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的后院很大,却很冷清。
库房、茅房、厨房等等,该有的全有。
瑶光和天权已将整个院子转了个遍,所有的屋子也统统搜了个遍。但却丝毫未发现对他们有用的线索。
天权倚着柴房的门,皱眉道:“难道说这里真的只是家妓院?”
瑶光冷笑:“方才你也看到了,一个妓院的老鸨,岂会有如此高的功夫。天底下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就是妓院,最容易套出男人话的就是软玉温香。”
——一边是醉酸熏熏误将酒泼,另一边是轻轻松松巧将酒挡。
看似是巧合,但偏偏这世上许多巧合却是故意而为。
天权道:“红牡丹当然是花弑的人,但百花楼的**应该并不知情。我若是花弑的宗主,可舍不得叫自己辛苦培养的手下去做这皮肉生意。”
瑶光点头认同,忽然抬头盯着他道:“老四,你背后这间屋子我们刚才是不是进过?”
“是刚进过,你忘了?”
“妓院有柴房你不觉得奇怪吗?”
“每户家中皆有柴房,这并不……”天权话未说完,忽地已明了。
妓院不同于别的地方,一晚上所需的热量非常之大,所以一般的妓院并不用柴而是用煤。
柴房的门,并未上锁。无需担心会有偷盗者,自然也就不需要门锁之类的东西。
他二人在屋里踅摸了一圈后却是一无所获。里头除了柴还是柴,
瑶光低头抚额,不知在思索什么。
天权已将每一面墙壁摸了一遍,根本没有任何机关的按扭。
瑶光呐呐自语:“难道我猜错了?”
天权道:“若真有机关,煤屋里也同样可以隐藏。又何必独起一间柴房叫人起疑?”
瑶光不语,只是来回在屋里踱步。在走到中央的位置时,他忽然顿了一顿,然后又跺了几下脚,底下传来沉闷的声响。
声音并不响,但明显是在告诉他,这底下是片空域。
果然,掀开表面的石板,露出一条黑暗的通道。
瑶光道:“女人都爱美,尤其在妓院里待的女人绝不愿自己的衣服上染上煤黑惹人怀疑。”
通道的另一头就是兵器铺。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只是推测,那么这条地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妓院是信息的集散地;兵器铺则是武装的力量,不但制造所需用的兵器,还可以就近随时调动执行任务。
沿着这条密道直接进入兵器铺,趁其不备自然可以轻松地制住里头的人。
没有了兵器铺这股力量的相帮,百花楼区区几个女子必然也成不了气候。
兵器铺里,灯还在亮着,炼铁的镕炉也还燃着熊熊火焰。
但是铺子里已没有一个人。
白天时还“钉钉铛铛”不绝于耳的捶打声,此际已全部归于平静。仿佛是飓风袭过的城市,一片死寂。
瑶光、天权的脸色同时一变,迅速往回返。
不久前还异常喧闹的百花楼此时也只有一片死寂。灯还亮着,弥漫的酒香还不及散去。宾客却已消失不见。
**们倒在血泊中,金色花瓣形的暗器就钉在她们纤细的脖颈间。眼睛死鱼一般地瞪着,再没有之前的鲜活与妖娆。
“真狠!”瑶光脸上露出愤色。
这些无辜可怜的女子们,生前卖笑苟活,在毫无利用价值时就果断的被杀。
她们在临死前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生命在此时,轻贱如蝼蚁。
死的人不知道,但瑶光却知道。
“是我们害死她们的。”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歉意。
天权道:“不,真正的凶手是红牡丹。怕泄漏花弑的秘密,所以杀人灭口。可是奇怪的是,她又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底细?”
瑶光思忖着道:“或许在我们一进门的时候,就已被认出。也或许苗疆双杰早已将我们的体貌特征告诉给了红牡丹。”
天权道:“红牡丹的武功不弱,若再联合苗疆双杰,即使不能胜过你我二人,但若想逃脱绝不难。又何必非要杀人灭口?”
瑶光道:“只有一个可能。”
他未说明,天权却已明白:“苗疆双杰此际并未与她们在一起,所以她们不敢贸然与我们正面冲突。”
瑶光笑道:“既如此还等什么?分头去追。”
夜,漆黑。
有月,可是月光照在城外的山道上却显得过份的凄冷。
一队人打马急奔。
领头的两个浓妆艳抹,映在月色下好似三更出没的女鬼。
“牡丹姐,凭那两个小子根本奈何不了我们,又何必要连夜逃?百花楼经营多年,一朝得废,多少心血都付之流水了。”说话的是一个红衣女子。
“芍药,我知道你不甘心。我又何尝愿意?可是上头的命令我们又岂能违背?哼,湮尘的小子,还真当我怕他们?”红牡丹恨恨地啐了一口。
身后兵器铺里的汉子们也嚷嚷开来:“上头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整个湮尘都被我们铲除了,区区两个小子还留着作什么?”
牡丹转头瞪了他们一眼:“洛阳才呆了几年,你们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吗?组织的命令岂容质疑!别废话,快走!”
“走”字刚落下,一道寒光倏地追来,在最后一个汉子的面前划出一道弧线后又飞回原地。
“咚!”汉子重重地栽下地。
失了主的马却未止步,犹自往前,箭一般地冲入黑暗深入。
同时,一连串的勒马声此起彼伏。
芍药怒目回首,冷哼道:“来得好快呀!”
