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殿外皇帝回宫的动静。刚从外面回来不久的小花玥急急将桌上的纸一卷,随手塞进了自己睡的褥子下面,然后飞快的跳下床,刚刚跑到门口,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直奔这里而来。
花玥连忙往地上一跪,口齿清晰地道:“主人好!主人今天回宫这么早,定是天下太平,国事顺利。可喜可贺。”
按以前的惯例,他这蜜嘴蜜舌的一说,定能换来承熙帝一张笑脸和一声轻斥:“小甜嘴,快起来吧。”可这回却有些不同,话说出去了,却没有听到承熙帝让他起身。
承熙帝一言不发越过花玥进了屋,宫女们立即围了过去,解冠,换衣,净面。。。。。。一通忙乱之后,承熙帝坐上了正中的宝座,这才抬眼看向门口跪着的花玥。
人去哪儿了?承熙帝的眼睛一下睁得好大。门口空空荡荡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子早已踪影全无。刚板了脸要发脾气,花玥却已出现在他身边,乖巧的奉上茶来:“主人喝茶。”
承熙帝接过茶啜了一口,裹挟而来的怒气被泌人心脾的茶香一搅,立即消散得差不多了。定了定神,这回决不能再让这小东西混过去,怒斥一声:“跪下!”
他的声音好大!吓了花玥一跳,连忙跪下,小脑袋转得飞快,想着这两天做的事哪一件会激怒了皇上。不过他也不是很害怕,进宫之后,承熙帝只是宠他,还从来没有罚过他,小小年纪,他根本不知道皇帝其实是种极可怕的生物,在他脑子里,最可怕的场景还是父亲发怒时的脸,
承熙帝很快就为小花玥补上了这一课。当鞭子抽上他瘦弱的后背时,他忍不住叫出声来,他想挣扎着逃跑,却被人死死地按在刑凳上,只有左脚上的金铃响得更加急促。
“一,二,三,四……”数数的声音很响也很慢,行刑的太监边抽边等,皇上怎么还不喊停?
眼看着一道道殷红的条纹如蜈蚣爬上了那单薄的后背,就算是永昌宫中被花玥捉弄得最狠的小鱼儿也心生不忍。再淘气,他也只是个孩子,何况,他再捉弄人,也不曾真的让他们受什么大苦。而且自从花玥来后,皇上心情一直很愉快,让他们这些侍候的人轻松了许多。
这五十鞭子,抽在大人身上也受不了,一个不满九岁的孩子怎么承受得了?小鱼儿眼睛也跟着一跳一跳,就像抽在自己身上。皇上不叫停,谁也不敢停止行刑。小鱼儿眼见花玥叫了几声后就不再叫了。本来以为他昏过去了,蹲下身去看,却是他死死咬住唇,将痛呼忍了下来。
小鱼儿急道:“伴伴,你别忍着。叫出来,憋着会憋出病来的。”
花玥不答,将红润的嘴唇咬成一片惨白,深藏在骨子里的傲性终于显现了出来。鞭子落在背上,每一下都火辣辣的痛,那痛刺破皮,烧着肉,牵着骨,更连着心。
殿内的承熙帝正在翻看着一大叠纸,细心的宫女发现,皇上的手指一直在轻轻的颤抖着。
承熙帝越看越心惊,不得不暂时放下,先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段时间不少人在他面前告状,说伴伴这样那样,他一直没有多管,就算皇后叫眉儿传话,提醒伴伴到了必须要管教的时候时,承熙帝也一笑置之。不就是射了几只鸟烤着吃吗?小孩子斗嘴有什么关系?
可是眉儿说完后,陆昭仪在一旁的插话让他真正的吃了一惊,伴伴竟然拉断了修琅的金弓!那弓是他专门命人按修琅的身高和力气打造的。赐给他用于今年的秋狩。修琅已经十四岁了,该是好好表现的时候了。可是伴伴,他才只有九岁,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承熙帝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天天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伴伴,一点也不了解。本来自信满满地以为将他掌握在手中,现在才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自信受挫之后回宫来探寻事情的真相。刚一进宫,伴伴乖巧的样子就让他的心再次软了下来。强板着脸问了几句,伴伴的应答也算机灵。想想他年纪还小,也许真的是天生神力,略略训斥了几句,找到台阶的承熙帝也就不想再追究了。
万万没想到,当他心存歉意的亲自抱着伴伴送他回自己的耳房时,却意外从他的床褥下发现了他没来得及藏好的一叠字纸。只翻了两张就让龙颜大怒,命人将伴伴拖出去抽五十鞭子。
等伴伴被拖出去后,他又细翻了一下那些纸,越看越心惊,里面除了对他这个大恶人的声声讨伐,对家乡父母的思念之外,更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你没法想像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有如此漂亮的字迹,如此出色的文采,还有他的皇子们都无法比拟的聪慧。而自己却半点不知。
“皇上。”怯怯的声音:“已经二十下了,您看还要不要继续?”实在是看着心痛,小鱼儿壮着胆子来禀报。皇上应该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吧,真打出事来,事后多半也会后悔。到时倒霉的还是自己。
小鱼儿的声音将陷入深思的承熙帝叫醒,他抬头:“算了,先把他抱回来吧。”
太监小心地将昏昏沉沉的花玥抱回房间,一见那张被汗水浸透的苍白稚气面孔,还有紧紧锁在一起的双眉。承熙帝竟再次失去了立场,伸手接过花玥,将他小心的放回床上,还弄成俯卧的姿势,尽量不碰到他后背的伤处。
花玥没有动,只是将脸藏在枕中。承熙帝看了看,终于道:“你先睡吧。改天再找你算账。”
这一夜,承熙帝几乎无法入眠。耳中传来花玥睡梦中仍无法抑制的呻吟声,眼前却隐约出现了另一张脸……
她……该会心疼的……
于是,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涩涩地闷痛起来……
伴伴被打的消息把整个皇宫都惊动了。虽然多数人都觉得皇帝对伴伴宠爱放纵得有些过,但等伴伴真的挨了打,真心开心的人也没几个。这两天宫内几个重要的主子脸色都不好。伴伴被打的第二天一早,皇后就去了永昌宫,到晚上才回自己的疏桐宫,紧接着各式各样的补品,药物,伴伴平日爱吃的东西就排着队送到了伴伴面前。
清鸾殿的陆昭仪是第二个去永昌宫看望伴伴的主子。她本来打算第二天去向伴伴道谢的,结果就听到了伴伴被打的消息,摸不准皇帝喜怒的她一时不敢妄动,可是皇上已经七天没有到她的清鸾殿了。这是她进宫后从来没有的事。据说皇上每天下朝后都是立即回永昌宫,然后就不再出宫。陆昭仪自从第一次见到皇上,就被他牢牢的吸引住了,从心里爱上了这位年青有为的帝王。再加上新婚燕尔,哪受得了这冷落滋味,就壮着胆子打着看望伴伴的旗号来到了永昌宫。
永昌宫的小书房内,承熙帝正在看书。小鱼儿悄悄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通报。
承熙帝早已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他的举动,道:“有什么事?”
