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柔福帝姬正在花园中坐着,看着小池中的鱼儿。陈王来到花园,在柔福帝姬身后站了许久,轻声说道:“帝姬好雅兴。”柔福帝姬惊觉,忙起身致意,说道:“陈王怎么有空过来了?”陈王说道:“今天,盖天大王完颜宗贤派人来约我过去,说新得了一件宝贝,据说是从汴京恽王府中找来的。我特地邀请李公子等人过去看看。”柔福帝姬心中自思道:“如果是汴京来的东西,我一定要去看看。”她忙答道:“我这就去找他,待会儿我和他去殿下那里。”陈王拱拱手,说道:“有劳了!”
柔福帝姬来到李承嗣的房里,说要去看从汴京恽王府找来的宝贝。李承嗣答道:“那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既然陈王和你特地来叫我,那我就不能不去。”柔福帝姬带着李承嗣去找陈王,三人一同乘车去完颜宗贤处。
完颜宗贤迎接三人入府,陈王将李承嗣和柔福帝姬介绍给完颜宗贤,并夸奖李承嗣是少年才俊,功夫极高。李承嗣连称过奖,问道:“听陈王说,殿下新得到一件宝贝,我等可是特地赶来开开眼的。”完颜宗贤吩咐道:“去,把刘豫刚送来的盒子拿来。”一个婢女应声去了后面,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盒子出来。
完颜宗贤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玉器来,那玉器通体红色,镂空雕刻,极其精致,只是暗淡无光。完颜宗贤说道:“就是这么一件玩意儿。”柔福帝姬看了,说道:“原来是血玲珑啊。”李承嗣诧异道:“你认识?”柔福帝姬答道:“我当然认识,是楷哥哥大婚时,江南进贡的。这件玉器有一个特殊之处,它能食人血。”众人吃了一惊,完颜宗贤更是吓了一跳,差点将玉器扔在地上。柔福帝姬继续说道:“这件玉器,每日需以人血饲养,否则就会暗淡无光。”
完颜宗贤来了兴致,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就真的是宝贝了。”随即令人牵一个南朝女俘过来,马上便有两个仆人牵来一个女子,那女子被缚作一团,倒在堂前。
完颜宗贤令放血,一个仆人在那女子颈上割了一刀,鲜血喷涌,接了一碗端上来,完颜宗贤将血玲珑扔了进去,命将那女子抬下去。柔福帝姬心中不忍,觉得是自己害了那女子,不敢再去看那玉器。
过了一会,完颜宗贤叫人端来一盆水,将那玉器取出,冲净血渍,擦干,果然那血玲珑璀璨生辉。完颜宗贤连声赞叹:“好宝贝!好宝贝!”命人收起来,引众人去后堂饮宴,饮了数杯,说道:“我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去,把新夫人请出来。”一个婢女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二婢女引一女子出来。那女子约有三四十岁,衣饰华贵,耳垂明珠,襟镶宝石,只是敛声屏气,倒不像是完颜宗贤的夫人,而像个受惊的兔子。柔福帝姬看着来人,失声叫道:“韦娘娘!你是韦娘娘!”来人看到柔福帝姬在座,吃了一惊,便停住脚步,转身欲回。
完颜宗贤上前将她拉过来,向众人介绍:“这是赵佶在汴京时的韦贤妃,赵构的生母。如今,她已经是我的夫人了。”韦娘娘听完颜宗贤如此介绍自己,顿时羞愧的低下头去,更不敢去看柔福帝姬。完颜宗贤笑道:“如今,赵构也应该管我叫爹!哦,这位柔福帝姬是什么人?是你的小夫人?”陈王答道:“这位柔福帝姬是昏德公的第二十女,现在舍下做客,是我的客人。她并未随军北行,而是一路上与这位李公子游山玩水,来到了上京。”完颜宗贤看看李承嗣,又看看柔福帝姬,说道:“李公子好福气。”
