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花愆一身崭新和芮氏一起出来。仇妹惠儿早已摆好了宴席,一为接风,二为压惊,一家人坐在一处,不分大小,热热闹闹,只少了关在房里不准出来的花玥。冰杰和仇妹连敬了自家爷数杯,花愆酒到杯干,一桌酒尽欢而散。
吃完饭后,花愆叫住了正打算去给花玥送饭的惠儿:“把盘子放下,我亲自给他送去。”“我也去。”芮氏连忙道,终究还是不放心。
花愆拿了吃食走到花玥门前,门也没敲,直接就推门进去了,一进门就见儿子倒在床上,身上没盖被子,被子都缠在了脑袋上,听到门响,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出去,我不吃,什么也不吃。”
花愆不为所动,将盘子放在桌上。花玥还在任性的发着脾气:“我不吃饭,快滚出去。”
花愆上前,一把将他头上蒙的被子扯开:“爬起来。吃饭!”
小花玥耳边传来父亲的声音,紧接着眼前一亮,父母就在面前。若问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他忌惮的,也只有他这个父亲了。听了这话,只得坐了起来,只是那嘴依然噘得半天高。坐在桌旁大吃大嚼却一言不发。
芮氏知道儿子心里觉得委屈,却也不说什么。等他吃饱了才道:“娘亲打你这十鞭子,你可是不服?”
花玥转过脸去不说话,表情却已说明了一切。
花愆伸手将他脸强扭过来,道:“既然不服气,你就说说你为什么不服气,说得过我我就放你出去。”
“我抓坏人救爹爹,有什么不对?娘亲为什么打我?”花玥委屈的两眼红红,握拳问道。
“你怎知他们是坏人?国有国法,你怎能随便伤人?”
“我——”花玥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带着一群孩子去找两个恶人,万一你伤了怎么办?万一你的朋友伤了怎么办?万一人家是好人,你们失手伤了他们怎么办?”芮氏连珠炮地问道,花玥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挣扎了半天才道:“我是要救爹爹。”
花愆正色道:“你怎知你娘亲救不了我?你可问过娘亲?”
花玥低头道:“没有?”
花愆淡淡道:“你道听途说,只听了冰杰的几句话就妄自动手,有勇无谋,不知已更不知彼,我教你兵法,你就是这么学的吗?不仅你娘要罚你,我也要罚你。你娘亲罚你不知天高地厚,任性胡为。我罚你,却是罚你在我不在家时,让娘担心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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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件事,花家小哥被父亲罚禁足半年,只能专心在家里学文练武,一步也不能出门。他那些小朋友只能到家里来找他。花家众人心里感谢这些孩子曾经帮过花愆,对他们也极好。每次来都有好吃好喝,仇妹惠儿帮他们浆洗衣物,缝缝补补,芮氏也教他们认几个简单的字。这些孩子本来是少人痛少人爱的,自然开心得不得了。花玥有他们作伴,总算也好过了些,知道这回父母是真的怒了,不胆再偷跑,只得在家里做个乖孩子。
花玥虽然在家装乖,无奈他抓恶人为父亲洗清冤枉这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很多人都知道鲁镇出了一个小神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今天是花玥六岁的生日,虽说小孩子不过生日,看在他天天被关在家里可怜兮兮的份上,一家人打算好好给他过一个生日。也不过是煮一碗面,多做几个菜,大家好好的吃一顿。
因为这个缘故,仇妹和惠儿吃完晌午饭就开始忙碌。学堂里的孩子们下学后,芮氏也到厨下帮忙,很快齐齐整整弄出一桌菜,都是花玥平日最爱吃的。
准备妥当,冰杰到书房将花愆和花玥叫了出来。花玥因为不能出门,只能收了心专心跟着父亲学习。花愆也教得比以往还要认真。听得冰杰来叫,父子二人收了书本,也出了屋。
一进饭厅,见一桌的好菜,花玥自然笑得开心。一家人开开心心就坐在一起,等着仇妹和惠儿盛饭布筷。
