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众人一片惊呼,没有人看得出董大少是如何用一个瘪陷的包裹杀死黑蜘蛛的;老乞丐也看不出,此刻他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他就透过这两条窄窄的缝隙盯着董大少以及他手中的包裹,仿佛只有这样他犀利的目光才足以穿透那层又脏又厚的麻布,抵达最核心的部位……
事实证明,老乞丐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他完全想不明白这个黑乎乎的包裹里能装下什么样的致命武器;刀剑当然无法藏于如此狭小的空间而不露锋芒,匕首也不可能在挥舞中置人于死地,暗器却要手动触发,显然放在袖子里比放在包裹里更具杀伤力……所有合理的推测都变得不合理,不过现在想来,似乎自从遇到董大少和那个黑小子之后,就没有一件事按照他们意志发展……种种的怪相使得这个一向沉稳的老人感到阵阵地不安,还有什么比不可预知更能令人恐惧?他要摆脱这种不安,他要结束这种恐惧,他要重新获得对事态的主导……所以一种恶毒的想法油然而生。
董大少无力地靠在石像上,大口喘着粗气,刚刚的一击已经耗掉了他最后一丝气力,现在他看起来就如同大病初愈一样羸弱不堪,哪怕一根小小的手指就能将这个高傲的男人点倒在地。
八色蜘蛛一死七伤无力回天;丐帮弟子各有损耗自顾不暇;捕快汉子受有内伤闭目调息;丝丝抱着吓软的小石头,她们既没有这么做的本事,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而老乞丐呢,就在董大少与黑蜘蛛拼命地时候,他得到了喘息,这些微的一点时间就足以让他恢复体力。满院的尸首以及刺鼻的血腥一遍遍地提醒着他——他们已经杀了很多人,谁又能保证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谁又能知道其中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他担不起滥杀无辜的罪名,丐帮的声誉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他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他要这个院子成为永远的秘密,而成为秘密的关键就是堵住这些人的口,而堵住这些人口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老乞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似做出了某种决定,然后他便慢慢地直起身,死死地盯着祠堂之内,他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正如他脸上的表情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祠堂内,董大少正在闭目调息;老乞丐的眼珠突然转了一转,虽然只是那么微微地一动,却还是被丝丝捕捉到了,她马上明白其中的意思,抱着小石头直奔到董大少的面前,神色紧张,关切道:“你怎样?”但见他盘膝平手,双目紧闭,自顾一呼一吸,半晌未有答话。见到此种状况,丝丝是心急如焚,一边警惕着步步逼近的老乞丐,一边紧张地抓住董大少的手臂。
不一会,老乞丐行至两人面前,不怀好意地盯着董大少的脸,怪声怪气地问道:“董少侠可好?”他道:“待老朽助你运气疗伤,如何?”
“不必了!多谢长老好意。”丝丝挡在前面娇声道:“他不过受点轻伤,静坐一会就好了。”
老乞丐看了看丝丝,又看了看她后面纹丝不动的董大少,心中是惊疑不定,面前这个小丫头虽然不堪一击,却诡计多端,而身后的那人始终深藏不漏,此刻又不言不动,老乞丐也看不出他伤势如何……
时间就在游移不定中悄悄流逝,老乞丐再不能这样迟疑下去,否则待董大少恢复过来,就再难寻到如此好的机会了。他暗自咬了咬牙,决定赌上一把,狠狠地瞪了丝丝一眼,道:“我看董少侠伤势严重,必须尽快给他输入内力,方可助其渡过难关。”说罢竟越过丝丝,径直走到董大少面前,抬起右掌就要向其头上按下。
丝丝大惊,回身一把拉住老乞丐的胳膊就往后拽,口中尖叫道:“住手——你想做什么——”老乞丐却不温不火,笑道:“我不过想助他一臂之力,姑娘何必如此紧张?”说着就猛摔胳膊,企图挣脱丝丝的纠缠,然而丝丝却说死也不肯放手——她竟将整个身体都压在了老乞丐的胳膊上,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无法甩脱掉这个看似娇弱的姑娘。
其实,老乞丐大可不必如此周折,他只要在这姑娘的身上轻轻地按上一掌,管饱她立毙当场,但这个老头儿偏偏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一方面想杀人灭口,一方面又担心董大少尚存还手之力,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才会假借输内力之口,企图一探究竟,这固然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如若董大少真的伤重无力,便可顺势一掌毙其性命;如若他身无大碍,便不会让自己把手按在他的头上,自会开口拒绝,这样他也可全身而退,不必因此闹僵……
……这是老乞丐打的如意算盘,本是万无一失,可丝丝却抵死纠缠,他若弄伤了丝丝,就无异于告诉大家自己居心不良,如此一来以上计划就不能实行了。
和一个大姑娘绞在一起,弄得童长老老脸胀红,他见众人都以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禁恼羞成怒,提起左手就要往丝丝的后脑拍去……众人看在眼里,个个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明白,如果这个老家伙真要是铁了心除掉董大少等人,自己也绝对是跑不掉的,毕竟杀人务尽便是江湖上一贯的做法。
众人不免担惊受怕,也就是在这个当口,坐在石像下的董大少突然双目圆睁,精光毕露,一下从地上弹起身来,大吼一声:“童长老!?”老乞丐一惊,左手在半空一滞,也亏他反应够快,索性化掌为抚,轻轻扫过丝丝的乌发,口中却柔声笑道:“小丫头,还不放手?董少侠既已安然无恙,看来也是老朽是杞人忧天了……”
丝丝听得董大少的吼声就已松了手,一转身便扑到他的面前,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臂,一脸焦急,柔声问道:“你怎样了?”