柔福帝姬一直盯着韦娘娘看,看到她的大肚子,大惊道:“韦娘娘,你已经有身孕了吗?”完颜宗贤说道:“韦夫人已经生了一个男孩儿了,这已经是第二胎了。”这两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柔福帝姬哭道:“韦娘娘,请你想想九哥,他现在已经是大宋的天子,你可是太后啊!”韦娘娘忽然落下泪来,大哭道:“你要我怎么做呢?难道去从容赴死吗?”柔福帝姬分辩道:“可是你是九哥的母亲啊,九哥现在是皇帝,他要光复河山……”韦娘娘不待她把话说完,便说道:“我是亡国被俘的女人,要么是死,要么是接受别人安排的命运,我还能怎样呢?我自然不能像你一样遇到一个侠士。”完颜宗贤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韦娘娘接着说道:“现在我又有了子嗣,对于我来说,他和九哥没有区别。我也是他的母亲。”说罢,含泪拂袖而回。
这次会面以极尴尬的局面结束。待陈王带着李承嗣和柔福帝姬走后,完颜宗贤入内问韦娘娘道:“这柔福帝姬是什么人?”韦娘娘答道:“柔福帝姬是太上第二十女,是未嫁帝姬中年龄最大的,也是太上最喜爱的帝姬。”完颜宗贤点点头,恨恨地说道:“完颜宗隽,你好……”
回到陈王府,李承嗣问道:“瑗瑗,那天,你见玉箱做了皇帝的宠妃,你没有这么激动,你出了门,看到那么多的宗室子弟姐妹为奴为娼,你也没有这样。为什么见了韦娘娘,你反应这么大?”柔福帝姬正色答道:“因为韦娘娘是九哥的生母,她是我大宋的太后!别人怎样,我无所谓,但是,她是太后!太后有太后的尊严,有太后的担子,有太后的活法,有太后的死法。”李承嗣默然。
一日午后,玉箱又召柔福帝姬入宫叙话,恰好皇后上午遣人送来一盒点心。柔福帝姬说道:“皇后并不喜欢姐姐,怎么还送点心过来?”玉箱答道:“妹妹不要乱说,皇后仁慈,偶尔批评一下我,我又怎么能记恨在心?况且,我肚子里是陛下的骨血,皇后又怎么会不看重呢?”玉箱拿一块点心给柔福帝姬:“妹妹尝尝。”柔福帝姬接过,咬一口,说道:“好吃。”玉箱说道:“这是随军北上的大宋御膳房的御厨做的。”柔福帝姬听了,又说道:“只是还差了些味道。”玉箱眉头微蹙,默默地吃了一块,说道:“妹妹,那位李公子待你和串珠妹妹可好?”柔福帝姬答道:“他待我们自然不错。”话虽如此,但她脸上显出一丝不快,但很快便隐去了。玉箱笑着问道:“你还有什么疑虑吗?”柔福帝姬正在沉吟,不知如何回答,玉箱说道:“在此落难之际,你能遇到一个人如此待你,救你于危难,又一路保护你,你应当算是很幸运的了。你看看我们呢,名节既丧,身命也不知在何时。”说到最后,已是泪如雨下。柔福帝姬听了,心中辛酸,那点心只吃了一半,便无心再吃,看着玉箱,想抚慰一下她,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枯坐半晌,玉箱又吃了几块点心。玉箱说道:“咱们出去走走吧。”说罢,拉起柔福帝姬向外就走。
两人刚走到门口,忽然玉箱一阵腹痛,便躺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柔福帝姬吃了一惊,叫道:“来人,快宣御医!”宫人们顿时慌作一团,一个宫人去找御医,另一个宫人去找皇帝。不一会儿,完颜晟和御医来到。御医正在诊治,忽然,柔福帝姬觉得隐隐一阵腹痛,她咬牙忍住疼痛。御医给玉箱诊治一番,禀道:“陛下,娘娘是吃了堕胎药。幸亏药量不大,现在已经没事了。”
完颜晟闻言大怒,拍案而起,命将所有的宫人以及柔福帝姬拘下,细细盘问。宫人都言道娘娘所吃的饭菜都是御膳房所送,除此之外今日只吃了皇后娘娘所送的点心。柔福帝姬疑惑道:“莫非是点心有问题吗?我吃了一块,也有些腹痛。”完颜晟叫一名宫娥进来,命她吃了几块点心,等了一会儿,那宫娥便直叫腹痛。完颜晟大怒,命将皇后下狱。玉箱起身谏道:“陛下不可如此,皇后乃是**之主,岂可轻易定罪下狱?”完颜晟说道:“她欲害你,你还救她。”玉箱哭道:“贱妾本是南朝亡国之人,身无所依,幸蒙陛下厚恩,收留妾身,又蒙陛下恩宠,已有身孕。今日,皇后下此毒手,不过是顾虑太子而已,唯恐妾身诞下皇子,独占了陛下的恩宠,威胁太子之位。请陛下为社稷计,将妾身腹内孩儿堕掉,贬往五国城,与家人相会,了此残生。否则,贱妾……”话未说完,已经痛哭失声。完颜晟勃然变色,说道:“妃子休要惊慌,我自有分寸。”
