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知有多久,还是没能走出这里,烦躁不安的木紫云索性坐了下来不再乱走。刚一坐下,就听到静悄悄的洞中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传来,听起来似乎是,似乎是有谁在痛苦的叫唤,偶尔还有几声野兽的哀鸣。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小蛮出事了?不过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少了一个狐妖,人族就会少牺牲不少人。木紫云回忆着在遗城看到战士们当众屠妖的情景,却完全找不到那时的狂热和喜悦。木紫云不停地胡思乱想着,人却已经开始摸索着往回走。
自己回去要干什么,去救两个妖精?不过她们也是救过自己的,就算是一命还一命吧。这样想着,木紫云脚下也走的急了,听辨着声音,不再像没头苍蝇般乱闯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越来越清晰,似乎一刻都没有停歇过,还有飘渺不定的琴音传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转过一个弯后,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大到了极点。借着火光,木紫云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手挽巨弓,周转腾挪间不停地向洞中一角弯弓乱射。虽然没有搭箭,却不断射出螺旋状的血色浓烟。而在那个角落里则卷缩着一团绿影,双手捂在耳边痛苦的哀叫着,正是小蛮。还有一个一袭白衣的人影躺在地上,却是霏羽了。
眼见此情此景,一股无名业火直冲天灵,木紫云大吼一声就冲了上去,也不顾什么招式套路了,直接凭蛮力勒住香颎的脖颈。香颎却像发疯一样,根本不理木紫云的举动,继续朝着小蛮弯弓乱射,喉咙里还发出低沉的怪声。小蛮的叫声开始变得有气无力,木紫云大惊之下劈手就去抢夺香颎手中的巨弓,却因为力气太小,还是不能阻止。
心急之下,木紫云竟然鬼使神差的引动了星光斩的招式,抓着巨弓的手中紫光一闪,那张巨弓已断开,断口处还有烟火蔓延,只靠弓弦连在一起。
巨弓一断,香颎居然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先前一直没有停过的琴音戛然而止,小蛮也不再叫喊了。洞中一下子静了许多,只剩下呜咽和抽泣的声音。
木紫云的一条腿被压在香颎的身下,半天后才挣脱出来。随后木紫云望着小蛮踟蹰着,不知道要不要去看一下。
只是看看她怎么样了而已,无论她怎么样自己看过之后都会扭头就走。木紫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底线后就向小蛮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小蛮惊恐的喊道:“不要过来!”边说边用衣袂遮起脸来。
木紫云倏忽止步,不是因为听到小蛮说“不要过来”,而是因为她说“不要过来”时声音的柔弱无力,忽然让木紫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你们,没事吧!”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木紫云身后响起,木紫云默然回头,看到香颖正手扶铁柱,侧耳倾听着这边的动静。木紫云强按着怒气,才忍住没有去对一个盲女泄愤。
“不要怪我哥哥,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因为我的眼睛,他一直在怨恨自己,也吃了很多苦。本来哥哥的脾气就很暴躁,但从前只要听到我弹奏的镇魂曲,哥哥就会平静下来。可是在试了几次都没有治好我的眼睛之后,哥哥的情绪就越来越难自制了,到了今天都对我的琴音没有丝毫反应了。这也是我们香氏一脉的宿命啊!”香颖脸上黯然神伤,兀自讲起了关于一个家族数百年来不幸遭遇的故事。
香颖说她们香氏一脉是被诅咒的家族,人丁零落不说,族中代代男子都会在中年时逐渐迷失人性,变得癫狂暴戾起来,以至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选择离去。而嫁入族中的女子则在分娩后都会被送进一个叫“葬魔涧”的地方,从此不再过问她们的生死。
香颖的故事刚刚开始讲时,霏羽恰好醒转过来,一起静静地听完了这个还没有结束但早已有结局的故事。
真的会有宿命吗?有些变得昏暗的火光压迫着木紫云的视线,也压抑着木紫云的情绪。人也好,妖也好,似乎都只是很卑微的存在,都在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摆布着。分明就是两种不同模样的傀儡,却还在可笑的自相残杀,给摆弄着自己的影子去看。
最后,木紫云还是选择了离开,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小蛮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种该死的感觉。人怎么可以对一个妖精动心呢?就好像老鼠不可以爱上猫,羔羊不可以爱上狼。
回头再看一眼,小蛮和霏羽依偎在一起,香颖捧着依然昏迷着的香颎的脸,她们都在风雨过后和至亲之人靠在了一起,而自己该何去何从。
