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7…998…999…”
略微停顿一下,再次向酸痛的手臂中注入力量。
“一千!好!”
咣当,爱塔将重达几百斤的自制杠铃丢下,顺势躺在长满杂草的地上。
“哈阿,哈阿…”缓慢的调整呼吸,让紧绷的身体得到放松。
仰望天空,发觉今天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湛蓝的颜色,仿佛能渗过瞳孔流到心田里一样。
“爱塔!”熟悉的尖锐声音从身后的木屋里传了出来。
“是,米迪大师。”轻轻的答应一声。爱塔站起身来向木屋走去。
不过,在进木屋之前爱塔习惯性的在一根木柱前站住。
右手露出短剑,在木柱上刻下一道新的刻痕。
这跟木柱立在这里并没有太长时间。但目前它身上却有了三百二十二道刻痕,也就预示着爱塔已经在艾森镇上生活将近第十一个月了。
“本来以为一年会是很长的时间呢。”但其实实现那个约定的日子就快到了。
“爱塔!!”第二次的召唤将爱塔从回忆拉回现实。
不再停留,直接进入木屋。
在屋里,老米迪像往常一样倚在他的破摇椅上。随手指了一下桌上的一只杯子。
“……”完全不用说话,爱塔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一年来这一幕每天早上都会上演。
无言地拿起杯子,望了望满满一杯液体。
“今天是蓝绿色的阿。”
已经习惯了,这每早一杯的奇怪液体。
从威尔逊走以后的第一个早晨起,每回都有一杯奇怪的药摆到他面前。那颜色和味道就别提了。
一开始爱塔觉得自己大伤初愈,吃点药很正常。一捏鼻子也就灌进去了。
但从那天起一杯一杯就没停过,一直喝到了今天。
最让人无语的是这三百二十二杯就没有重过样,让爱塔怀疑老米迪是不是在用自己试药。
爱塔也问过这药是怎么回事。但老米迪一句“调养身体”就能全部顶回去。爱塔自己不懂医术,在加上老米迪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也就不好说什么。
在加上自己确实没什么不良反应,喝就喝吧,全当锻炼忍耐力了。
一仰头,痛快地喝尽杯中液体。
“……”很出乎意料的。虽然颜色那么不正常,味道却不奇怪,或许应该说没有味道,就像白水一样。
“米迪大师,这药不正常阿。”
“有什么问题吗?”
“根本没有味道阿,您今天该不会是偷懒,直接在水里放色素吧。”
“……”老米迪的脸堆起皱褶。
爱塔知道,这是老米迪要开口骂人的前兆。
老米迪这个人虽然在生活上不修边幅,但其实他是个自信心和自尊心极强的老头。
尤其是在别人对他的医术表示不尊重时,他就会表现出极其暴躁的一面。
“啊,我先走了。午饭我会弄回来的,您先歇着吧。”
察觉到势头不对的爱塔转身就要离去。
“臭小子去哪?柴还没劈呢!”
“我昨晚熬夜把今天的份也劈完了,我现在要去山上找野猪……”
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有声音越来越远,身影消失在木门后。
之前也说过,老米迪家里虽然破烂,但位置正好处于艾森镇的中央。门口就是横贯艾森镇的要道。
时间是早上六点,这正是艾森镇的矿工出工的时间。从屋内出来的爱塔迎面碰到了拿着工具结伴出工的矿工们。
“哟,爱塔早阿。”为首的卡巴大叔热情地向爱塔打招呼。
“哦,各位大叔早。”爱塔也十分客气的还礼。
爱塔的礼貌十分让长辈们喜欢。一开始搬来的时候,大家对来历不明又跟「解剖狂」老米迪住在一起的爱塔可以说是敬而远之。
但是,爱塔却表现的十分像一个正常孩子。不,还更成熟更懂事。平常不但待人有礼貌,还经常帮助别人。
就这样久而久之,爱塔变成了大人心中的好孩子模范。甚至教育自己的孩子时总会说「多向爱塔哥哥学学」之类的话……为此小孩子还经常结伴向爱塔挑衅。
当然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在一次爱塔从陷坑里救了孩子王之后就停止了。
“爱塔这么急是去哪阿?”
