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两年前花玥从家里逃学跑出来,在臭水汀那边白白挨了一顿大孩子的欺负。花愆就给儿子安排了一个任务,要他去那个挨过打的地方为自己讨回公道。花愆没有为花玥规定完成这事的时间,只叫他觉得自己有能力时再去做。但小花玥却从来没有忘记这件事,在学习的间隙,他又去过几次那里,陆陆续续的弄清了那些孩子的来历,也交了一些好朋友,其中就包括上回被他打了鼻子的柱子。
柱子上回本来是看他一人竟然打败了两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孩子,心里佩服想和花玥交朋友,却被惊弓之鸟的花玥一拳揍在了鼻子上。但花玥向他道歉后,柱子就很大方地做了他的好朋友,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终于有一天,他们这群小伙伴被那群专门欺负人的孩子们注意到了,有了几场小的冲突。那群孩子年纪大些。但花玥的这群小朋友都得花玥传授了一些基本的武艺。他们年纪虽小,但所学的却是真正的上乘武功,因此倒也没吃什么大亏。在这群孩子中,花玥最小,却做了头脑人物。只是因为他学业太忙,能与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间却是有限,因此每次看见他来,伙伴们总是这般热情。
冰杰和仇妹当他年幼,又是小声说话,万万没有想到花玥从一岁起,就由父亲用药物为他强身,连带着耳聪目明胜过常人。这些话他都听见了。一听说父亲要吃人命官司,只有找到那两个拐子才能证明清白,他哪里还坐得住,想起他那群好友都是自小在街上行走的,消息十分灵通,就起了让他们帮忙打听的念头,怕大人不许,又认为他在淘气,所以就自己溜了出来安排下这些事。
事情都安排好了,现在只能苦等消息,他一个未满六岁的孩子,虽然聪明,心里哪里承受过这样的大事。弄得花玥心神不宁,茶饭不想。好在大人们也在焦心,竟没有人注意到他。仇妹和惠儿偶尔发现他有些异常,也只当他是因为淘气闯出祸来害怕,也担心父亲的事。不过略略安慰两句就不再提了。
失了管束倒正称了花玥的心,只是专心等待消息。
好容易熬了两天,这天花玥正在帮惠儿推柴,忽然听到后门外传来蝈蝈的叫声。惠儿还道:“怎么这时令都有蝈蝈出来了?”花玥心里明白,面上却不动声色,丢了柴草道:“惠儿姐姐,我到院里玩一会。”
惠儿一边忙碌一边答应:“就在院里玩,可别跑出去了。”
花玥答应着跑远,到了惠儿看不见的地方,寻了一处院墙低矮的地方,身手敏捷的翻墙而过,与柱子会合去了。
花玥见到柱子,顾不得其它,忙问:“可找到了?”
柱子点头:“有去向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两个人,所以叫你去认认。”
“好!”两个孩童拉了手,就在街上飞奔起来。跑到一户人家的后门,那里守着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背着箩筐,拿着长柄扫帚,像是专帮人家扫房的,见两人奔来连忙迎了上去:“你们可来了。”
花玥急问:“那两个人呢?”
“就住在这里。一共两个人,是五天前刚刚住进来的,听说原来是三个人,后来不知怎地就变成了两个。这两个人平时也不大出门,刚才出去一个,好像去买东西去了,现在屋里还有一个,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两个人。你先去看看吧。”
花玥听这话也愁了起来:“我也没见过那两个人,就算见了也是白见。这可怎么办?”
“那怎么办才好啊?我看那两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只怕是要走了。再弄不明白,人一走了,到哪找去?”几个孩子急得跺脚。眼巴巴的看着花玥:“怎么办?你快说啊!”
“不行!不能让他们走!”花玥立马摇头。找冰杰?不行!这两天,他常跟娘亲出门。再说,哪怕快快的跑去,这人说不定比自己更快。还是爹爹的命,最重要!
