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嗣离了山庄往金营赶去,他轻功极好,路上并未费多少时间,很快便到了。他纵身一跃,跳到了一座营账顶上,蹲在那里,黑色的大氅与夜色混在一起,并不显眼。
远远望去,金营绵延数十里,烟火不绝。
李承嗣从一座营账轻轻跳到另一座营账,金兵居然没有一点反应,他心说道:“金兵攻破了汴京,俘虏了大宋皇室,此时想必是有些懈怠了。我在这里往来跳跃这么半天,居然没有发现我。”他正欲起身跃到另一个营账,忽听得脑后传来一阵风声,他忙低头闪避,身体向前一蹿。他回过头去看,原来是一个金国男子站在了他的身后,那男子一身棕衣,脚穿长靴,手提金刀,应是一员金国大将,方才那一刀被李承嗣躲过,他又追上去要劈李承嗣。
李承嗣左避右闪,那金将舞刀来攻,呼呼风声和呼喝声引来不少金兵围观,见是有人闯营,都大喊起来,众金兵都围拢过来。弓箭手怕伤了自己人,不敢放箭,只有许多手持刀枪的金兵围住营账。
几十个回合下来,那金将伤不到李承嗣分毫,便用汉话喝道:“在下乃是大金国皇子完颜宗隽,我问你,前日来我营中劫走柔福帝姬的,是不是你?”李承嗣答道:“不错,就是我。”完颜宗隽说道:“你这南朝人,拳脚不错,敢不敢下去打?这里地方小,施展不开。”话音刚落,自己先跳了下去。
李承嗣淡淡地说道:“你以为,下去了你就可以胜我吗?”说罢,飞身跃向完颜宗隽,右手伸出,作势直取完颜宗隽的咽喉。
完颜宗隽见他竟然一开始便使出这样的招式,心里冷笑道:“这样的打法,你怎么会赢?赤手空拳,你也敢伸手取我的要害,看我削了你的手!”他左腿后撤半步,提刀要去削对方的手。李承嗣却早一步变了招,伸出两指,伸向刀刃。完颜宗隽看得呆了,心里说道:“他要做什么?”待他醒过神来,李承嗣已在他身前站定,右手稳稳地夹住了刀刃。完颜宗隽吃了一惊,心里纳罕道:“这怎么可能,我这一刀砍出去,少说也有千钧之力,他如何夹得住?”
金兵见李承嗣跳了下来,便要上前捉他,见他站定,便一起涌上前来。李承嗣见金兵围拢上来,若要一一打退,那就太费工夫了,淡淡地说道:“我留个纪念给你吧。”说罢,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积蓄力量。
完颜宗隽的大刀还被对方夹住,他正用力要把刀夺回来,谁知那刀动不得分毫。
众金兵拈枪便刺,兵刃几乎刺到了李承嗣的身上。李承嗣忽然大喝一声:“喝!”一股内力从他身上急速地涌出来,形成了一股以他为中心的环形的气浪,他周围的一圈金兵被那气浪吹得东倒西歪,收不住脚,又砸在后面的金兵身上,众金兵自相践踏,数名金兵被自家人的刀枪误伤。
完颜宗隽忙用双手握住刀柄,力贯双腿,努力地抵御这股内力,丝毫不敢放松。须臾风止,完颜宗隽站住脚,正要睁眼去看,却被对方飞来一脚正中胸口,倒在了地上,等他站起来时,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众金兵也纷纷爬起来,束手无策,看着正在发呆的完颜宗隽,远处还有不少正在赶来的援兵。
李承嗣趁乱悄悄地穿过几座营寨,藏在一座营寨后面,对面那一座营寨里囚禁的正是宋朝皇室的女眷,恽王妃便囚禁于此。他躲在暗处看着那座营寨,外面有许多金兵把守,要直接冲进去显然是不太可能的,那会引起注意,引来更多的金兵,况且刚刚与一群金兵交过手,内力有所耗损。
这时候,又有许多金兵来到那营寨,将那营寨围了起来,显然是金军已经有所防备。李承嗣并不着急,而是在等待什么。
今夜夜色甚好,新月如钩,挂在天上,偶尔有云朵遮蔽一下月亮,便暗下来,云朵过去,月亮又露出来。
终于有个人飘然而至,来到李承嗣身边,正是杨汨。李承嗣低声说道:“我把你扔到天上去,你去找恽王妃拿天妒红颜。我引开金兵。”说罢,蹲下身来。杨汨点点头,她踩在李承嗣的肩上,李承嗣向上一顶,杨汨同时用力一蹬,杨汨便向上直射出去。
杨汨的轻功极好,李承嗣曾叫她施展轻功站在称上,称了一下,尚不足四两轻重,因此,她向下落得极慢,李承嗣有足够的时间将金兵引开。
