃上岸,朝岛内匆匆奔去。

这个岛屿树林茂密,不远处便是几座小山。路边长满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树上更是结了许多不知名的果子,老翁在林中疾步,对脚下的花草却十分爱惜,生怕踩到一般。

大约行得七八里路,终于在密林之中看见一排木屋。木屋依山傍水,清新简约,单是看外表,已给人雅致脱俗之感。

老翁跑到其中一间木屋前道:“公子,消息到了。”

“哦?到得挺快的嘛。”话声未落,一个男子从屋中走出。这男子二十不到,身着紫色长衫,高大健硕,面带微笑,俊美非凡,给人一种自信豁达的感觉,见那老翁精赤着上身,佯怒道:“海伯,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那叫海伯的老翁不好意思道:“这不是着急送信吗,况且甜儿、香儿她们都不在,就我俩,穿不穿都一样。”

公子也拿他没办法,道:“快说说,信中都说了点什么?”

海伯拆开那油封竹筒,从其中取出信件细细看了一遍,敛去笑容道:“真经上的武功重现江湖了,那修炼真经的人是灵山派的一名女弟子,叫罗纤,据说已经被古松派掌门冷松明逼落灵山舍身崖,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紫杉公子听了这个消息,负手而立,沉吟道:“可有提及四大灵兽?”

海伯道:“信上说白猫出现了。”

“北落师门?难道真是不死神物?看来我楚云峰要到青云走一趟了。”

“人都死了,去青云又有何用?”海伯急道。

楚云峰道:“先祖说过,凡是被北落师门看上的人,必然是天真烂漫之人。而且北落师门乃天赋异禀的灵兽,兼具相人之术,他认准的人,断不会有短命之相。海伯,你速速准备行李,送信给甜儿她们,我们明日出发,前往青云灵山。”

“是,公子。”海伯领命而去。

楚云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竟和罗纤在镜台之下山洞中寻得的瓷瓶一般模样,脸上忽而闪过一股戾气,自言自语道:“先祖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了!”

灵山往东五百里处乃青云七大名山之一的松鹤山,山中苍松翠柏,白鹤亮翅,自有一股仙风道气,古松派便是坐落在松鹤山的鹤顶峰上。林雁书站在冷松明榻前,忧心忡忡。

“雁书,你知道师父为何只传你一人吗?”冷松明勉力从榻上爬起,林雁书连忙上前扶住,道:“徒儿不知。”

冷松明轻叹一口气,道:“我古松一脉,也曾领袖群伦,却不曾想到差点毁在一个女人身上。当年你的那位师祖,要不是贪恋叶落花的美色,情难自禁,又怎会让那妖女有机可乘,改了拳谱,遗祸后人?你爹也就不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啦。”

林雁书听了,眼眶一红,没有说话。冷松明又道:“我看你对灵山派的柳姑娘颇有情意,那柳晓晴确实也是个标致的人儿,武功也得了真传,与你倒也相配。”

林雁书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冷松明话锋一转,道:“可你真就忘了你爹是怎么疯的,你娘又是怎么死的?”

林雁书想到父亲苦练破煞拳法,终至走火入魔而神志不清,母亲更是失手被父亲一拳打死,不由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冷松明榻前,颤声道:“师父,雁书不敢一日或忘!”

冷松明冷哼一声,道:“这灵山派又出了镇魂妖女,师父要你记住,镇魂邪功与我古松势不两立,他日若再遇上身带邪功之人,你切不可再犯以往之错,对那灵山妖女不可有半分心软!”

林雁书跪倒在地,略一犹豫,咬牙答道:“是,师父!”

冷松明从枕边拿出一本书递给林雁书道:“从明天开始,你可以修炼破煞之拳,为师伤愈之后,会传你一套内功心法,光大古松武学的重任就要靠你了。”

林雁书接过破煞拳谱,心中想的却是柳晓晴的笑颜。

冷松明示意林雁书退下,早在门外恭候的宋公清进得门来,恭声喊了声:“师父。”

冷松明从榻上爬起身来,忽的凌空一爪,抓向堂前长台上的一株松树盆景。那小松树本长得枝繁叶茂,却在瞬息间萎去,松针落了一地。

宋公清见状,喜道:“师父的功力又精进了。”

冷松明看着枯萎的盆景,露出一丝诡笑,道:“多亏了花语家主的这一指,开了我的天门,不然我这绝户手又怎可能练成。”

“师父练成了?”宋公清问道。

冷松明避而不答,淡淡问道:“公清,你对正邪之分怎么看?”

宋公清没想到师父忽然间问这么个问题,愣了一下,道:“师父说正便是正,师父说邪便是邪。”

冷松明“嘿嘿”一笑,道:“说得好,为师练这绝户手已近大成,若完全练成,也当进入汇神之境。进了汇神之境,天下间又有几人敢说我冷松明是正是邪,可这绝户手要大成,不是这么容易啊。公清,你是这天下间唯一一个知道我修炼这六大邪功之一的人,所以为师要你保守这个秘密。”

“秘密”两字一出,冷松明右臂忽然暴粗一倍,一爪抓向宋公清。宋公清猝不及防,被冷明抓住天灵盖,一阵痉挛,人也萎顿下去,片刻没了气息。冷松明叹口气道:“杀了你,天下又有几人知道我是正是邪?魔门秘法,霸道是霸道,可惜要用活人做靶子,要练成这绝学,少不得要伤人命了。”

初秋的黎明,已有些微微的凉意。罗纤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居然是北落师门。罗纤真气一提,运转一圈,居然发现自己毫发无伤,又看见北落师门依旧是那懒洋洋又有些得意的模样,心中不由疑惑起来。

环顾四周,孙秋雨一身血渍躺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生死未仆。罗纤见到孙秋雨,心中一热,上前抱起孙秋雨,切切问道:“孙师兄,你怎么样,你醒醒呀!”