他是个淘气惯了的孩子,脑子又灵胆子又大。现在为了救爹爹,那胆子更加泡发了十倍不止,想一想就下了决心:“不管他。先捉了再说。”
“万一错了怎么办?”柱子担心问。
“我们用袋子蒙住他们的头脸,打晕了再送去让冰叔叔看。冰叔叔是与他们动过手的,一定认得。若是了,我们就拉他们去见官,若不是,”花玥低声道:“悄悄拉回来往院子里一丢,大家跑了,让他到哪里找去?”
那些孩子也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听了这个主意不但不怕,反而拍了手嘻笑:“好主意,好主意!”
一群娃娃就分手准备起来。
这边孙猴大宫天宫,那边冰杰回家正与仇妹说话。仇妹说起这几日小花玥十分听话懂事,不让大人操心。冰杰接道:“哥儿这两天看着懂事了不少。也不枉爷为他受这罪。”
“若是找不到那两个坏人,爷难道真要给那人抵命?”
“怎么会。”冰杰看妻子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打听出来了,这事是城东陆家仗着家里是个官来捣鬼,那天在县衙前的茶馆我看那人一直盯着娘子,就知道这人有坏心。果然是看上了娘子,想要乘人之危,逼娘子去求他。娘子这样的人,怎能送上门去让他糟蹋?实在不行,我们就算把天翻了,也会救爷出来。你放心,只要我站在街上喊一声,肯为爷拼命的汉子立即就能站出来几千个。”
仇妹听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浑身抖住一团,但脸上却无半点犹豫:“我知道。不光你们这些汉子们肯为爷拼命,我们女人也是一样的。”
“仇妹。”“阿杰”两人对望,心中又是欢乐又是凄凉。
“不可!我不要你们为爷拼命,我自有办法。”芮氏的声音响了起来,惊得两人连忙起身。
芮氏走了进来,道:“我想喝点水,正好屋里没有,就出来找水了。”
仇妹惊叫一声:“糟糕,我忘了给娘子的房间倒水了。”
芮氏不以为然道:“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爷担心,才会心神不安。”顿了一下又道:“我也知道,你们刚才说的话都是真话。但是,现在不到这样的时候,不为你们,也为我和爷,还有玥儿和琦儿。若是那样,我们就再也过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那爷怎么办?难道让他们治爷死罪?”
“不!”芮氏斩钉截铁道:“当然不。若是有人敢伤他,我第一个冲上去拼命,现在已经知道了背后捣鬼的人,就容易了。明天一定能解决了这事。若是解决不了——”芮氏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抹毅然决然之色:“大不了把天捅个窟窿!我又怕谁!只是若有万一,你们也不能为我和爷拼命,玥儿,琦儿,就托付与你们了。”
“娘子!”冰杰夫妇大惊失色,双双跪下:“娘子千万不能存这样的心思。”
芮氏微笑着将两人扶起:“看你们吓得,我也是说说万一,哪里就到这一步了。放心,我拿捏得住分寸。”又吩咐冰杰:“明天跟我去陆府一趟。我自有道理。”说完就去了。留下冰杰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惠儿去花玥房中叫他,才发现花玥不见。家里一下就乱了起来,连芮氏也沉不住气了。正要出去找。前院大门却忽然响起一阵捶鼓一样的敲门声。惠儿跑出去开了,门一开就吓了一大跳。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就像一群小花子一样。当先那个衣服略齐整些,个子却最小,小脸花得跟猫一样,跳到惠儿面前,开口问道:“惠儿姐姐,冰叔叔回来了吗?有两个要紧的人要他认一下。”
芮氏被仇妹从房中请出来到厅上,一眼就看到叫花一样的儿子和地上跪着的那条大汉。冰杰一脸喜色:“娘子,正是这两人。这下好了,有了人证,再不怕那些官儿不认了。哥儿好本事,真不愧是爷的公子。”
花玥笑嘻嘻得意道:“娘亲放心,我们在这两个拐子住的地方还找到了两个没有卖出去的孩子,还有一个姐姐。他们都是证人。这下再赖不掉了。爹爹明天就能回家了。”
芮氏听了这话,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往正中一坐,喝道:“冰杰,拿鞭子来,我要打这顽劣小儿。”
冰杰急了:“娘子弄错了。哥儿真的捉对人了,正是这两个恶人。您不奖他,怎么还要打他?”