小鱼儿连忙跪下:“陆昭仪想来看望一下伴伴,现正在宫门外等候。”
“看望伴伴?”承熙帝道。没有听说伴伴和陆昭仪有什么亲密之处啊?
小鱼儿道:“陆昭仪一条心爱的链子前几天坏了,送去修理。宫女去取的时候不小心将链子掉进了御花园的池子里,是伴伴经过帮她捞起来的。昭仪娘娘才会想来看望一下,顺便道个谢。”
“噢。”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承熙帝随意点点头:“让她进来吧。领她去伴伴那里就好。”
陆昭仪第一眼看到侧卧在床上的伴伴就惊住了。本以为皇上已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子,谁能想到眼前的男孩更加夺目,小小年纪已是如此,成人后不知如何的倾倒众生。
跟来的团扇已经上前一步,将手中拿的礼物放下,扶着陆昭仪坐下,陆昭仪道:“伤口好些了吗?有没有及时上药?”
躺在床上的小男孩冲昭仪娘娘翻了一个白眼,将头埋进了被子中,竟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场面一下变得难堪了起来。陆昭仪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子,这种场面她很难对付,那脸色就不好看了起来。
团扇见自家娘娘脸上下不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伴伴,陆昭仪来看望你了。”
花玥从声音认出了团扇,这才把脑袋重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道:“陆昭仪?”这个女人竟然是嫔妃?
陆昭仪道:“是本宫。本宫来,是多谢你当日帮忙捞链子。”
“那也没什么。举手之劳。”
说话间团扇奉上切好的甜瓜,陆昭仪竟亲手拿了一块喂给花玥吃。花玥有些害羞,但最终还是吃了。陆昭仪见他双颊红红的觉得有趣,团扇说得不错,真是个害羞的孩子。又略说了几句话,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说,陆昭仪就退了出来。
从耳房出来,陆昭仪并不急着离开,左右看看,问身旁永昌宫的小太监:“皇上在哪里?”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
“皇上在书房。”
“噢。”陆昭仪迟疑的应了一声,有心去书房求见,又怕造次,正在这时皇上身边的小鱼儿走了过来,一见陆昭仪,连忙行礼:“皇上传昭仪呢。请跟奴才来。”
只这一句话,陆昭仪的眼睛都放出光来,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是。”
到了小书房门口,小鱼儿就站住,身子往边上一让,笑道:“昭仪娘娘请。”
陆昭仪低头进了门,果见屋内椅上坐着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儿。飘一样的走进屋内,她敛身行礼,软声道:“臣妾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
承熙帝回头,眼前女子若仙娥临凡,几日不见,还真有点想,连忙将她扶起:“起来吧。几日未见,卿倒越长越美了。”
陆昭仪低头,脸上飘过红云两朵,口中道:“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还记得臣妾原来的相貌。”
承熙帝从这柔得像水一样的话语中隐约听出了抱怨的味道,却不着急,对付女人,他一向不缺办法,轻轻将美人拥入怀中:“梅卿之美,天人之姿,朕如何忘得了?”
“皇上。”又羞又喜,陆昭仪依在承熙帝的怀中娇声叫道。
承熙帝微微一笑,轻轻在陆昭仪额上一吻:“说实话,来这里是不是想朕了?”
陆昭仪低了头,轻轻点了点头:“是。”
承熙帝道:“好大胆,这永昌宫除了皇后,任何嫔妃无诏不能来此求朕召见。你竟借着探望伴伴的名义来接近朕。”
陆昭仪抬头,脸上多了几分慌乱,但还是努力镇定道:“皇上,臣妾是有错,但是臣妾不能欺君。再说,伴伴的确帮过臣妾的忙,来谢谢他也是人情之常。”
承熙帝见她真的紧张了,也不忍心再逗她,笑道:“看你紧张的。朕不过说笑而已。不过记得,若是在他人面前,就只能说是为了探望伴伴,听到了吗?”
见他软语温存,陆昭仪只觉心都酥了,轻施一礼:“遵旨。”
承熙帝再不多说,一把将爱妃抱起:“既然来了,就不要只探望伴伴。”
“皇上。”柔软的声音忽然被堵住,屋内一下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渐渐转化成一阵阵奇怪声音,传进人的耳鼓中,只觉一阵阵的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