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用力地甩了甩头,白发就如同退落得羽毛一般纷纷坠地,取而代之的是浓密乌黑的秀发;然后她又抓起一把雪,轻轻地抹过皱纹横生的脸庞,奇迹就这样发生了——你能想象吗,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妪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双十年华的俏姑娘……
在场各位无不目瞪口呆,尤其是缩在墙角的小石头,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这位慈祥和蔼的“老奶奶”,刚刚还是年迈衰老,头一甩、手一挥就变得青春靓丽,这样神奇的戏法她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好像只有故事中的女神、仙女才有这样的本事,而眼前的这位变成了大姐姐的“老奶奶”长得和祠堂里的女神一模一样,她想:“如果早知道她就是女神的话,我就不会哭了……”——她期望有一天能得到女神的眷顾,把自己也变得像她一样美丽,最重要的是:让她快一点长大,那样,就不会有人欺辱她了……
焦娇瞪着褪去了伪装的丝丝,暂时忘却了身上的伤痛,一种失败者的屈辱油然而生,嫉妒随之而来,尤其是当她看到丝丝身侧的老头儿变成了帅小伙的时候,那种酸溜溜的味道就更加浓重了——易容本是她的专长,而如今看来一山还比一山高——她输了,在一个男人面前输了,输得很彻底,心中的隐痛再一次被触动……
“是你!”老乞丐看到摘掉假发、抹去油彩的董大少,第一个惊呼道:“是你——董大少!”
董大少对着老乞丐歉然道:“我本想早些相援,却害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说:“所以,只好等到你的朋友都动不了手后才敢现身……”
丝丝则完全不这么认为,刚才在墙角的时候,正是她不断地阻拦董大少出手相救,她说:“如果你现在出手,就是天下最大号的傻瓜,”她还拉住董大少的袖子道:“这几个老糊涂准把你当成八个怪物的同伙,你一出来他们就和你拼命。所以,先让这几个老家伙吃点儿苦头——待他们打不动了,你再悄悄地溜到这群怪物的身后,给他们一人踹上一脚,管保万无一失……”就这样,她生拉硬扯就是不让董大少出头,直到五个人吃尽了苦头,她才极不情愿地撒开了手。
此刻,丝丝正撇着娇艳欲滴的小嘴,没好气地说道:“有些人吃亏是因为倒霉;”她斜着眼瞟了瞟倒在地上捂着伤口、痛得呲牙咧嘴的四个人和一身狼狈的老乞丐,接着道:“而有些人吃亏却是因为自己活该!”这话说得一点儿情面也不留,老乞丐的脸色是一会红一会白,而其他四人也变成了五彩大萝卜……
“你就是京城四少中的董大少?”黑蜘蛛揉着微微发麻的左臂道,就在董大少偷袭的瞬间,他是第一个感应到危险的人——他感到有一股强劲的气流扑向后颈,也来不及回头察看,就在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断:把身子一偏便躲进同伴的身前,这样一来,董大少的连环腿横少而过的时候,其他七人全部受到了直接的伤害,只有他一人被踢飞的同伴撞了开来,堪堪躲过那要命的一脚,不过被撞出点儿小伤也是在所难免的……总的来说,这个决断是正确而及时的。
黑蜘蛛逃过一劫,急转身跳出祠堂,退到院子正中,接着就看到了丝丝和董大少上演的精彩一幕。
“阁下就是‘踢死人’董大少吗?”黑蜘蛛恨恨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京城四少中也有人会偷袭暗算。”
董大少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在遇到诸位之前,在下是不会这些五花八门的名堂的,不过——”他说:“看了诸位的手段后,在下便不巧学了来——”他口中一顿,偏过头看了看身侧的丝丝,问道:“——这叫什么来着……?”
丝丝马上心领神会,应声喝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一点儿不错!”董大少赞道:“素闻八色蜘蛛偷袭暗算的本领江湖第一、无人可及,这些年来诸位也杀了不少人,赚了不少银子,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出来混的,迟早都是要还的!”他死死地盯着黑蜘蛛,冷冷道:“我看,诸位也不用再等了,今天,咱们就还个清楚吧!”
黑蜘蛛听罢,“嘿嘿”冷笑数声,森然道:“那也要看阁下有没有这样的本事……”说着伸手插入左手衣袖,出来时带着一把乌黑发亮的铁棒,
铁棒约小臂等长,三指粗细,棒头聚拢如婴儿拳头一般大小,仔细一看,竟是狼爪形状,爪分四趾,趾尖儿锋利无比、闪闪发亮。
“戳子!”丝丝叫了起来:“他也有个戳子!”
“一点儿没错,”董大少点头道:“而且,这八个蜘蛛好像每人都有这么一个玩意儿……”
丝丝道:“谁要是说他们和‘狼’没有关系我都不信!”
“我也不信,”董大少道:“不过,我敢说他们几个还不算是‘狼’。”
“哦——”丝丝眨着眼睛道:“他们不是?”
“不是!”董大少肯定地说道:“他们充其量也只是八只蜘蛛罢了,你知道,”他说:“蜘蛛就是蜘蛛,永远也变成不了‘狼’。”
丝丝笑了:“可是,有只蜘蛛却拿着一只狼爪子……他要做什么呢?”