芮氏咬牙切齿:“他一声不出自己出去抓人。这样任性妄为,我不打他还了得。”
不理众人求情,到底将小花玥脱了上衣,用鞭子抽了十下,命惠儿抱他回屋养伤,再不许出屋半步。
第二天一早,芮氏带着冰杰早早收拾停当。请街坊帮忙押了那两个恶人,又带了一干人证,包括那两个被拐的孩子一起去了衙门。一路上浩浩荡荡,好不壮观。引得大家都来看热闹,芮氏顺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向乡亲们说了。更有当初亲眼目睹的乡邻站出来愿意跟着一起去作证,这一群人到了衙门,喊了冤过了堂,将人犯交接清楚,大老爷问过口供,一切干净明白,现从监下提出了花愆,大老爷亲自下堂,给为民除害的义士除了枷锁,当堂开释。
花愆在牢中呆了三天,只是胡子长了些,人却没有什么变化。倒是芮氏脸上足足瘦了一圈,让他暗暗心痛,连忙拉回家去细述相思之苦。
仇妹抱着花琦,惠儿牵着冰剑早已等在了门口。花愆一进门,芮氏推他在正厅坐下,然后带着全家慎重行礼:“郎君平安回家,不胜之喜。”
花愆伸手扶起芮氏,笑道:“小事一桩。让你们担心了。”
行过礼后,花愆与芮氏牵着手回了房间。仇妹早已准备好了热水皂角等洗浴之物,送到了两人房中。芮氏亲自动手为丈夫解衣洗浴。
目光在丈夫健美的身体上来回检视了数遍,确定他没有受什么伤,芮氏才松了一口气。花愆眯着眼,嘲笑道:“好看吧?看够了没有?看够了我可就要去洗了。”
芮氏被丈夫嘲笑得两颊通红,轻啐了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个正经。”
花愆这才坐进桶中,芮氏就在桶边为他擦背。花愆这才问道:“怎么不见那个捣蛋鬼?”
芮氏道:“他闯了大祸,我抽了他十鞭子,不许他出屋。”
“什么?”花愆放松的肌肉忽然紧了起来,人也在桶中坐直:“什么大祸,竟然你都要抽他鞭子?”芮氏平日教育孩子,多是轻声细语,动手最多也就是有气无力的拍两下,他常常嘲笑她的力气,仅够给那个小家伙拍灰而已。这次竟然用到鞭子,一定是大事。
芮氏轻轻在丈夫光裸的肩头拍了两下,示意他放松,等花愆重新靠回桶壁,这才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说完后又加了一句:“论理你这回这么快出来,还多亏了这孩子抓住了那两个人。但是在不知是不是恶人之时就带着一群孩子动手,太鲁莽太大胆了,也太目无法纪了。不给点教训是万万不行的。”
花愆道:“聪明大胆是这孩子不凡之处。但不知天高地厚,行事全凭一已喜恶,却是他的缺点。要好好想个法子来纠正一下。不然终成大患。”
芮氏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嗔道:“这性子还不是像你。养不教父之过,你还要好好教导他一些,这孩子才六岁,我已经觉得有些有心无力,教不动他了。”眉间漾出一缕轻愁,却是真的担心,这个玥儿,真是让人操不完的心。
看出妻子的担心,花愆却换了一幅轻松的表情:“无妨,等会我去看看他。”
“你不要只是动手,这孩子倔,光打怕是无用的。”芮氏心痛儿子,忍不住还是吩咐了一句。
“放心,我不会打他。”花愆将双肩也沉入热水中,仅露出一个头来,闭上眼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孩子的性子倒真要有人磨一磨才行。”
“你打算怎么磨他?”芮氏重复了一问,有心要问仔细,花愆却已站起身来,跨出木桶:“换衣服吧。别让他们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