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蓉芳见到袁玥佳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少女真的是那个小不点吗?真的是那个躲在角落里颤抖的小玥佳吗?
想了她也念了她三年,每到她生日的那几天就愈发的想,刚刚还在想着她过得好不好,一晃眼人竟就在眼前了。
宋蓉芳强忍着泪意,哽咽道:“小没良心的!这么久才来,也不回我的信,忘了我了?”
袁玥佳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音,便干干的咧了咧嘴,看在宋蓉芳眼里真是哭笑不得,她瘪瘪嘴喷笑了出来。
宋蓉芳拉过袁玥佳的手,仔细打量着,她简直是太漂亮了!不论那校服的款式,那脚上湛亮的小鞋子,就单单看她的小模样,晶莹的小脸蛋透着粉润光泽,微翘的睫毛波光点点,水灵的就像刚从……“玥佳,你哭过?”
“嗯?”袁玥佳忙蹭了两下脸,“没有!”她又觉得自己的动作语气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忙补充道:“看到您,就……”
宋蓉芳也不去多想,便抱着她摸摸这摸摸那,觉得怎样都亲近不够似的,袁玥佳望进宋老师温情的目光中,心底的思情如潮般波覆波的涌动着,她红着眼道:“宋老师,我想你呢。”
宋蓉芳一愣,泪流就止不住的涌出两行,她带着鼻音说道:“真是的,你这个小捣蛋,非把我弄哭了才高兴。”
袁玥佳也笑了起来,忽一抹红冷不丁的闯入了她的眼底,那笑便生生卡住了。
宋蓉芳顺着袁玥佳的目光瞟向了她脚上的红鞋,也不禁被那荧荧的光泽吸引,虽是火红的色彩却泛着藕荷色的光泽,形成流动的红粉紫的虹,价格一定是不菲的,知道小玥佳过得这样好,宋蓉芳又忍不住想拭泪,可哪有泪呀!
——
宋蓉芳搂着袁玥佳沉沉的睡去了。
袁玥佳蓦地睁开了眼睛,耳边轻浅的呼吸声有节奏的起伏着,这曾是袁妈妈的催眠曲,这怀抱也好像是袁妈妈的,温暖而安心。
茉莉花的香气唤回了袁玥佳的幽梦,这里不是袁家,这里没有袁妈妈,这种熟悉的味道是宋老师的房间,袁妈妈喜欢的是玫瑰花香。
袁玥佳的脑中又浮现出袁妈妈哭泣的脸,她的悲伤都是源于自己,思及此,她的泪水无声的盈出眼角,划过发鬓,滴落耳蜗,就在耳边盘旋不去,那个声音不停的说:袁爸爸,您在哪里?
此时的苏爱玲已在列车上胡睡了一刻,噩梦不断,身上的潮闷感令她不适的扭换着姿势,心中的忐忑却不如最初那般强烈了,她的耳边又响起了玥佳的话:“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无论将要面对怎样的生活,我都要和你们在一起!”
苏爱玲笑了,笑出了泪,她的心里眼里满是玥佳坚定的小脸……
“袁妈妈,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无论去哪里,无论要过怎样的生活,我都可以的,只要在你们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孤儿院门外,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扯着。
“傻孩子,你怎么听不懂话呀,袁爸爸被放高利贷的人骗了,现在我们已经无力抚养你了,你明不明白呀,我们自身都难保了,我和你袁爸爸可能会死的!”望着袁玥佳通红的泪眼,苏爱玲又心疼的不行,可她不能心软啊。
袁玥佳却听而不闻,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袁妈妈,我们一起去见袁爸爸,好不好?”
苏爱玲真是急了,她晃着袁玥佳的肩膀,无力的捶打着她,“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呀,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呀。”
袁玥佳不闪也不躲,袁妈妈扶着袁玥佳的肩膀半跪了下来,哭得像个孩子。
许久,耳边传来袁玥佳清冷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这样真的好吗?……妈妈,我是您的小孩呀,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如果我离弃你们去过我的安稳日子,一生背负罪恶感活着,您真的认为我会幸福吗?”
苏爱玲的心头被冷击了一下,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迸涌四洒。
袁玥佳伸出双手,一滴一滴的接着,她笑着,笑得天真无邪,“妈妈,看,就像真的珍珠,要是真的就好了,卖了还可以还钱,可是泪珠终究不可能变成真的珍珠啊,妈妈,只有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起去寻找真正的珍珠,才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呀!”