孙秋雨面露微笑,却紧闭双眼,毫无声息。罗纤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呼吸,又仔细查探孙秋雨伤势,也没见致命的伤口,心中略宽,只是她不通医理,不知如何施救,眼泪不由又淌下面颊。

北落师门见罗纤落泪,“喵喵”轻叫几声,似是出言安慰。罗纤站起身来,朝四周望去,希望能找些水和食物,这一望却吓了一跳,只见一只灰色巨鸟站在自己身前,那巨鸟双翅微张,差不多有两人之高,骨骼粗壮,显得孔武有力,不过右翅上却斜插着一柄剑,鲜血顺着羽毛流下。罗纤仔细一看,居然是落霞剑。

罗纤跳下舍身崖时,并没有看清柳晓晴和郭小树也都跟着跳了下来,此时看见的落霞剑实际是花语小仙救柳晓晴时掷出的花仙剑。那怪鸟恶狠狠的盯着罗孙两人,似乎颇有不满。罗纤还没有想清楚为何落霞剑会在这怪鸟身上,那怪鸟已经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罗纤看到它巨大的爪子,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北落师门见状,冲到罗纤身前,朝那怪鸟一声嘶叫,充满了战意。那怪鸟见北落师门嘶叫,也不甘示弱,仰头“呜——”一声大叫,有如虎啸龙吟。北落师门被它一激,勃然大怒,已人立而起,准备战斗。怪鸟体型比北落师门大了不知多少倍,又怎会把这白猫放在眼里,正要飞扑上来,却见一点红星在眼前飞舞,最终停在了怪鸟头上。

那一点红星一停下来,那怪鸟立马安静下来,北落师门也轻叫一声,跃入罗纤怀中。

罗纤定睛一看,那一点红星竟是一只拇指大小的红色鸟儿,灵动可爱之极。罗纤脑中火花一闪,想起《落花流水》中的记载,失声叫道:“血乌,轩辕十四?!”

那火红小鸟正是镇魂四大灵兽之一的血乌,唤作轩辕十四。血乌乃鸟中尊者,虽然只有拇指大小,却有惊人的速度和堪比金石的爪和喙,更重要的是,血乌的叫声也有惑人心神的功法。

血乌居高临下,仔细打量着罗纤,又看了看北落师门,终于“唧唧”叫了两声,北落师门听得血乌叫声,知是血乌已经认可了罗纤,兴奋异常,从罗纤怀中跳下,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又跳回罗纤怀中。血乌从怪鸟头上飞下,朝罗纤飞来,罗纤体内真气流动,镇魂心法运转,却似与轩辕十四已经心意相通,任由它站在自己肩膀上。

那怪鸟对轩辕十四十分服气,又听轩辕十四叫了一声,立刻乖乖收起爪子,趴在地上,把受伤的翅膀展放在地上,罗纤明白这是要自己拔剑之意,迟疑一下,小心把剑拔出,却见剑把上刻着花仙二字,不免一愣,心道:“师父的剑不是叫落霞吗?”

那怪鸟也真够吃痛,拔剑之后,站了起来,“呜呜”轻叫几声,转身离开。

原来罗纤跳下舍身崖之前,已通人性的北落师门在灵山已经三百余年,熟门熟路,早就来到崖下知会血乌镇魂主人已经出现,以防万一。轩辕十四虽然尚未认主,但四大灵兽,几百年的修炼,心意相通,命那巨鸟在崖下盘旋相候。那巨鸟双翅展开足有两丈宽,崖下掉下之人,冲力虽大,但分量不过区区两百多斤,要接住他们也不在话下。本来罗孙二人可顺利着陆,不料黑夜之中,除了掉下两个人,还掉下一柄利剑来,一下穿透了巨鸟的一只翅膀,巨鸟黑夜之中受伤,惊骇莫名,把落在受伤一边的孙秋雨甩下了悬崖。

孙秋雨在舍身崖上实际已经受伤不轻,被这怪鸟一接一甩,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与冷松明相斗,已伤了血脉、心脉、气脉,如今这一摔,又伤了骨脉、经脉。青云大陆的医道,把人的命脉分为:血、骨、气、神、经、心六脉,分别对应人的血液、筋骨、精气、神志、经络、脏器,这六脉同气连枝,相辅相成。孙秋雨一伤五脉,已有生命之虞。

罗纤短短十日不到,从冲关之境连续突破到脱胎之境,功力已经不浅,见孙秋雨伤重,忍不住手灌真力,向孙秋雨丹田送去,却不料这一送,孙秋雨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剧烈咳嗽之后,神情萎顿,眼见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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