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回忆就是昨天的经历,除了死亡,谁也割不断,又岂是酒所能解决的?
偏偏世人大多不知道这个道理。
就好像他们只知道自己活着,却不知自己也会死。
或许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拒绝知道。
酒,很烈。
入口冰凉,入喉辛辣,入腹灼热,让天枢顿时浑身一紧。
一阵山风吹来,将空气中的冰冷一股脑带了过来,也带来了山林中的各色气息,杂乱、浑浊。
天枢此时才明白当年的太阿剑客为何会选择在这里迎战十九位豪侠。
这里处在迎风口,巨石又高达十丈。站在巨石上,风便成为了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四面八方的动静、气味,尽皆在他的掌握中。
或许当年太阿剑客来到望月坡时,那十九位豪侠早已埋伏于此,却被这太阿剑客在巨石上所洞察,由此抢占了先手。
不得已,十九位豪侠才仓促应战,最终大败,全部毙命于此。
“天寒地冻,诸位不如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反而暖和些。”随手将酒囊收入怀中,天枢突然冷冷的说道。
声音不大,却被内力传送的很远,清晰的落入林间。
山风依旧,除了草木树枝随风而动的声音外,并无其他声响,一如往常。
“若是非得在下相请才肯现身的话,诸位只怕得后悔了。”天枢一脸阴厉,沉声道。
“天枢公子安好,在下兄弟有礼了。”答话的只有一人,出来的却不多不少,整整十九人。
古亭和巨石周围只是稀稀拉拉有些松树,并不成林,林间也并无荆棘丛、乱世堆,这十九人居然能在其中藏的这般隐秘,乍眼看去不漏丝毫破绽,看来不是缩骨功高手,就是精通奇门遁甲之人了。
“何必假客气,想让本公子送你们上路,直说就好。”答话之人在天枢身后,可天枢却身形未动,依旧目视前方,口中淡淡地道。
“天枢公子确实是我们杀手界的翘楚,可如今以一对十九,你以为谁的胜算更大些?”那人略带恼色,问道。
天枢道:“看你等也并非三岁幼儿,怎会没听过望月坡之战?”
那人道:“莫非你认为可以比肩太阿剑客?”
天枢道:“我自然比不上太阿前辈,只是你等比起那些人来更不如。”
那人嘿嘿冷笑,道:“在下还是奉劝公子……”
空中突然闪过一道淡淡的寒光,将那人剩下半句话硬生生的塞了回去。
今生,怕是再也无法说话了。
死人,终归是说不了话的。
那人倒下,喉咙处插上了一柄小刀,黑色的刀柄抵住喉结,刀身已完全没入咽喉。
只一刀,已看出发刀之人的功力。
在这个世上,除了天枢,没有人能将飞刀练得这样炉火纯青,快、准、稳、狠,便是对这柄刀最完美的诠释。
可是谁也不曾看见天枢出手,他甚至都不曾转过头来,依旧站在巨石上,目视前方,一动未动。
若不是山风吹起他的衣摆,简直就和那巨石一样,坚硬,挺拔。
众人大惊,各种兵器纷纷出手,护住了自己的身体。
天枢淡淡扫了一眼,只见剩下这十九人,除了已死的那人外,尽是黑巾蒙面,身上套着紧身夜行衣,只在左手臂膀处用白色丝线绣了一个二十三的字样。
手中拿的俱是长剑,剑光闪闪,龙吟声声,看得出全是利剑,并无凡品。
天枢冷冷一笑,心中早已明了。
这些人看似整齐划一,着装、兵器尽皆统一,实际上却是临时纠结起来的,除了其中五六人外,其余人等都不是惯常使剑之人。
剑,轻而长,柔而久。
故而剑法也多以灵动见长,讲究绵绵不绝,周而复始。所以惯常使剑之人的手必定是稳而有力,手腕柔而放松,握剑以拇指扣柄,四指握柄。
而眼前这这些人握剑,大多是随手、随意、随心,姿势怪异,风格迥然。显然,真正的剑道高手也只有那五六人而已。
想到此,天枢稍稍心定,冷冷道:“说明来历,可以不死。”
山风冷,话更冷。
冷得众人心间一凉,功力稍差些的,握剑的手已微微有些颤抖。
“一起上,杀了他。”
不知谁这么喊了一句,众人精神一震,各展身法,挥剑冲上巨石。
天枢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淡淡道:“昔日太阿前辈在此一战,名动武林。今日我却无此运气,对手太弱,成色也着实太低了些。”
一时间,山风更冷,啸声更厉,天地之间更多几许伤悲。
雪,又在飘落。
远山近水,俱是一色银白。
天枢站在山尖,望着那条自山脚盘旋而上的山路。
山腰,在山路的弯角处有一家小小的酒馆。
三五间平房,门口挑着一面破旧的酒旗。
寒风凛凛,酒旗正迎风飘荡,伴雪飞扬。
又似乎是妻子挥舞的双手,指引着浪子归家的方向。
这里,是瑶光的家。
瑶光本没有家,除了湮尘,他便把这里当家。他喜欢这里的烤羊腿肉,喜欢这里的家粮陈酿,更喜欢这里的老头大娘。
望月坡已有埋伏,一切都在告诉天枢,此事绝非寻常。
瑶光还没到,他放心不下,便到了这里,决心守在此处,等待瑶光。
他知道,瑶光每次回总部之前,都会来这里喝上几碗老酒,吃上几口羊肉,看一看如同亲人一样的老头大娘。
只是,瑶光能顺利赶到这里吗?
若不能,又会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