小花琦今天特别不安份,不肯老实呆在芮氏的怀中,扭着身子张开双手,不停大叫。芮氏无奈道:“这琦儿性子怕也和她哥哥一样,一对儿小太岁。”
惠儿一边盛饭一边大胆插口道:“娘子错了。娇儿定是知道今天是哥哥的生日,也要给哥儿庆生呢。”
芮氏一笑:“她这么大的人儿哪知道这些?可是乱说呢。”
惠儿不服气道:“我早听仇姐姐说过,哥儿小时最是聪明。还没出月子里,就知道哪个对他好,哪个对他不好。爷掐了他一次,哥记得可清楚了,再要抱他不是哭闹就是将屎尿弄了爷一身。娇儿是哥儿的妹妹,自然也是聪明过人的。”
芮氏一听这话,瞄了丈夫两眼,笑道:“让你一说倒想起来了,真是那么回事。”
冰杰和仇妹听说,想起以前的事,也忍不住好笑,顾忌花愆在一旁,只好勉强忍住。
花玥早已扑了上来:“娘亲,把娇儿给我抱抱吧。”
芮氏道:“小心些,别摔了妹妹。”就真将娇儿抱给了花玥。花玥小心接过妹妹,那小女孩儿也有趣,一到了哥哥怀中,立即不哭不闹笑得灿烂。看她笑得那么可爱,喜煞了一旁的小冰剑,跳着叫道:“把娇儿给我抱抱。”
花玥道:“不行,你还小着呢。”
“我不小了。我也是娇儿哥哥,为什么不让我抱?”冰剑嘟了嘴赌气道。
花玥安慰他道:“好弟弟,等你过生日时,也让你抱娇儿好了。”
几个大人看着这三个花骨朵一样的孩子,都是一脸笑容。饭盛好了,仇妹将娇儿接了过来,抱在怀中,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喝说笑,十分快乐。
吃了一半,前院传来打门声,仇妹奇怪道:“这时候谁会来串门?我去看看。”刚放下碗筷,冰杰却先一步站了起来:“你抱着孩子,还是我去开门吧。”
冰杰出去开了门,却见门口气喘如牛地站着一个少年,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将头发都湿成一缕一缕的。仔细一看,竟然认识,冰杰道:“常生,你这是怎么了?像有老虎在后面追你一样。”
常生喘得脸都白了,勉强行礼:“冰叔,惠儿在吗?我有要紧的事要告诉她。”
冰杰伸手扶住他:“惠儿就在屋里,我扶你进去吧。”
常生连忙点头,进了门,他转过身来,匆匆将门栓拴上,又用一根木头顶住门,竟好像后面真的跟着一只老虎一样。冰杰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不多问,由他做了这些事。
因为芮氏是常生的先生,常生也算是熟客,冰杰就不通报,直接就将他扶到了后院。
众人正在吃饭,一见这情景,都吃了一惊。常生虽然年纪不大,性子却十分稳重,这样惊慌的表情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等他给花愆和芮氏行过礼问过安后,芮氏才道:“你先坐下来歇口气再说出了什么事吧。”
惠儿已经搬过一张椅子给常生让他坐下,又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边:“常大哥,你先喝口水吧。”
常生等气略略喘匀了些,顾不得喝水,急着道:“惠儿,你快逃吧。你大哥带了一群人要来抬你了。”
惠儿一听这话,脸一下就黄了。倒是芮氏镇静,道:“你先别急让惠儿逃,把事情说清楚了,我们再计较。”
常生道:“我刚刚去西街寻到一个朋友,本来要去一起吃饭。经过柳家布店时,迎面看见一伙人拾着一顶轿子急匆匆向这边赶来,当先那人是惠儿的大哥。我看这些人气势汹汹不像善类,就问朋友是怎么回事。朋友告诉我说,惠儿大哥赌钱输了房子,老婆也跑了,就把自家小妹卖与城西富户吕家做妾,这就是去抬人的。”
芮氏听了这话,怒气一下就冲了上来:“什么话?她那两个哥哥当年欺负惠儿母女孤苦无依,夺了家产分家另过,惠儿无依无靠才来我家做工。如今他自做孽输了祖产,竟然想到卖妹妹这样的缺德招数来。”
正说着,前面传来打门之声。
听门被人打得山响,常生急道:“那吕家是县太爷的亲戚,仗着这点权势,一向横行霸道。更何况长兄如父,惠儿没了爹爹,他出面做主也说得过去。惠儿,你还是快些跑吧。”
惠儿吓得脚都软了,见芮氏发怒,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娘子救我。”
芮氏一皱眉,她不想牵扯官府中的事,但是惠儿在自家已经五年,就和自己的妹妹没什么两样,怎忍心将她推出门去,任她落入火坑而不救?