离开火魔山后几经周转,木紫云探听到了老师将被解往通天堡的具体时间。于是,木紫云隐藏在了一个从遗城到通天堡最近的大路附近的高地上,并且做好了准备,终于在等待了十几天后看到了一支车队逶迤而来。
这里没有像雪漠那样厚厚的雪层可以负载风车,也不方便直接装上轮子来行驶,所以人们是用两头金爪蛮熊一前一后担起一座木台来承载人物的,这被人们称之为“熊车”。金爪蛮熊的爪子十分坚韧有力,熊爪所过之处都会留下深深的抓痕,所以在无极冰原除了雪漠之外,乘坐熊车可以翻山越岭,无远不至,而把木台架在金爪蛮熊宽厚的熊背上也让乘坐的人毫无颠簸之苦。
十几架熊车很快走近,一面“新月旗”竖在车队前排,正是通天堡的人。其中一架熊车在攀爬一处斜坡时,排头的那只金爪蛮熊一连向上爬了两次,都抓破了冰层滑了下来。那只蛮熊恼的一时性起,怒吼一声就要人立起来。可是两只前爪刚刚抬起一半时,蛮熊猛的全身一顿,就重重的趴在了地上。
原来蛮熊左边的前爪和左边的后爪被一条粗大的铁链拴在一起,右边的前爪和右边的后爪也是一样。这样一来,蛮熊老老实实的在地上爬行时就不会受到影响,而它们一旦想站立起来发狂那就不可能了。
“啪”
熊车上一条粗长的鞭子狠狠的抽在了那只蛮熊的头上,蛮熊暴吼一声,回头朝熊车上的人呲牙咧嘴,发出威胁的声音。
“啪”“啪”
又是两鞭狠狠的抽在蛮熊的头上,蛮熊依然在低沉的嘶吼着,却立刻低眉顺眼的开始埋头赶路。
“真是没人性!”木紫云低声骂道,随后在远处一路尾随,打算等到晚上再伺机接近车队找到老师。
天黑前,这支车队果然在木紫云计划好的山丘下扎下营盘。十几架熊车将一架熊车围在中间,然后打下木桩把熊背上的木台架起,又将所有金爪蛮熊赶到一块儿两两锁在一起。篝火一起,巡视的巡视,休息的休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让木紫云担心自己的计划能否实现。
夜深人静时,营地旁边的山丘上发出了有重物滚落的声音,顿时告警之声大作。借着月色可以轻易地看到山丘上有一个巨大的雪团正在朝着营地落下,山丘缓缓的斜坡使得雪团的速度并不很快,但却在滚落中越聚越大,把营盘埋掉绰绰有余。
不过,营地里并没有出木紫云现想象中的慌乱,一声口号后,数十人手持掩身阔盾迎着雪团迅速爬上山丘,每隔不到十步的距离就有一人停下,将阔盾立在身前死死顶住,很快就形成了一条由阔盾组成的弧形轨道。然后阔盾上忽然光华大作,变成了光盾,并且临近的光盾之间又有白色的光带相连,不一会儿便形成了一条白光轨迹,显然是要把雪团导向营地之外。
木紫云暗自咋舌,但还是趁乱冲进营地,直奔中间的木台,却发现在中间的木台四周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人,姿势僵硬,浑身冒着寒气,像是被推倒的冰偶。
难道有人先自己一步来救老师?还是老师已趁乱逃走了。木紫云一步跃上木台,撩起风帘,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亲切的面庞,终于又见到老师了。
“还不快进来!”木紫云正在压抑着感情,忽然听到了老师威严的沉喝声,便立刻躬身钻了进去。看着老师盘坐在眼前,感觉就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险些就有眼泪落下。
老师略微打量了木紫云一眼,微微点头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满心疑惑,你的确是我在妖林雷峰之下的一个山洞中发现的,当时你身在一棵大树之中,我不顾众人反对将你带回遗城。我一直不肯教你法术,是希望你可以平淡的过完此生。但事到如今,一切都由不得谁来做主了。有机会,你可以去一趟雷峰,或许可以让事情有所转机。好了,你立刻离开吧,自己小心!”
“那我是魔人吗?”老师的一席话让木紫云怔了片刻,然后忐忑不安的向易苍生问道。
“你不是!”易苍生神色凝重,十分肯定的说。
“那我是属于人族了?”木紫云惊喜的看向易苍生,又殷切的问道。
“有些事情是一定要自己去需找答案的,你要谨记我曾经叮嘱过你的话,要明辨是非,勿信蛊惑。速速离去吧。”易苍生神色自若,缓缓说道。
没有得到自己老师肯定的回答,木紫云的心情瞬时低落,但又隐隐有些不明所以的希翼滋生出来。这时山丘上的轰隆声已在高潮中忽然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很多人的欢呼呐喊。木紫云看到易苍生全身并没有被镣铐制约,知道他老人家一定是自愿随这些人去通天堡的,看来只能自己离开了。
“妖精一定是邪恶的吗?”在跳下木台后,木紫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样的问题。
“天生万物,皆以为刍狗,善恶岂能用种族来分辨,都在一念之间。”易苍生说完,木台上就不再有声响了。
这是木紫云第一次听老师谈论妖人的善恶,而且还与他从小听惯了的“非我同族其心必异”的言教大是不同。木紫云的心随之释然,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终于放下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为什么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就不得不逃开了,因为喧闹的人声越来越近了。
看来,妖林雷峰是一定要去一趟了。或许真的会像老师说的那样,让事情有所转机。
<a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