“上山找野猪头目,怀特大叔拜托我的。”
“什么?!不行!太危险了。怀特怎么能拜托你去呢?”
怀特是艾森镇上少数的农民,管理着艾森镇最大的农场。而这个农场可以说是全镇的主要粮食产地。
但是就在前几天发生了野猪偷菜的事件。这种事每年都会发生。入秋后天气转凉,为了储存过冬的脂肪,山上的野兽偶尔会下山来找吃的。
不过,今年的事态比以往严重。今年跑到田里的野猪大到不像话,具体有多大怀特说的很模糊。一会说比正常大两倍,一会又说大五倍。
一开始爱塔也表示怀疑,想是不是怀特夸大其辞了。可最后爱塔亲自到田里,看到一个碗口大的蹄印后才相信了。
值得一说的是,怀特只是单纯的发牢骚并没拜托爱塔做什么,爱塔说得只是个说辞。
“没关系的,卡巴大叔。我是自愿的,我希望乘早帮大家做点事。因为可能……我很快要离开了。”
“唉,爱塔你要走!?”
轻轻点一下头,爱塔不想在这事上过多的纠缠。他期望的是以后与威尔逊的冒险生涯,不想被一座小镇绊住脚步。
野猪山,毫无疑问就是由于野猪十分多而得名的。
有一句话叫「一猪,二熊,三老虎」就是说在山上的危险动物里熊和老虎只能排在后面,野猪才是第一。所以,野猪山成了一般人止步的禁地,只有经验丰富的猎户才敢进入。
不过,今天爱塔却破了这个规矩。
“好安静……”独身一人的爱塔漫步与林间,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自己踩碎落叶的声音。
轻触右臂,确认武器。
爱塔毫无理由的感到寒意。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本来应该是野猪成群的地方,别说野猪了,连声鸟叫虫鸣都没有。
在山里,大型野兽都有自己的领地范围。基本上,野兽都会避过这块地方走。但野猪和它们不一样,野猪是群居生物,就算首领再强,也不会连自己的族群都吓走。再说,连树上的飞鸟都能惊走,这是何等的强势阿。
毫无预兆的,林里刮起了强风。同时地面轻微的振动起来。
“地震?不对,有什么冲过来了。”
锵踉锵踉,锁链盘旋而上。在意识到危险的瞬间,爱塔甩出链刃缠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双脚跃离地面。
呼,黑影出现。宛如夹带着旋风,撞破爱塔上一刻还在的空间。
黑影察觉到攻击漏空,藉由转过身体停住冲势,因而卷起大量的尘土。
“呼哧”听到了粗重的吐气声。尘土散去,爱塔终于目睹黑影的正体。
那毫无疑问是一只野猪,正如怀特所说,足有一般的两倍大。大如茶杯的两只杏黄色眼睛盯着侵入他领地的人类。
爱塔重新落回地面,同样用不落下风的气势与其对视。
面对语言不通的野兽,话语没有任何意义。唯一的沟通方法就是眼神与……力量。
野猪没有丝毫停顿,驱动巨大的身体冲了上来。
轻移脚步,爱塔侧身躲了过去。
完全没有危险。
尖锐的獠牙加上猛力的冲撞的确是很有威力。但是所谓野猪,也就是只会直线攻击的生物。那么只要能把握好时机外加身体稍微灵活就完全没有威胁。
短剑一闪。躲避成功之后马上发动反击。将短剑精准的刺入野猪的头顶。
“!”可是,传来的手感让爱塔一震。
竟然刺不进去!