是夜,完颜晟命将皇后拘于冷宫。太子见母亲落难,心中深恨玉箱。柔福帝姬回到陈王府,将这件事情说给众人。宁福帝姬想起了自己被逐出宫的母亲,心里想道:“那不是跟今天的玉箱一样吗?**真的不是个好地方。希望玉箱姐姐安好。”李承嗣问柔福帝姬道:“你没事吧?”柔福帝姬答道:“我没事。”
次日一早,杨汨尚在睡觉,不成想柔福帝姬径直走了进来,那杨汨睡觉有些不老实,那绸被只齐胸盖着,一把青丝,拖在枕畔,几缕头发搭在了鼻尖,她睡梦中还不时地伸手挠一挠。柔福帝姬进来时她恰翻了个身,被子的一角落在了地上,柔福帝姬上前推了她一把,她才悠悠醒转,问道:“好姐姐,天还早得很,你就来吵我?”柔福帝姬笑道:“姑奶奶,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杨汨盖好被子,又转身向里,说道:“叫个姑奶奶就罢了,其余的省之。我再睡一个时辰就好。”
柔福帝姬将她扳过身来,说道:“我是有事情来找你的。”杨汨这才做起来,问道:“什么事情?讲。”柔福帝姬答道:“我要跟你学功夫,我不能总是靠你们保护。”杨汨沉吟一下,说道:“你先出去等一下,我穿好衣服,咱们再说。”
柔福帝姬来到外间坐下。杨汨梳洗之后出来,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学这个?”柔福帝姬叹道:“唉,如果当初我和我的姊妹们都能像你一般,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流落在外,我要保护自己,保护妹妹。”杨汨看着目光坚定的柔福帝姬,摇摇头,说道:“你知道吗?学那种东西,是很苦的。”柔福帝姬点点头,说道:“再苦,我也要学。”杨汨又问道:“你怎么不去向李承嗣学?他的功夫比我好。”柔福帝姬答道:“可是,我喜欢你的功夫。你做我的师傅吧。”杨汨心中窃喜,说道:“那你就跟我学吧,但我不愿意你叫我师傅,那显得我老了。你就给我敬杯茶算了。今天下午开始教你怎么样?”柔福帝姬点点头。
柔福帝姬便开始跟着杨汨学武,杨汨以为那柔福帝姬自小养在深宫,哪里受得了这苦,谁知,那柔福帝姬真的狠下心来,每天苦练,倒也有不少进步。
一天,杨汨正在看柔福帝姬练剑。杨汨说道:“这练功夫的目的不过是要把你的体能推到极限,把你的潜在的力量都发挥出来。其实,练功夫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柔福帝姬听了,欣喜地问道:“什么方法?”杨汨拿了两根支窗户的叉竿过来,说道:“那就是打架。”柔福帝姬诧异道:“打架?”杨汨点点头,说道:“不错,打一年架的效果,远高过你练十年的效果。来,打我吧。”
柔福帝姬接过一根叉竿,站在杨汨身前不远处,看着杨汨。杨汨知道拎着叉竿站着不动。柔福帝姬将那叉竿直刺出去,在中途抖出一个剑花,杨汨依然一动不动,待那叉竿来到身前半尺处,她才侧身避过,右臂一挥,将右手上的叉竿打在柔福帝姬腹部,说道:“门户大开,不败才怪。”柔福帝姬吃痛,摔在地上。
杨汨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效果?”柔福帝姬站起身来,捂着肚子说道:“不过,肚子很痛。”杨汨说道:“那也没有办法,要打人,一定要学会挨打才行。”柔福帝姬缓了一会儿,站起来,说道:“好。咱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