刚刚正是丝丝舍命阻拦住老乞丐,才为董大少闭目调息赢得了时间,他心中自是万分感激,又见得丝丝如此关切,更是感动的一塌糊涂,不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柔声安慰道:“我无妨,让你担心了……”说着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
董大少何曾这样情意绵绵地对她讲话,在他双手的温暖下,丝丝只感到一双小手都要化了,再闻得情人一般的低语,整个心就要化了。此刻,她恨不得一头钻进董大少的怀中,然后,让得整个身体也跟着融化掉——化在伊人的怀中,化在伊人的心里……
不过,董大少却没打算给丝丝这样的机会,他偏过身望向身侧的老乞丐,淡淡地道:“多谢童长老刚才的好意,在下是万万受之不起。”这话虽说得客客气气,却直戳老乞丐的险恶用心,董大少心里明白,老乞丐听得清楚,众人更是心照不宣。老乞丐干笑两声,口中“哪里——哪里——”了几句就不在说什么了。
一干人看着满院的残肢断臂,闻到刺鼻的血腥,只觉得毛骨悚然、胸中大呕;董大少凄然地立于院中眉头紧锁,想到这些无辜的村民受到妖人的蒙蔽,却非死于妖人之手,而真正的凶手竟是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嘲讽。人们总是在想方设法地去证明敌人的可怕,而事实上,真正可怕的并非那些张牙舞爪的敌人,却是我们这些顶着道德光环的“正人君子”,想到此董大少不禁对着惨淡的天空黯然一笑……
丝丝和小石头没有这许多感慨,有的只是震撼和恐惧,她们只希望董大少能快一点把她们带出这个血腥的院子;小石头当然是吓得浑身发抖、腿软脚软;丝丝刚才为救情人,生死无畏,此刻大家安好,她却有点儿心惊肉跳了。
老乞丐第一个从尴尬的气氛中挣脱出来,他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彻底地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很快就“担当”起一个长老应尽的职责——他给受伤的弟子逐一输入了内力,然后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七个蜘蛛的逃跑企图,并赏给他们每人两个暴戾,最后上上下下点了八大穴位,七个人现在简直连舌头都别想动一下!
冬日的太阳呈现出淡淡的黄,即使在正午也不能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整个世界都沉寂在冰雪的寒威之下,任何多余的呼吸都显得既苍白又无力。
一行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里,除了断断续续的鸡鸣狗吠,再也听不到任何山歌儿语。七个活蜘蛛被扔在了马车里;老乞丐等人低头无语各自打着心中的算盘;董大少背着包裹寻找任何活着的村民;小石头显然还没有从惊恐中走出来,整个人都挂在丝丝的臂弯里,而丝丝则紧跟董大少的步调,好奇地盯着他身后的包裹。
众人搜遍了所有的住户,竟没发现一个村民,连那个老太婆的屋子也是空无一人,而事实上那位虔诚的老信徒和她的一家子根本没有去过祠堂。小石头说,那个老女人正是她的奶奶,她的爹爹死得早,还在她吃奶的时候,妈妈就跟别人跑了,而几个哥哥总是欺负她,不给她饭吃,甚至还用锥子扎她的大腿,对此那位虔诚的老太太并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显然除了信仰她不打算在其他方面有所作为。可怜的小姑娘向丝丝展示了腿上新近的几处伤口,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疤密布于这孩子柔弱的小腿上,见的人无不为之心痛,然而小姑娘却对着她笑了笑,说:“姐姐?”丝丝帮小姑娘拉下裤腿,口中应了一声。小姑娘便很羡慕的说道:“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丝丝眨了眨眼,轻轻地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子,柔声道:“小丫头嘴真甜,你也很漂亮嘛!”