无视爱塔的反击,野猪转身发动第三轮冲刺。
刚才的攻防再次重演。爱塔第二次刺入同样的位置。
幸好,这次传来破开皮肉的感觉。
“伤口好浅。”这只野猪的厚皮着实有着加工后的皮甲硬度。
赢了,爱塔在心中做出判断。他不是信口开河,情况已经很明显,野猪的攻击完全伤不到自己。反之自己却伤到了它。
虽然是微不足道的伤口,但说明了“皮下能刺穿这件事”。那就没有问题了,就算是再坚硬的铠甲,只要集中攻击同一部位最终也会碎裂。只要保持现在的战况,自己就能慢慢破开皮肉,刺穿头骨,将短剑插进野猪的脑中。
第四次,野猪的冲击。
看着已被自己下了死亡定义的生物,爱塔心中小小的触动了一下。
“总觉得有点怀念,”虽然有点牵强,有点不恰当,但爱塔觉得自己和它某种层面有些像。
虽然只是一只野猪,却赌上属于野猪的全部战力与尊严。完全无视敌我差距,就算明知会输,还是将全部心力灌注于下一击。
如果身为一个真正的武者,当你面对这样的攻击时甚至会有种不接下来就会【在心上输了】的感觉。
但是,爱塔却不能这样做。
究其原因,爱塔所学的战斗技巧其理念是“避其锋芒,察其破绽,攻其要害”。
简单来说,就是【暗杀术】。对,爱塔根本不是【武者】,而是【刺客】才对。
“慢慢蚕食掉它的生命,这样才对……”
面对冲过来的野猪,爱塔伸出了右手……
“如果是以前的【我】应该会这样想吧。”
用单手停住了野猪的冲刺!
不敢相信,就连愚笨的野猪本身都怔了一下。
“但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说起来,我根本没有拘泥于暗杀术的必要。我每天早上拼命锻炼都是为了什么啊?”
野猪在挣扎,但爱塔只用右手攥住獠牙就让其动不了半步。看似纤细的手臂不知隐藏着何等力量。
“你应该是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吧?”爱塔伸出左手攥住另一只獠牙,“那就来比力吧。”
像举杠铃似的将野猪拔起……再摔回地面!
“嗤”发出了气体泄露的声音。就像只大皮带受到冲击而漏气温热且略带潮湿的气体喷到爱塔脸上,。
“怎样,你应该不只这样吧。否则也太对不起我辛苦的找你了。”
听得懂,这只野猪真的听得懂爱塔的话。
它更加剧烈的挣扎,然后……开始变大……
不是比喻,是真的变大了。就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本就肥硕的身体,增至一般野猪的五倍大。
“哈,原来不是怀特大叔看错,而是你自身会变大。”
突然,头微微一痛,不知道的知识流进了脑海里。
爱塔失忆了,从出生起一切具体的人物事件全都不记得。但是,知识却保留下来了。就像是一本书埋藏在记忆深处,有时不知满足什么条件时,会偶然想起。
现在,眼前这只野猪让那本书翻开了新的一页。
“魔兽。”爱塔嘴边溢出特殊的词汇。
【魔兽】,就词源来讲意为“神秘且凶残的野兽”。最初的形成原因已不可考,在吟游诗人传诵的史诗中总是以邪恶残暴的形象出现。
在遥远的一千五百年前,被称为【太古】的时期。人类就已经生活在这片大陆上了,当时虽然文明未开化,但人心中全都没有恶念。也没有名为国家的概念,而是全部人类都互相视为家人一样的幸福生活着。
但是,某天魔兽出现了。毫无预兆,仿佛是从异世来的不速之客。将人类推到了灭绝的边缘。
魔兽数量众多,凶残成性。而且远超人类所能及。
有的拥有粉碎钢铁的力量,有的拥有刀剑亦不能伤的鳞甲,有的拥有追赶风的翅膀,有的拥有近乎不死的自愈力,甚至……有的拥有控制自然现象的异能。
而当时,除了数量众多可以说没有任何长处的人类完全成了魔兽的饵食。
可以说那是个充满了死亡与黑暗的时期。但继而很快出现了希望的曙光。
在数以亿计的普通人类中涌现出了极少数十分优秀的存在,他们就是带领人类与魔兽抗争的先驱者。
为了击垮魔兽的防御。将人类的体能推到了极限,使用最适合人类的战斗技巧与魔兽抗衡——此即【武技】。
为了限制魔兽的飞翔。用金属做出巨大的身躯,正面压制魔兽将其限于地面——此即【机械术】。
为了耗尽魔兽的寿命。以死去魔兽的尸身为特殊材料,炼成专门毒杀魔兽的秘药——此即【炼金术】。
为了迎击魔兽的异能。聆听自然的声音,学会调动更大自然力的方法——此即……【魔法】。
一言以蔽之,人类变强了。
战局发生逆转,魔兽被人类压制住。数量急剧减少,渐渐从人类的视线中消失,只有一部分残余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生存了下来。
至此,人类可以说获得了完全胜利。而那些【先驱者】被人们崇拜和追随,无一不建立了伟大的功业。
这种人我们现在称其为……【英雄】。
手上的压力激增,让爱塔从知识之书中脱出。
“哼,魔兽又怎样?只不过是体型变大了。我也还……没使出全力呢!”
