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见那个帅叔叔正坐在一张华丽的椅子上,不等带他来的大太监开口,花玥已经奔上两步,重重的跪了下来:“叔叔,求你放了花玥吧。”抱住承熙帝的双腿就哭了起来。
承熙帝一怔,没有想到花玥一上来就大哭,摆手让上前想拉开花玥的太监退开,等小人儿哭声略低才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快擦干了眼泪说话。”
花玥听话的用袖子抹去泪水:“叔叔,我要回家。爹娘一定都在挂念我。请您放我走吧。”
“回家去做什么?我这里吃的用的哪样不比你家里好?”承熙帝不为所动,接着道:“只要你听话,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花玥坚持道:“可是我想家。家里虽然吃的用的没有这么好,可是有爹娘妹妹,还有冰叔叔,仇姨和剑儿弟弟。我只想跟他们在一起,哪也不想去。”
承熙帝一板脸:“不行。从今天起,你的家就在朕身边,你最好忘记自己原来的家。”
“‘这’什么‘这’?”小花玥没有听懂“朕”这个称呼,但却听懂了后面那半句话,急道:“我不要在什么‘这’‘那’的身边,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你凭什么抓我到这里来?”
听他将“朕”说成了“这”,承熙帝又好气又好笑,将脸往下一拉:“放肆!朕是天下之主,不是什么‘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说你必需留在朕身边,你就只能留在朕身边。”
花玥大惊:“你——你是皇帝?”
“正是。”那堂堂威仪除了九五之尊又有几人能有。
可是偏偏有个胆大的小子不识轻重,花玥大叫道:“你少胡说八道。皇帝才不会干这种骗小孩子的事呢。你是个大骗子,前两天装成一位好叔叔,现在又来装皇帝了。你天天骗人,真不知羞!”
这番话声音大得很,屋内屋外都听得清楚。承熙帝脸色由白转红,面子的的确确的下不来了,一拍桌怒道:“大胆!”
花玥也意识到自己激怒了大骗子,后果很严重,连忙重新装可怜:“叔叔,我错了。您就放我回家吧。我又馋又懒,也不会干活,卖不了几个钱。您带着我还要花钱养我,太不合算了。”一边说还一边撒娇的扯着承熙帝的袖子摆来摆去。
听他左一句“叔叔”,右一句“叔叔”,承熙帝只觉刺耳之极,怒喝道:“洛离,把他丢回自己的房间去。叫人看管好,别让他跑了!”
“是。”随着这一声答应,可怜的小花玥只觉身子一轻,双脚就离了地,被洛离挟在肋下带回了他的小屋。洛离将花玥往床上一丢,不顾他的哭求声扬长而去。临走还叫牛筋和小柳子一定要看好他。
洛离将花玥丢回房中,然后就回皇上那边复命。今天承熙帝要召见郡中群臣,洛离身为他的近卫将军自然不离左右。
待群臣行过君臣大礼,大小官员按品级雁翅而立。承熙帝先问过农桑,再问军政,粮政,士商并一干民情。群臣见皇上对百姓之事如此关心,却即感也佩,谨慎做答,不敢有半点疏忽。群臣进进出出,换了一拨又一拨,而承熙帝却一直坐在宝座上,细听百官禀奏,中间仅仅略歇了片刻。
等到鹿郡百官都已见过,已是晚上,洛离跪请承熙帝起驾回寝宫休息。承熙帝允了,出了议事正堂,眼见庄园中已是华灯满园,流光溢彩。
承熙帝坐了一天,觉得身上酸痛,就想在园中活活筋骨,命令侍卫们不必跟随,只带了洛离两人就顺着那石板小径在园中随意漫游。君臣二人谈谈说说,倒也颇为融洽。
走了一段,见前面有个亭子,承熙帝用手一指:“我们到那时坐坐吧。”
“是。”洛离答应一声,跟着皇帝进了亭子,承熙帝在亭中面水处坐下,轻轻叹了一声:“忙了一天,腰酸背疼的。”
洛离站在一旁道:“皇上为何这般着急,今天一天就见了大小上百位官员。您大可以一个一个慢慢召见的。”
承熙帝一笑:“天子出巡不是小事。朕这出来一天,一路上劳民伤财,花用不少。国家刚刚复了些元气,还要多体恤百姓,少伤民本才是。能尽早回宫,也算是朕的一份心意吧。”
“皇上爱民如子。微臣佩服。”洛离诚挚地道。
“这是朕的责任,没有什么好夸耀的。”承熙帝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朕离宫这么久,也不知皇子们的学业有没有抓紧。”
洛离忙道:“皇子们都聪明勤奋,皇上大可放心。”
承熙帝道:“你觉得那个孩子比朕的皇子如何?”
洛离一怔:“皇子们还小。那孩子也才来三天,现在还看不出来,只觉得是个比较淘气的孩子罢了。”
承熙帝道:“朕忙于国事,这孩子那边有什么事你就及时告诉朕。他的来历你也要守口如凭。”
“遵旨。”洛离低声道:“皇上,夜深了,请回宫安寝吧。”
宫女们为承熙帝换下龙袍,脱去皇冠,再为他除去龙靴,换上一双轻便的软履。承熙帝冲洛离一摆头:“朕要睡了。你们下去吧。”
洛离躬身:“是。”正要退下,门外传来奔跑之声。寝宫周围十分安静,这深夜奔跑之声就显得格外刺耳。洛离负责皇上近身守卫,门外大内侍卫都由他统领,一听这声音就暗暗皱眉,偷瞧了皇帝一眼,见龙颜一如往昔看不出喜怒,只得道:“皇上,臣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去吧。”承熙帝一边说,一边躺下。
洛离单膝点地行了一个礼匆匆退出来。一个亲信大步走到廊下,躬身道:“将军,刚才走水了,现在已经救下来了。”洛离面带怒容,压低声音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亲信在洛离耳边低声说了一通,洛离脸上闪过一抹惊色:“当真,可抓到了?”