芮氏站起身来:“冰杰去开门,我去会会那些人。”
花愆道:“我陪你去吧。”
芮氏微笑道:“这些事哪用得着你。我去就好。”
“对付这些人不用讲什么理,我陪你去有益无害。”花愆站起来,一把揽住芮氏的腰,就大步向前院走去。芮氏犟不过他,只得再三叮嘱他不要说话。冰杰抢上几步在两人前面打开院门。
门口那群人正把门板拍得乱跳,门忽然一开,站在前面伸腿踢门的那人一脚踢空,立足不稳一头向芮氏站立的方向栽去。冰杰哪容这些肮脏的人近得娘子身前,飞起一脚,只见那人就像一块石头一样,顺着台阶滚了下去,带倒了身后站着的五六个吕府家丁。哭爹叫娘之声立即响成一片。
芮氏四下一望,见惠儿大哥躲在轿后不敢出来,这败类数次算计自己的妹妹,吃了芮氏和冰杰数次教训也不知悔改。她冷冷一笑,开口道:“你们为何来我家砸门?”
那群吕府的奴才本来气势汹汹,可眼见自家管家一照面就被人家踢成了滚地葫芦,再看门内走出的花家郎君与娘子人物都非同一般,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心就虚了,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敢上前答话。
吕府管家到底见过些世面,被两个家丁搀扶起来,一边捂着跌肿的脸,一边道:“我们是奉老爷之命来接惠儿进府的。她是我们老爷新纳的姨娘。”
芮氏闻言嗤笑一声:“好无赖。你们纳刘家的女儿,来我花家作甚么?我这虽不是大户人家,也不容人撒野。”
“谁都知道刘惠儿住在你家,不到这抬人,到哪去抬人?现在她已是吕家的人,这是她大哥签下的卖身契约,你们不交人,就是窝藏人口。”
芮氏冷笑一声:“要说契约我也有。惠儿到我家作工已经五年,街坊四邻都知晓。当初也是请了保人,签了契约的。她现在不是刘家的女儿,而是我花家的家人,我这主母不开口,哪个胆大的竟敢卖我花家的人?”
吕府管家一怔,回身将躲在轿后的刘金贵拉了出来:“你明明说自家妹子只是在花家做个帮工,这契约是怎么回事?敢骗我家老爷,你不要命了吗?”
刘金贵吓得发抖,道:“实在是打短工,只是口头上约定了工钱,并没有什么契约。我哪敢骗吕老爷。”
那吕府管家得了这话,又硬气了些:“既然你说签了契约,请了保人。保人是谁?契约又在哪里?拿不出来,就拉你去见官。”
芮氏道:“好,冰杰,去取契约来。”
冰杰微微一怔,惠儿来此作工的确没有签过什么契约,现在到哪里去找。看娘子神色自若的样子,冰杰只得偷偷瞄了自家爷一眼,花愆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吕家管家也想跟进去,却让花愆双眼一瞪,腿都软了,平日那狐假虎威的威风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花愆由门后扯过一条板凳,拉了娘子在凳上一坐,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门封了个严实。
后院惠儿几乎吓堆了,仇妹和常生也是一脸焦急,见冰杰回来,连忙问他外面情形,冰杰几句话一说,众人都犯起愁来,到哪去找这契约?
花玥却不在乎这事:“契约不就是人写的吗?我们现写一份就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没有保人这契约没人认的。”冰杰常在外面做生意,这事自然清楚得很。
花玥道:“那有什么,只要写一张纸给他们就好了。至于保人,就让常生哥哥当好了。”
仇妹道:“这倒是个办法。”常生和惠儿自然也点头同意了,冰杰执笔写了一份契约,写好之后,常生和惠儿都签了名字按了手印,只差花家夫妻的。小花玥就上前替他父亲签了个名字,竟也有七八分相似。
几人等墨迹干了才让冰杰送出门去。门外那些人早等得跳脚,但碍于花愆在门口一坐,竟无人敢踏上花家台阶一步。花愆在青湖边一掌就打死了一个人,这件事早已是全镇皆知,更何况按律条,无故闯进他人私宅,被主人杀了,主人无罪。所以谁也不敢妄动。
等冰杰们拿出契约。吕家管家虽然起疑,奈何一时没有证据,而且此时众乡邻早已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七嘴八舌全是向着花家,那些人怕犯了众怒只好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