咚,抬脚猛踢野猪的面部。
敏感的鼻腔受到冲击,使野猪不可抗拒的后退了半步并且前身略微抬起。
在这小小的空隙中,爱塔不是抽身后退重摆架势。而是做了一个前滚翻,倒立着挤进野猪身下微小的空隙。
一个人什么部位力量最大?是脊椎。
如果说臂力是一,腿力是三,那脊椎的力量就是五。
绞尽全身的肌肉,爱塔如强劲的弹簧一样弹了起来。
将臂腿脊椎和冲力凝聚到一起。一加一加三加五。整整十倍腕力击中野猪的下巴。
然后……野猪飞了出去。而且是边飞行边后翻。
它连叫都叫不出来,因为巨大的力量将它的嘴合得死死的。
它只看到眼前的景象不断翻滚,感到四处不着力。然后它并不敏感的耳朵听到了轻微的锁链碰撞声。
它突然毛骨悚然,身上好像缠上了什么细长又冰冷的东西——用致命的毒蛇来比喻再好不过了吧。
噔,身上的束缚被拉紧。后翻的势头猛然止住——保持着大头朝下的姿势……
于是它看到了。地面,打飞自己的人类,还有绑在自己身上的锁链。
爱塔拉动链刃,猛力的拉动。升到最高点的魔兽野猪就保持着大头朝下的姿势坠了下来。
野猪看到的只有不断接近的地面。之后,在连灵魂都要颤抖的一次冲击后,意识就永久的坠入了黑暗。
“啊啊,真累。”爱塔活动了一下因疲劳变得僵硬的身体。“变得这么大,根本就搬不回去了……”
对着生死未知,但已成倒栽秧之状的野猪踢了两脚。然后自知无效的用短剑象征性的划了几下。
搬也搬不动,切也切不开,爱塔很果断的决定放弃。
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战利品】之类的副产物不在爱塔的重视范围之中。
“这森林还真是让人不舒服。”抬头望向天空,四周还是同样死寂一片。
大步迈出,爱塔不带一丝犹豫的离开了森林。
在无人的森林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爱塔回到木屋时正好夕阳西下。
推开木门,一眼就看到老米迪还是倚在那张破摇椅上,仿佛从早上就没移动过位置。
爱塔刚想出声打招呼,就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午饭……说来自己一心找野猪,中午根本就没回来啊!
老米迪睁开双眼,沉默着……
“那……那个,米迪大师。我……”
还没说完,爱塔就又察觉不对。
老米迪不是个会玩深沉的人,这点爱塔十分清楚。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自己一进门就被当头棒喝,劈头盖脸的骂。绝对不会有说话的机会。可是这次……
老米迪伸出双手扶住扶手,想要站起来。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手一软,瘫在了地上。
“!”爱塔赶紧跑过去扶起他的头。
老米迪艰难的睁着眼,就好像十分困倦一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最后抬起食指指了指天花板……就没了声息。
爱塔浑身不住的颤抖起来。害怕到想吐,胃液不住的涌了上来。
压制住恐惧造成的恶心感,爱塔用颤抖的手去试老米迪的鼻息。
“呼”缠绕手指的均匀气息一下子让爱塔回归正常。
又去试脉搏也是均匀规律的。
除了昏迷全部正常,完全可称这种状况为【睡着了】。
终于完全按下心来,但又瞬间重新提起。
抬头望向天花板……
“不会吧!!”快速将老米迪抱回摇椅,爱塔疾奔上二楼。
二楼和一楼一样,除了放了张短榻外,全是破烂。
爱塔掀起铺地的木板,将头伸进地板下的空隙去看。
这一看,就让他惊的够呛。
那什么都没有。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因为本应在那里的东西不见了。
那件东西是威尔逊临走时托付给他的,教会引以为豪的七灵圣式之一……圣十字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