苏爱玲呆呆的望着她,心却已不再空牢牢的了,那里仿佛被注入了勇气。
袁玥佳认真的看进袁妈妈的眼睛,那里印着自己坚定的脸,她对袁妈妈也对自己说:“妈妈,请不要把您的想法当做我的想法,好吗?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无论贫富贵贱,这是我的想法,我的决定。”
苏爱玲的身体激动的颤抖着,声音却坚定,她说:“好!”
——
又是,一夜未眠。
袁妈妈还没有来接自己,已经一周零一天了,虽知担心是无用的,但是,无法停止,无法停止担心,无法停止思念。
袁玥佳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周前就该交上的作业本,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这里面装着袁家的时光,还有校园里的日子,那黑色的草体字张扬跋扈的,袁玥佳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他嚣张的存在。
“咦?”袁玥佳惊奇的在页尾处发现了一行小字:
其实,你才是船夫!!!
什么意思?袁玥佳想不通,若是再遇到他一定是要问个明白的,若是再遇到的话,袁玥佳突觉心里酸溜溜的。
“玥佳,看,这茉莉花开得多好啊。”宋蓉芳抱着茉莉花瓶放到了窗台上,“闻闻,香不香,我最喜爱这茉莉花了,歌里面的词写得也很好,‘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宋蓉芳的声音竟哽咽了,“对了,玥佳呀,到了新地方别忘了给我寄封信,这回可别忘了。”
“嗯!”
“袁妈妈都没说什么时候来接你吗?”宋蓉芳无心的摆弄着花枝。
“嗯,她说和袁爸爸安定好了,就会来接我的。”袁玥佳觉得这两天自己说的谎话比十年来都要多的多,她噙着头绞着手指,“我和袁爸爸袁妈妈搬到外省去生活,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宋老师,在我离开之前,可以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世吗?”
宋蓉芳手一抖,折断了。
“我十岁生日的那天,和瑜哥哥偷偷去过档案室,我在一个很旧的本子里,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日天,一定不是真名了,可叠起来看正是‘昊’字,孤愿树上的唯一的昊字呢,宋老师,我曾经问过您,刻了那个字的小孩的名字,您说不记得了……他就是照片上的小男孩吧,宋老师,他的真名字叫什么?”
两个人都沉默着,许久。
袁玥佳忽然笑了,怪异的斜了斜嘴角,“周昊泽,是吗?”
宋蓉芳惊异的胀大了眼,她不敢相信会在袁玥佳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忙又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宋老师,我无数次的问过您我的身世,您从来都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比您更清楚我有多想找到亲生父母。”一提到自己的身世,袁玥佳就忍不住酸意,她冷口道:“那个名字,其实是我蒙的,在我十岁生日的那天,我遇到过一位叔叔,他的名字就叫做周昊泽,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个hao字是怎么写的,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宋蓉芳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为什么?为什么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这和你的身世又有什么关系?”
“宋老师,是您亲手把母亲的项链戴在我脖子上的,可您却从未留意过吗?档案室的那个登记簿上,第254页,那个叫做日天的小男孩的照片……他戴着的是同一条项链,昨晚我又去确认了一次,这是手工打造的项链,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另一款的,我亲生母亲的项链……呃,应该说那个叫周昊泽的男孩颈上的项链怎么会成为母亲留给我的礼物呢?”袁玥佳平静的陈述着,仿如在说着别人的事,“宋老师,还是不肯告诉我吗?您也是孤儿呀,您最是应该懂我的呀……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连自己活着的意义都不知道!”
宋蓉芳心里乱的一塌糊涂,她唯一意识到的是,自己坚守了十三年的秘密终是瞒不住了。
——
袁玥佳一次又一次的做着同一个恶梦: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在密室的墙壁上刻着血红的字,然后,越来越近,她猛地转头……
“玥佳,玥佳,醒醒,醒醒……”宋蓉芳轻轻摇着泪流满面的她。
袁玥佳渐渐苏醒过来,她愣愣的望着宋蓉芳,喃喃着:“就快看到了,墙壁上的刻字……呃,宋老师,我又做那个噩梦了。”
宋蓉芳暗暗的叹着气,她不知道自己告诉了玥佳这一切,到底对不对,她真的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无法再拒绝正视玥佳这十三年来的执着了。
袁玥佳又睡了下来,在意识消失之前,她觉得自己仿佛懂了那个船夫的故事。
——
船夫没了她的船,就可以不再当船夫,但是,船夫一辈子只会当船夫,这是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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