李承嗣伸手向营账外的金兵扔出几枚暗器,同时他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众金兵听到风声,都向李承嗣望去,几个金兵向他放箭,另外几个金兵大叫道:“有人踩营了!”倒没有人去注意正在他们头顶上慢慢下落的杨汨。
李承嗣慢慢地向金兵走去,众金兵手持兵器围过来与他相持起来,背后一个金兵提刀来砍他,他侧身避开,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拧,那金兵吃痛,丢了刀,身子也倒在地上,他当胸重重地踩了一脚,咔嚓几声,那金兵的肋骨便断了几根。
此时,杨汨已经轻轻地落在了营账顶上,她掏出短刀,在上面划了一道口子,钻了进去。她轻轻地落在地上,女眷们吓了一跳,坐在杨汨身边的一个女子正要开口大叫,杨汨瞪了她一眼,那女子便乖乖地住了口。
杨汨轻轻地问道:“谁是恽王妃?”众女眷都低下了头,不敢回答。
杨汨又问了一遍。这时,坐在杨汨旁边的那个女子说道:“恽王妃不愿受辱,已经投井自尽了。”杨汨低头去看那女子,那女子长得倒也俊俏,眉宇中心有一颗胭脂痣,眼中含泪,更添一丝柔弱之感,杨汨心中说道:“众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她倒有些胆气。”
杨汨吃了一惊,说道:“怎么会?那她可曾留下什么东西?”那女子答道:“没有。我们哪里还有身外之物?出宫时皆被金兵搜去了。”杨汨自言自语道:“对了,她是不会把天妒红颜送人的。不会是带到井里了吧?”杨汨又问道:“可捞上来了?”那女子答道:“天寒水冷,无人愿意动手打捞。”杨汨心中自思道:“那还好,天妒红颜可能还在井中。”又问道:“井在哪里?”那女子说道:“就是帐外的那一口井。”杨汨对那女子点点头,纵身一跃,又从那洞里出了营账。
此时,帐外已经不见了李承嗣,只看到许多金兵乱哄哄地向西跑。“想必是去追李承嗣的吧。”杨汨并不理会,而是向南去。
柴熹站在院子,欣赏这夜色。这时,柔福帝姬也走了出来,此时的她已经换下了那件脏破的旧衣服,换上了一身华服。一朵云彩刚刚飘走,月光又亮了起来,穿上华服的柔福帝姬在这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更加姣美。这身衣服是柴熹命人去汴京皇宫柔福帝姬的寝宫绛萼阁找来的,金兵洗劫皇宫,不过把那些珍宝劫掠一空,衣服却没拿走。
柴熹看着柔福帝姬,感叹道:“真是神仙中人。”柔福帝姬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柴熹却说道:“帝姬。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柔福帝姬答道:“我睡不着。他们去做什么了?”柴熹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说道:“恽王妃不愿意委身金人,投井自尽了。”柔福帝姬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惊异或是哀伤,而是语气平淡地说道:“她那么干净的人,怎么会允许别人玷污自己呢。”
两人正说着话,两个身影飘落下来,正是李承嗣和杨汨。李承嗣佯怒道:“这个消息你早该告诉我们的。不过,好在我们并没有白跑一趟。”柴熹拱拱手,笑道:“实在是对不住了,不过愚兄也是在二位走后才知道的这个消息。拿到天妒红颜了?”李承嗣答道:“虽未拿到,却有些眉目了。”
柔福帝姬关切地问道:“我的妹妹们怎么样了?”杨汨答道:“自然不怎么好。有两个帝姬已经死在了刘家寺。”李承嗣说道:“这些你不问也该猜得到的。”柔福帝姬说道:“我虽然猜得到,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
