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天权似乎也已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意思,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那洞并不大,周围的雪已被染污。
一只人手半掩在雪窝中,半裸在空气里。
一只已冻得僵硬的手。
一只已被鸟啄的肉骨模糊的手。
就那样暴露在天枢、天权、瑶光的面前。
那样的突兀,那样的凄凉。
鹰鸟还在半空中徘徊,苍凉的鸣声一阵接一阵。
这是谁的手?怎么会埋于此?
不需多说,三人已动手挖出了挖出那具尸体。
数九寒天,那尸体早已被冻的生硬。
扭曲的面容上尚还带着痛苦的神色。
可是那五官却又是如此熟悉,正是湮尘的首席执事长老乘风。
要知道湮尘内部有四大长老,武功具是深不可测,地位也是仅次于宗主渊淳。
可是眼下,乘风长老却丧生于此。着实另人吃惊。
然而接下来的事更加惊人。
雪地纯白无暇,这上似乎再也难找比雪还干净的东西。
可是就是这干净、纯洁的雪下埋葬的却是死亡,是一具具面容狰狞的尸体。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湮尘的人。
雪已凌乱,尸体已全被挖出,从尊贵的长老到巡山的护卫。
整整一千零五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雪地上。
死人已感知不到痛苦,痛苦的只有活人。
天枢、天权、瑶光三人浑身在颤抖。
每挖出一具尸体,他们心中的痛就加深一分。
曾经熟悉的面孔都已变得僵,相处了十几年的人骤然间全部成了死人。
他们的眼前仿佛已能看见当日战况的惨烈。
大战之后,只余下了千余具尸首。
苍天似乎也不忍见此惨况,所以才会降下大雪,掩盖尸首。
而这些尸体中却不见宗主渊淳、执法长老灼炎、荷衣和开阳。
没有尸体,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还活着,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望着眼前的同门尸首,他们的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湮尘,这个江湖上奉为神话的组织却在短日内被灭门。
这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是谁有本事能有不动声色的铲平湮尘?
看似扑朔迷离,但只要有一丝线索,便可顺藤摸瓜。
人虽死,但身上的痕迹却在无声地讲述着发生的种种。
尸体上的伤口细而深,无一例外的都是被洞穿了心脏。
千余人,伤口几乎相同,看似像是出自于一人之手。
可是世上又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能以一人之力独灭整个湮尘?
普天之下绝无这样的人,除非是鬼神方有此神通。
可是鬼神本就只是虚无飘渺的东西,又岂能尽信?
瑶光道:“看来来人是善用阵法,众人合阵,所使招式如出一撤,所以留下的伤口也如同一人所为。”
天权道:“不错,除此之外不做他想。世上纵有能以一屠百的高手,但湮尘的人又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那些被一剑毙命的多是总部内武功较差的弟子,所以无法抵抗强大的剑阵。但像乘风长老这样的高手,剑阵显然对他起不了作用。所以他身上的伤口就有四道,三道浅,一道致命。显然是遇到了与之实力相当的对手,战后不敌,先受创伤,再被一剑毙命。”
天枢道:“以尸体的僵硬度来看,此战应该发生在半个月前,那时正值我们任务失败之际。”
瑶光一拳砸在雪窝里,愤恨地道:“好狠毒的计谋!”
可是这一切又到底是何人所为?
三人对望一眼,脸色惨白,同声道:“花弑!”
只有花弑!
只有花弑有这个能力!
花弑与湮尘一样,同为杀手组织。
所不同的是,花弑的成员从宗主到弟子无一例外都是清一色的女子。
若论名气,花弑在江湖上的名气绝不如湮尘响亮。
但论到形踪之神秘、手段之狠厉,绝不下于湮尘。
听闻:花弑的每一名杀手都以花为名。
听闻:花弑的杀手,个个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魔鬼一般的手段。
听闻:花弑的杀手,遍布中原各地,不知其数。
听闻……
关于花弑的种种,江湖中人只闻传说,难见其容,以至于很多人甚至以为花弑只是江湖中一个虚无的传说。
但瑶光他们却知道花弑是真实存在的。
在湮尘内部留下的传说中,花弑的创建者乃是惊才绝色的女子,与当年的太阿剑客曾是一对璧人。
可是后来却不知何故,两人由爱生怨。
太阿剑客创立湮尘,她便开创花弑,与湮尘针锋相对。
百余年过后,当年的怨侣虽已作古,但湮尘与花弑的争斗却与日具增。
但是花弑的真面目如何,却是连瑶光他们都不太了解,仅只有一些耳闻。
瑶光道:“我们七人任务被泄露,一路被追杀,及至眼前的一切,无一例外必是花弑所为。想不到花弑的动作竟是这般迅速果断。更想不到湮尘就这样完了,完了……”
天权接口道:“可是我们的任务如何会被泄漏的?花弑又是如何在短短时日内攻灭总部?这当中还有许多的悬疑未解。通向这里的路仅只有一条隐蔽的小径,她们又是如何得知的?即使知道路,但又如何能突破总部的机关?”
天枢道:“只有一个可能,总部中有奸细,出卖了我们。”
瑶光道:“我们七人的任务,总部的机关,还有望月坡,纪家酒馆,知道这一切的人并不多。”
天枢的声音透着寒气:“确实不多。”
天权道:“此次接任务时除了宗主,就只有我们七人;望月坡是我们兄弟七人的集会之所,除我们七人连宗主都不知道;纪家酒馆的事,也只有我们七人知道。奸细就只可能是……”
话没有说完,但是三人心中都已有了答案。
天璇、天玑、玉衡已死,剩下的除了他们三人外,就只有开阳。
瑶光踉跄着后退,脚踩在雪窝中,一个脚印比一脚印深:“不,我还是不相信。开阳怎么会?怎么会?他是我们的兄弟呀,兄弟!”
天枢已闭了眼睛。
这向来冷漠的男子此时已忍不住垂泪,也似乎只有闭上眼才能将泪水关在眼中。
可是纵然能忍得住眼泪,又如何能忍得住心伤?
天权已忍不住吼道:“都到了这一步,你们难道还不愿认清事实吗?为什么我们七人,只有他的任务能如此顺利的完成?我早就有所怀疑,却一直不敢往深里想。可是眼下,你们瞧瞧,你们瞧瞧!鸟为财死,人为食亡。他必定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好处,所以出卖了我们,出卖了湮尘!”
他虽喊得大声,但浑身却在巨颤,似乎也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天枢忽地睁开眼,恨声道:“老六!如果这一切真是你做的,我必将亲自取你的首集!”
天权道:“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找到宗主和灼炎长老。他们逃出花弑的围攻后必定也会想方设法与我们取得联系。”
瑶光沉吟片刻,道:“不错,当务之急确实是找到宗主与荷衣他们。这里的尸体中没有他们,至少可说明他们尚还活着。但到底是逃走了,还是被花弑所掳,我们尚且不知。花弑纵然能在短时内灭掉湮尘,但自身必定也有伤亡。可是这里为什么只有我们的人,却不见她们的人?由此可见,她们的实力尚还有一定的保留,所以才能将自己的同伴抬走。”
天权道:“宗主他们必是逃走了。”
瑶光道:“你如何能断定?”
天权道:“以宗主的个性,可杀不可辱,他是宁可自刎也绝不会被掳的。”
天枢道:“若真是如此,一旦有机会,宗主必会与我们取得联系。他若不联系我们,我们大海捞针也是寻他不得。”
仰头望天,日光已被浮云所遮。
人间,又蒙上了一层昏暗。
日光纵有黯淡时,也终有云天雾散的一刻。
他们是否也会有冲破黑暗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