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荒村。
笼在暮光中,更多萧索之意。
在这荒凉的地方,户与户之间相隔甚远。
只远远有昏暗的灯光从农家的窗中亮起,莹光点点,萧索中又透着温暖。
寂静而安详的傍晚,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可是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这份幸福,正如许多拥有这份幸福的人感觉不到这种幸福一般。
谁家的犬骤然吠起?
被屋外陌生的脚步所惊,愤怒地抗议。
它的嗓子也已吠哑,却无人理会。
深山里,嘶哑的犬吠,孤立的农户。
瑶光三人的脚步在农户外停下。
由于花湘不会武功,总部之行又危险重重。瑶光在回总部之前就把花湘安顿在这里。
其实,她多希望瑶光能带上她,不论前方有多少危险。
可是她不能提出什么要求,甚至连瑶光什么时候回来接她,也不曾问过。
只有怯怯的目光一瞬不眨地追随着瑶光,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雪地,她还是倚在门边一直望着。
荒凉的山,简陋的家户,寒风中倚门相望的少女。
她没有问他的归期。
但,瑶光却没有忘记她。
现在他们是来接她一同离去的。
可是狗却出来挡路,疯了一般的狂吠。
天权道:“这狗莫非疯了,叫的那么大声?主人莫非都睡死了,也不晓得出来看看。”
门掩着,仿佛里头的人真的已早早的睡下。
可是,睡的再死也不可能听不到狗吠。
天枢道:“不对!”
声音才落,他的人已随之掠出。
门打开了。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外头昏暗的光,照亮了简陋的农屋,也将屋里的惨相展现在他们面前。
老实的农人夫妇就倒在饭桌上,血从已他们喉间翻出的伤口处流干。
似乎是那一击来的极痛快,他们的脸上甚至都还未来得及留下痛苦的神色。
桌上还留有简陋的饭菜,摆着三双碗筷,似乎是正在吃饭却忽遇横祸。
狗也已冲进了屋子里,舔了舔主人的手,不再乱吠,但已发红的狗眼还是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瑶光已从里屋踅出,沉着脸道:“花湘不见了。”
天权道:“手法狠毒,必是苗疆双杰。花湘即不在这里,应该也已落入他们手中。但他们为什么要掳走那个丫头?”
天枢道:“他们定是当日看到老七和她在一道,以为他二人关系匪浅。”
天权皱眉道:“苗疆双杰向来不涉足中原,为何此次一反常态,直指咱们湮尘呢?”
天枢道:“你是说他们已和花弑勾结到一起?”
天权苦笑道:“必是这样。不是暗中网罗了大批高手,以花弑的实力,又怎能灭我湮尘?”
瑶光道:“可恨!”
他恨的即是苗疆双杰,又是花弑,更是他自己。
天权道:“老七,你也莫太担心。他们既然掳走了她,顶多也只是为了要挟我们。花湘既然对他们还有用,暂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些瑶光自然也知道,但担心却丝毫未减。
他虽然也担心荷衣,但以荷衣的功夫,一般的人难以近身。
而花湘,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她立在樱花林下浑身颤抖时的可怜模样,仿佛只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美丽却赢弱的少女,落到恶魔的手里,纵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下场会怎样,他实在不敢想象。
他更后悔当日不该将她留在这里,本不想让她涉险,不想却是害了她。
忽然,狗又狂吠了起来。
天枢道:“有人来了!”
狗已第一时间冲出屋子,叫声在屋外的传开,可是很快又变成了一声凄绝的惨叫,接着便是寂静。
过份的寂静。
瑶光三人早已闪身躲在窗棂后头,轻轻地推开一条窗缝。
凄清的月色下,十几个人影迅速地向屋子拢来。
而那条忠实又可怜的狗已倒下,狗嘴还张着,最后的喘息声卡在了喉间。
惨白的月光,行动迅速而诡异的人影。
月光下,清晰地看见那领头的二人,一老一少,赫然正是苗疆双杰。
屋内三人的手,已同时摸向自己的武器。
然而就在这时,苗疆双杰的脚步停下了,停在了屋外的一棵老树下,只伫足了一会儿,只听麻无心招呼了一声,领着众人悄无声息地退去。
周围又恢复成了原本的寂静。
若非是死狗横躲在屋外,几乎都要让人以为刚才根本不曾有人来过。
他们即已抓了花湘,为何再度回来?
若是为了在此伏击瑶光他们,又为何突然的撤走?
天枢道:“看他们的模样,似乎在寻找什么?”