“或许他只是想变个戏法,当然戏法的名字就叫做——‘蜘蛛大变活狼’。”董大少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我建议他,变戏法之前最好准备一条绳子。”
“绳子?”丝丝眼珠骨溜溜转了一圈,问道:“要绳子做什么呢?”
“当然是夹在后面充做尾巴了……”
丝丝开始“咯咯”地娇笑,黑蜘蛛却面无表情,那表情就好像两人谈论的与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一样。其实,他心里再明白不过,眼前的这两人就是想激怒他,扰乱他的心绪,在之后的比斗中他们就能从中占到便宜。高手过招比的不止是武技,还要看谁的意志更坚定,谁的心绪更平静;谁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敌手,谁就掌握了主动。
正当丝丝和董大少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黑蜘蛛突然向前一纵,欺身而来,一根铁杵如流星赶般点向二人胸口各要害。
董大少怒喝一声,奋力推开身侧的丝丝,自己也借力右闪,刚好避过敌手的来袭。
黑蜘蛛出手不容情,容情不出手,一旦进攻就连绵不绝,手中兵器挟风带雨、阵阵轰鸣,直逼得二人连退数步,及至祠堂内石像之下、供桌之侧再也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董大少复又暴喝一声,抬起右腿奋力一踢,把个供桌踢得七零八落,木屑碟碗、香炉红烛呼啦一下全部冲向黑蜘蛛身上、脸上各处。
一时间杂物纷飞,虽无锋利尖锐之器物,但若打中双目,就算不瞎也会有损视力,黑蜘蛛大惊失色,慌忙低身相让,除几件香火供物打在身上之外,其他颇有分量的瓷器和铜箔尽数躲过。
不过其攻势却因为闪避而稍有停滞,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董大少的脚风迎面已至,黑蜘蛛根本来不及起身便使出个鲤鱼打滚儿,这一滚竟然滚出足足有七丈之遥,一直滚到了庭院中央才止住。董大少却也毫不客气,紧随而上,黑蜘蛛刚刚狼狈起身就见得董大少一只脚踢得上下翻飞,尽往面部招呼,他横兵相抵,铁杵打在其小腿之上竟发出金属相碰的清脆鸣响,手中震得虎口发麻,险些丢掉兵器。
他既优势尽失,再难觅得反攻的机会,只得老老实实地见招拆招;两人一个攻、一个守,董大少虽占尽了便宜,怎奈这全身黑衣打扮的怪物闪转腾挪、身法伶俐,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
但黑蜘蛛却不这么想,对手凌厉的脚风呼呼作响,刮在他脸上有如刀割,若是稍有疏忽必然会命丧当场,如此僵持下去,到头来吃亏的只有自己……他眼见得董大少用脚如手,不仅劲道十足,而且灵活多变、收放自如,心中只盼望对手力衰落腿,好乘此空隙反攻其上盘,扭转战局,这便是:以攻代守,上上之策也!
然而,董大少之腿力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只脚悬于半空连续发招,一刻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片刻,黑蜘蛛的身上挨了数下,受伤的左臂亦是如此,不禁隐隐作痛,行动大为迟缓。
这两人攻守之间高下即判,但对于在场诸位来说,董大少固然腿法了得,黑蜘蛛却也是非比寻常了:因为他们清楚,如果换了自己上去,无论对谁,恐怕都很难走上十招以上。众人此时看得心惊肉跳;老乞丐这辈子也没见过有人能像董大少那样把腿法用得纯熟如此,要知道南拳北腿的要义就是:把拳练得像腿样迅猛有力;把腿练得如拳一般灵活自如。话虽这么讲,但要真正练到那种地步,所付出的辛苦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办到。董大少当然为此没少流汗,不过他天赋异常又有高人指点,所以只用了短短的四年时间就达到了今天这等境界,至于那位指点过他的高人正是小泥巴的养父“关东四只手”孔放翁,其人古稀之年,名为小泥巴的养父,实则可以做他的祖父了。建文四年,燕王朱棣假借靖难之名,率兵攻入南京城,逼死建文帝自己登上帝位,一时间仁人志士纷纷口诛笔伐,朱棣大怒杀数人,反而招致更加猛烈地抨击,江湖好汉但凡尊儒重道者皆奋起反抗,奈何永乐帝威逼利诱,再加上他素来知兵善谋,不消数日就把这些游兵散勇打压下去,而这位孔放翁正是其中的重要人物,兼有叛徒出卖,供出了他的底细,不得已孤身来到关外躲避官军。眼见朱棣根基渐稳,再无回乡之望,便也静下心来专心研究武学,也就是在这么一段时间里,他悟得少林腿法的真谛,只可惜年老力衰无法亲自实践。后来,收养了一个弃婴,就是小泥巴啦,本想让他继承衣钵,怎奈何小泥巴不喜挥拳踢腿、舞刀弄剑,而且身体条件也不尽如人意,李放翁也就不强求了,只是偶尔交了他一些防身逃命的功夫,小泥巴少年心性自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人家好说歹说才把一些轻功步伐零零碎碎地交给了他,只觉得比自己练功还要费劲百倍。再后来,也就是四年前老人家遇到了于关外寻妻未果的董大少,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年轻人,并且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都传给了他。初期,董大少思妻心切,还不怎么愿意去学,后来抵不过老人家一片好意和殷切希望,心里也明白,这人海茫茫中要找一个不想见你的人难比登天,也就静下心来习练起来,他本就是武学奇才,又对腿法颇有心得,不消数日就对这一套别出新裁的腿法产生了兴趣,同时也对老人家佩服得五体投地,暂时忘却了寻妻未果的伤痛……
四年后,老人家已再无武技可授,便把小泥巴托付给董大少,自己归乡养老去了。(此时朱棣迁都北京,南京城已然成了陪都,再无重兵把守,朱棣也无心理会那些曾经造他反的江湖人士。)董大少带着小泥巴身处他乡,不免又想起了贤惠的妻子,便又四处寻找起来……
这些隐秘,在场的各位当然不会了解,他们只当董大少真的如传说那般神乎其神,都以为他是天生奇才自学而得,哪里知道其背后的辛酸和汗水。
黑蜘蛛一味躲闪,被压制的透不过气,从庭院中央被逼到了墙脚,又从墙脚被逼到了祠堂内,眼见再无退路可循,突然狂吼一声,一边急撤两步,一边冒着被踢断胳膊的危险,举起了手中的铁杵,用尖利的铁爪子狠狠戳向了左肩——不是对手的左肩,而是他自己的!