小石头轻轻地摇了摇头,很认真的道:“我怎么能和姐姐比呢,姐姐就像天上仙女,就像祠堂里的石像……”董大少走在前面,听到“石像”二字不禁心头一阵,回过头望着丝丝娇俏的面容,回想起白山女神的形象来。不过马上又否认了心中的想法,祠堂上的石像雕刻的白山女神固然与丝丝有着七分神似,但女神的服饰及发饰都显示出其妇人的形象,而其面部的线条也颇为圆润丰满,那种成熟的气质远非眼下这个未更世事的小丫头所能比的。
丝丝看到他回头看自己,似乎也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禁心中有气,小嘴一撇,心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信任我,枉我拼死护着你……”丝丝越想越气,眼看就要发作了。就在这时,小石头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叔叔?”小姑娘指了指董大少身上的包裹,好奇地问道:“你那里装着什么啊?”
“叔叔?”丝丝瞪着小丫头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怎么叫他叔叔?”
小姑娘望着董大少的脸,眨着大眼睛困惑道:“不是么?”很显然多年的风霜掩盖了这个年轻人真实的年龄,这也不能怪小石头把他看老了许多。
“不是!”丝丝却有些郑重地纠正道:“你如果叫我姐姐,就要叫他哥哥,明白吗?”
“哦!”小姑娘还在眨着眼,口中应了声,心里却还不这么认为。
随后小姑娘刚刚的问题便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大家一致要求董大少展示一下套子里厉害的“武器”,连丝丝也禁不住好奇,迫着董大少打开包裹。董大少无奈只得顺从众意,不过他倒是没有去急着开包裹,而是将它丢在地上,说道:“还不出来?”语毕,瘪陷的包裹竟蠕动了几下,而后变得愈发膨胀,“吱——”一声细密的摩擦声响,包裹上钻出个闪闪发亮的刀刃,“吱啦——”又是一声长响,刀锋划破了布料,一道长长地缝隙赫然在上……
一干人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里面有什么玄机:看样子里面像是装着个大活人,这倒是耸人听闻的事儿,如此小的包裹,别说装个人了,就是装个小猫小狗都勉勉强强。不过接下来的发生的事,则让众人大开眼界。只见包裹缝隙里慢慢地伸出一只细小的手臂,黑乎乎的,看起来像个孩子。接着是另一只,而后竟钻出个小脑瓜,有黑的面庞,圆溜溜的大眼珠机灵灵乱转,嘴巴弯成个弧线,一抹调皮的笑意悬在两个小酒窝上,不是小泥巴是谁?
“是他!”众人惊呼道。小泥巴一下就从缝隙里钻了出来,身体本是缩成了一个球,此刻竟像打了气一般膨胀开来,最后恢复了原有的体态。
小石头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看着这个又黑又瘦的男孩子,怎么也弄不明白他是如何钻进这个小口袋里的。丝丝冷笑一声道:“他原来一直跟着你,你却没有对一个人说过。”这话酸酸的,尤其说到“一个人”时更是难掩心中的失落——难道我不是值得信任的人?
老乞丐等人则拍手赞道:“小兄弟这一手缩骨神功果然不凡,竟将我们这些老江湖都骗了过去……”说着喉咙里干笑了几声,心中却道:“原来你缩在了这个套子里,怪不得我们在客房里搜了个遍也没找到,董大少显然和这黑小子通了气,一进屋便提了包裹,拿了行李,谁又会想到他能藏在这么小个包裹里?”
“这么说,焦娇捆你的绳子也不是你自己解开的了?”丝丝瞪着董大少道:“看来,你心里早就有底了,我却颠颠地跑过去救你……”
董大少笑了笑,道:“无论如何,救命之情,不敢相忘。”这一句“救命之情”讲的不是恩惠,却是真真切切的情义,丝丝听得此语,心里不知有多受用。于是展颜一笑,娇声道:“记住就好!”
董大少听罢,不禁大为头痛,好像真的欠了她什么似的,他当然明白亏欠一个女人有多么严重。
小泥巴一出来便大口吸着新鲜空气,嘴里嘟囔着里面有如何如何的气闷,然后便滔滔不绝地讲起“绿眼睛”、女“狼王”和黑衣“人”的故事,顺便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一下黑衣“人”如何如何武功了得,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彰显自己如何地应对有方。最后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他竟然讲起了客房里的见闻,这可吓坏了丝丝,她当然记得她和董大少在屋子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所以她马上打断了小泥巴夸张的描述,并且推断道:“‘绿眼睛’就是孔明灯;‘黑衣人’就是黑蜘蛛;而‘女狼王’则存属子虚乌有了……”
对于“绿眼睛”和“黑衣人”的推断众人皆无异议,而关于女狼王大伙一致认为就是所谓的“白山女神”,而“白山女神”是哪个,他们就不得而知了。对此,丝丝表示保留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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