瑶光轻笑道:“想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很简单。”
晨光初透之时,苗疆双杰已到了无山。
从荒村到无山需要一天一夜的路程,可是他们一路运用轻功疾行,将时间缩短了一半。
明媚的阳光,洁白的雪山。
相互交辉,组成了一副唯美的画面。
但是闯入这里的人显然无暇欣赏。
除了不停地赶路外,眼睛还不时的扫向周围,像是在寻找什么。
瑶光等三人远远地跟着,以他们的轻功自然不会让被追踪者发现。只是苗疆双杰竟然会到这里来,这显然让他们大感奇怪。
天权道:“此时已进入湮尘的范围,周围多有机关,但他们却能轻易避开机关,显然并不是头一回至此。”
瑶光冷笑:“苗疆双杰在江湖上也算是名声赫赫,却甘心沦为花弑的走狗。哼!”
天权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要给的价码高自然收买得了。”
天枢忽然道:“快看,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
苗疆双杰已到了湮尘大门的那处绝壁旁。
伫足看了看,似乎是发现石壁上留下了什么记号。
麻无心又招呼了一声,率领着众人转身往回返,去时却比来时更加匆忙。
他们的人影刚刚消失,天枢、天权、瑶光便已闪身而出。
到了绝壁前,果然看到这面石壁上刻着几个简单的符号,符号下画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花瓣。
虽然看不懂符号当中隐藏的暗语,但那朵瓣,他们却是认得,正是花弑的象征。
瑶光道:“我们上一次到这里时,根本没有这些暗语,这显然是新留下的。难道花弑的人还在这附近?”
“定是如此。”天权刚刚说罢,忽然神色大变:“不好!你们看这面壁上的机关位似乎又被移动过。莫非花弑的人又重新闯入?可是,那里头已空,为何还要再次闯入?”
“要知道原因,进去一看便知。”瑶光说完,已启动了大门的机关。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感觉,觉得花湘就在那里头。
连他也说不清,怎么会有此奇怪的感觉。
三人重新进入了总部。
花湘并不在里头,花弑的人也并在不里。
空空如也,只是眼前的一切却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内部所有的机关都已被毁坏,无论是谁都可以轻易的进入内部。
演武场、议事厅、食堂、居所、仓库、水源……这些地方也不同程度的受到了破坏。一根根用以支撑的石柱也已折断,横陈着堵塞道路。
那溶合了湮尘历代弟子无数心血打造的机关,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毁了。
那恢弘的地方,眼下也已成了残垣断壁。
天权一脸的错愕。
天枢面上依然是冷若寒冰,但他拳头的关节却在卡卡做响。
只有瑶光的嘴角还带着一惯的笑,但这笑容里却又隐藏着无尽的苦涩。
他苦笑道:“好一个花弑,连咱们的老巢都毁了。咱们这下彻底成无家的浪儿了。”
“可恶的花弑!可恶!”天权再也难忍心中怒气,一拳恨恨地砸在硬坚的地上。
他用的力气本不大,可是却引得山体一阵摇晃。
天枢道:“不好,这里要塌了,我们快撤!”
乱石砸乱的轰鸣声在身后连绵不绝;脚下的地在剧烈的摇晃;前头也不断有石头砸下。光线渐渐地暗了,那些引光的气孔此时也无法再引入光明。他们只能凭着地形的熟悉,穿棱于乱石中。
前方已传来光亮,湮尘的大门就在眼前。
在巨大的轰隆声中,三个人影同时飞跃而出。
无山在剧烈的摇动,绝顶处的雪都已被震落,化成了滚滚雪涛飞驰而下。
俄倾,震动停止。
无山又恢复了一惯的平静,仿佛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并不曾发生。
可是瑶光他们却知道,总部已彻底毁了。
万丈大厦一朝倾,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第一刺客组织就此湮灭在江湖的历史中。
这又是何等的残忍?
天权长叹一声:“走吧。”
他说走,但自己的脚步却一动不动。
三人的目光始终凝视着无山。
山谷吹来的风,侵肌噬骨,他们似已感觉不到。
这铮铮男儿们,眼中竟都闪出了点点的莹光。
天枢在天权和瑶光的肩头拍了拍,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再多的不舍,再多的眷恋都只能暂时放下。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天未暗,所以能清晰地看到雪地上留下的脚印——苗疆双杰的脚印。
循着这脚步便能再次追踪到苗疆双杰。
只有如此,他们才可能救回花湘,只有如此他们才可能找到花弑的人,才有可能报仇雪恨。
仇恨是不灭的火种,一旦播种在心里,便会无休止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