柴熹笑道:“杨姑娘,不告而去,是不是有些无礼?”杨汨答道:“他一个人去,我实在是不太放心。上次我们刚刚踩过营,金兵加强了防备。”
柴熹说道:“听说,金国打算立张邦昌为帝,要北撤了。”李承嗣笑道:“那倒不错。”柴熹继续说道:“康王赵构在相州集结军队,准备勤王。”柔福帝姬高兴地说道:“太好了,我的家人有救了。”
李承嗣看着柔福帝姬,说道:“你觉得,康王真的能勤王吗?”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似乎是不看好康王的,柔福帝姬有些迟疑了,诧异地问道:“怎么不能?”李承嗣说道:“康王不会带兵,相州地方没有大将,只有文官,如何打仗?地方招募的都是平民百姓,都要训练,但金兵眼看就要撤走了,他如何能勤王?”柔福帝姬的眼神立即暗淡下来。
柴熹忙宽慰道:“帝姬不要伤心,金国尚未撤军,天下的厢禁军尚有百万之众,康王此时已经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自然会号召天下勤王,彼时必定是可以成功的。”
柔福帝姬看了一眼柴熹,走到李承嗣身边,说道:“我希望你至少能救宁福出来,不,是一定要救,我说过,我会跟你好好合作。宁福她很可怜,她的生母被赶出宫,临走时把她托付给我,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李承嗣问道:“宁福是谁?”柔福帝姬答道:“就是你带我出来那天,差点被金兵侮辱的那个女孩儿。”李承嗣问道:“你是不是想把这件事情作为交换条件?”柔福帝姬想了想,点点头。
李承嗣看着一本正经的柔福帝姬,笑了起来:“你说我会不会答应呢?”柔福帝姬说道:“你一定会的,因为你需要我。而且,你并没有拿到天妒红颜,你还会回金营的,救宁福出来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李承嗣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当然会去救的。”
金营中,金国元帅完颜宗望十分愤怒,对完颜宗隽说道:“你也算是我金国的勇士,怎么输给了南朝的小子?!实在是丢脸!”完颜宗隽看着眼前比自己彪悍许多的完颜宗望,说道:“那南朝小子功夫甚高,出手的招式匪夷所思,实在难对付。上次来踩营,劫走南朝帝姬的便是他。”完颜宗望说道:“过两天,把那个张邦昌立为皇帝,我们便要撤军了,我希望这几天安安静静的,不要再出什么事情。”
李承嗣等人便在庄上住了下来,柴熹对待三人甚是尽心,一日风雪正紧,柴熹和李承嗣在大厅闲坐说话,忽然家人来报,一个女子来到庄上,要见李承嗣。柴熹甚是奇怪:“他们刚刚来到我庄上几天,这女子怎么会知道?”便问道:“那女子什么模样?”家人答道:“衣着十分华丽,遮着面,看不清楚颜面。”柴熹看了一眼李承嗣,说道:“有请。”片刻,家人引一女子来到,众人向那女子望去,那女子身形瘦削,细步轻摇,一身锦缎貂裘,白色披风上的风帽压得极低,遮住了面庞,站在了大厅门口。李承嗣急忙上前轻声问道:“姐姐,真的是你吗?”那女子一怔,慢慢摘下风帽,露出一张凄楚的脸。二人相顾无言,气氛顿时僵住。柴熹也上前问道:“这位是?”李承嗣答道:“她便是李师师。”柴熹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她?”
李师师向柴熹行礼说道:“打扰贵庄了。”柴熹忙还礼,引二人进门坐下。
李承嗣问道:“姐姐怎么找到这里的?”李师师答道:“金兵破了城,金国元帅命人满城搜捕我,我扮男装,混在难民逃兵之中才出了城。我不敢在大路上走,我躲在这林子里,偶然见你从这里出入,所以才赶过来的。”李承嗣听了,叹口气,说道:“你受了好多苦吧。”柴熹听了,说道:“李姑娘一路劳苦,就请在这里安心住下吧。”李师师起身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