“已经抓到了。请大人示下,该如何处置。”
洛离低声道:“你们先等着,我去禀报圣上。”
转身重新入殿。承熙帝见他去而复返,知道定有大事,拥被坐了起来:“何事?”
洛离跪下:“皇上,下边来报,花玥那孩子点燃了被褥,等人发现来救火的时候,他乘乱就逃了出去。”
“什么?!”承熙帝猛地推被而起:“你们竟让他跑了。”
洛离跟着皇上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吓了一跳,连忙道:“他逃出小院不远,就被抓住了。现在正押在外面等着皇上定夺。”
承熙帝一脸怒容,心中的震惊也着实不少:“将那小子给我抓进来。”
皇上一声令下,转眼一个高大的侍卫拎着一个不停挣扎的小东西就进了屋,将罪魁祸首往重重往地上一摔。
“哎呀。”地上的小人痛叫了一声,一双照得见人影的大眼睛里立时聚满了泪水,抬头看见承熙帝仅穿着一身里衣面色铁青的坐在龙榻边上。小花玥顾不得全身摔得生疼,手脚麻利的上前抱住承熙帝的腿:“叔叔救我。他们要打死我。您说过,不会让我受委屈的。他们不听你的话。”
众人都是一怔,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妖怪竟然恶人先告状。
承熙帝也呆了一下,才想起质问:“你为什么在房里放火,还要偷跑?”
“我不是放火。我一个人在屋里睡觉,屋里好黑,在家的时候,娘亲都给我屋里点一盏灯。我心里害怕,就求两个哥哥给我点了灯。可是灯太暗了,我还是害怕,就把灯放在了床上。后来睡着了不知怎么地,就把灯踢翻了,被子就烧了起来。我惊醒了,只好拼命叫救命。牛筋哥哥和小柳子哥哥进来救火。我心里害怕,怕您生气,所以才会偷偷跑出院子的。”
听着这番话,承熙帝再看面前的小子,黑一块白一块的一张小花脸,可怜兮兮地样子,偏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却看不到泪水,只是干嚎,心里就已如明镜一样。但是看他那副又狡黠又狼狈的样子,却让人很难恨得起来。
花玥见他不答,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怕他动怒只好拼命假装抹眼泪,只怪自己没弄清楚,以为逃出小院就能逃出这个贼窝,谁知道外面暗处还有那么多人,现在只能拼命装无辜。
承熙帝想了一想开口道:“既然你害怕,那就在朕的房里睡吧。来人,给他在朕的床脚地上铺一床褥子。”
花玥吓了一跳:“不用了,不用了。我慢慢就习惯了。我睡觉打呼噜,还磨牙,还乱踢乱蹬,会吵到你的。我还是回去自己睡吧。”转身想跑,别人哪能让他如愿,洛离一伸手,就将他牢牢地抓在手中。
承熙帝淡淡一笑:“无妨。朕有办法。你一定吵不到我。”又对洛离道:“将这小子手脚都绑上,把嘴堵上。这样就没关系了。”
“啊——”小花玥正想求饶,哪里还来得及,侍卫们手脚极快,就将他手脚捆住,又用布堵了嘴。可怜他小小人儿,还从未受过这么大委屈。空有一肚子淘气主意,却半点也使不出来。
宫女早按皇上的吩咐铺好了褥子,洛离伸手一推,花玥就跌倒在了褥子上面:“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手脚被捆住翻身都难,全身血脉不畅通,又痛又痒的感觉让花玥根本无法入睡,又无法叫喊。此时他真正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可惜的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第二天起身后,承熙帝终于开恩,让洛离给花玥解开绳子。
被解开的花玥不哭也不闹,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自已将口中塞的布扯出来,嘴都僵得闭不上了。等了一下,才闭上嘴。起身就匆匆往床后跑,没等承熙帝弄明白,床后已经响起小解的声音。原来如此,承熙帝瞄了洛离一眼,从臣下的眼底看到忍耐不住的一丝笑意,自己嘴角一扬,也差点笑了出来。
这孩子——真是个祸害!
解决了一项大问题的花玥磨磨蹭蹭地从床后转了出来,悄悄看了承熙帝一眼,见他没有说话。就弯腰抱起地上昨晚睡过的被褥,自行缩到墙角处坐了下来,低着头一声也不出。
这异常的安静让所有人都难以适应,承熙帝心道:“难道绑了半夜,真的就把这小子驯服了?”再看花玥,一动也不动的依着墙角,身上还是昨天那一身衣服。雪白的布料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了,亮晶晶一块通灵玉已经变成了灰扑扑一坨垫脚石。
承熙帝想了一想,决定不理他,倒要看看这小东西还有什么花样。吩咐了小心看管,就出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又忙了一天回来,一进屋他第一件事就是找花玥,往早上他坐着的地方一望,不由得吃了一惊。花玥依然在那个墙角处,不同的是,他将手上的被褥重新铺开,小小的身子就缩在了里面,两眼紧闭,竟然已经睡着了。白瓷一样的小脸精致绝伦,眼角的泪痕更让他的睡容可怜可爱到了极致。连洛离那样经过沙场心硬如铁的将军都着实的心软了一下,低声道:“皇上,不如让臣把他带下去安置吧。他还是个孩子,经历了这些变故也难怪他昨晚会做出那样的事来。臣会命人小心看管他的,不会再闯出祸来。”
承熙帝道:“不用了。这时碰他反而会把他惊醒。就让他这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