铁爪撤开的时候,带出了一大块鲜红的血肉,血水如泉涌一样喷渐出来,不一会就由鲜红变成了紫黑——这本是极其惨烈的情境,观者尚不忍睹,而受者之痛就更可想而知了;但是,奇怪的是,黑蜘蛛他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痛苦的表情,反而显得十分陶醉,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欢快地跳动起来,眼珠儿上的黑色一点点淡去,最终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幽碧,与他脸上超乎“世俗”的诡笑交相辉映……
祠堂外的几位都看得目瞪口呆;董大少更是忘记了进攻;焦娇等人则大受鼓舞;
片刻之后,黑蜘蛛变得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绿眼睛里喷涌出某种略带疯狂的光芒,很快这种光芒就笼罩了全身上下,乃至一言一行……
“我咬死你!!”他白森森的牙齿缝隙里挤出了这么一句刺人耳膜的尖声细语,完全失去了人类所具有的任何音色——他成了一头真正的“狼”,而后的行为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一个八尺高的壮汉像野兽一般压向董大少,其身法之迅捷我们恐怕只有在森林里才能见到,而更令董大少心惊的是,任凭他如何拳打脚踢,这个“怪兽”都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痛楚——他整个人已经进入了不可理喻的癫狂状态。
你不能打倒对手,就会被对手打倒——这个道理再明显不过,尤其是当董大少竭尽全力踢了对手数脚之后,对手却显得毫发无损(事实上,董大少都听到骨碎的声响,然而黑蜘蛛的反映却好像碎的不是他的骨头),而对手只还他的一拳正中胸口,就痛得他差一点背过气去的时候,便最能体会了。
焦娇开始喝彩,虽然她喜欢这个终年都套在黑色阴影里的伙伴并不比董大少多一点,但是她还是感到畅快淋漓,毕竟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让别人拿去总不是件开心的事儿……她瞟了一眼身侧吓得目瞪口呆的丝丝,心里别提有多敞亮了。
“呼啦!”一声巨响,女神石像被撞翻在地,董大少的身体像烂泥一样瘫倒在侧,嘴角开始溢血,胸口鲜红一片……不过还没完,黑蜘蛛又不知疲倦地扑将过来,这一次董大少真是无力回天了——他慌忙地扫了一眼身边,一无长物……此刻他多么希望手中有一把锋利的刀剑,他明白:再凶猛的野兽也敌不过刀削剑刺,只恨他自视甚高以为单凭双拳两腿就能纵横天下,如今想来悔恨晚矣……
人在面临死亡时会做些什么?我想,到那个时候,脑袋里大概都是一片空白吧,别人且不论,至少当黑蜘蛛坚硬的拳头向董大少脆弱的脑袋瓜砸来的时候,他就是闭上眼,随手到处乱抓,抓到什么,什么就是武器。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他只抓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包裹——就是一直贴在背上的那个又脏又臭的麻布袋子。扮流浪汉、扮村夫这玩意还可以,要是当成救命的武器可就是蚍蜉撼树了。不过这也由不得他,眼下就这么个像样的物件儿了,说什么也得挡上一挡。
只听得董大少怪叫一声:“出来吧,套子!”猛地一挥,包裹就像棉花撞石头一样被弹了开来,但是奇怪的是,黑蜘蛛却踉跄了两步愣在当场,嘴角上疯狂的笑意瞬间凝结,眼里的绿色一点一点淡去,光洁的脖子上一道红线蔓延开来,片刻就渗出紫黑色的液体,“你——”黑蜘蛛指着董大少的包裹拼命地说出了这个字,然后晃了一晃,栽倒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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