黑暗中,走出的是一人一马。
马是黑马,人却是一袭白袍。
他的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手上握着无柄的剑,轻轻一抖,刃上的血一连串地滴落在雪地上。
雪白,血寒!
“乒乒乓乓”汉子们的兵器都已出鞘。
恶战,似乎一触即发。
红牡丹却是嫣然而笑,一时间又是风情万种。
她道:“夜深露重,公子怎么舍下佳人跑到这荒效野外来喝风受冻?”
那笑,那媚声嗲气的声音,那因仓皇奔波而凌乱散开的衣襟,分明就是勾人魂魄的**。
瑶光似乎已被她迷住,眯着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她衣襟开处雪白的脖子,道:“在下说过,一百朵花儿也比不过你这朵娇牡丹。这不,你一走在下又立刻追来了。”
红牡丹笑得更开,头上珠钗摇曳,“公子对奴家可真是情深意重,好生感动。奴家……”
笑声未绝,话也未完,她却已忽然出手。
花,是花瓣。
数点金色的花瓣飞向瑶光。
速度之快,可比流星;范围之广,已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百花追命——花弑独门的暗器。
花瓣虽小,但每一片都是用特殊的工艺打成,上头淬着特殊的毒。
利可断发,见血封喉。
红牡丹唇边的笑容更盛,只是再无方才的妩媚,只有杀气!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人能躲过她的暗器,所以她有足够的自信。
瑶光已无处可躲。
奇怪的是,明明命在旦夕。
他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曾消失,漆黑的眸子也始终不离红牡丹。
难道他真的是被那朵娇牡丹惑住了心智吗?
“名花赠佳人,还你!”下一瞬,“叮叮铛铛”的声音响起,金色的花瓣一转,直飞向它的主人。
没人看出瑶光是怎样出手的,似乎只是一抬手、一挥剑。
一声悲呼,红牡丹已栽下了马。她至死也不敢相信,瑶光能接下她的暗器,非但接下了,还一片不落地全打在她的身上。
芍药惊得双目直瞪,周围的汉子也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事实上,以红牡丹的武功,若是再联合她的手下们,瑶光绝难抵挡。
可是她却太过于自负,尤其是对她的暗器充满了自信。
百花追命也确实是极狠毒的暗器,瞬间可以发射很多,同时置很多人于死地。
她故意的谈笑就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然后再出其不意地取他性命。
但瑶光早已知道,百花楼里众**的死态已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他更清楚的是,一旦有一种便捷的能置对手于死地的功夫时,人通常都不愿意再用别的方法。
再厉害的暗器也只是暗器,一旦对手早已洞息,威力便会大打折扣。
瑶光淡淡地道:“是一起上,还是车轮战?”
芍药在后退,先前还凶神恶煞的汉子们也开始往后退。
红牡丹已死,剩下的小喽喽自然威风尽灭。
瑶光摇头叹道:“未战,心先怯。你们已败。”
他的身体已随着话音腾起,剑光在月夜下划出一道道电闪。
血寒剑,寒如雪。
每一次出招,每一道电闪,便有一条生命结束。
此时芍药就跌坐在地上,身浑剧颤。
那些汉子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她的周围,血染红了雪。而她就像是开放在血中的花一般。
剑就抵在她的喉前,只稍往前一分娇花便会枯萎。
瑶光道:“你只要说出花弑的总部所在,我便饶你一死。”
她是花弑的人,当然也知道总部的所在。只要一开口,她的命就能保下。
她还在颤抖,却笑了,笑得凄然。
忽然一个身挺身,撞向剑……
花,终于凋零。
开口有时很容易,但有时却很难,比死还难!
天权是朝北追的,没有寻到他们的踪迹,就按先前的约定先回到了百花楼内等候消息。
等了半个时辰,便见瑶光回来了。
他的手上正把玩着一朵白色的小花,还是一贯的笑容满面,看不出喜或忧。
天权问:“你追上吗?”
“追上了。”
“他们可说出什么?”
“问不出。那女人宁死也不说。”
天权冷笑:“没想到他们对花弑还挺忠心的。”
瑶光道:“忠心必未,只是花弑的手段叫他们不得不忠心。”
天权叹道:“什么也查问不出,看来我们是白费力了。”
“却也未必,生前不说,不代表死后不能说。”瑶光说罢,对着花朵轻轻一吹,花瓣纷纷如雪一般的飘落。
见天权面带惑色,他又道:“你可认识这花?”
天权道:“这花很特别,中原之地并无此花。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瑶光道:“这花名叫‘银雪花‘,花如其名,飘落如雪。和人一样,越是美丽的花往往也越多毛病。这银雪花就是如此,它只在云南曲靖可以生长,一旦离开曲靖的土壤,即刻枯死。我曾在曲靖路家庄外见过。”
天权道:“既是如此,在这里又怎会见到此花?”
瑶光道:“红牡丹身上有,花弑的其他几名手下身上也有。而且都是经过加工的干花,这代表什么?”
天权接口道:“花弑之人俱有使命在身,自然没有多少闲心来玩花。既是有,也不会很多人同时喜欢这种花。”
瑶光点头道:“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银雪花乃花弑的独门信物,他们不得不带。”
天权笑道:“如此,花弑总部即使不在曲靖,也该和曲靖有所关联。”
“曲靖,曲靖……”瑶光喃喃地低语。
路家的大火,开阳的失踪,湮尘的覆灭……
那美丽的小城,美丽的花为何却隐藏着种种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