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震家所居住的大院在本地是非常出名的,现在话叫豪华别墅,但是老一辈人都叫它土碉堡,倒不是因为盖成了碉堡,而是形容保安防备的严密性和碉堡有一比。进出大院有三个门,正南方位的是大门,平时不开,只在迎接重要宾客的时候才用,自家人进进出出也习惯走正东、正西两个小门,就为图个方便。三个门都设有岗哨,每岗四人,每天三岗,二十四小时均有人把守。每个门内行百米都有一处小屋,是保安人员的值班室,其实也都是些帮里的喽啰,每天在屋里玩牌耍钱,但是严禁喝酒,为的是有紧急情况时可以随时调用。再往里走,过了一片鱼塘,就是一幢“山”字型的连排别墅小楼。正中最大的一间,楼下是会客室,楼上是老爷子陈占山的起居室。东边一间是陈震一家三口,陈东平一家则住在西屋。
这个时候,呆在自己卧室里的陈震正面露狞笑,只要一回想起那天老叔跟自己说的话,内心就兴奋地难以自持,或许还有一些紧张。
那天陈震被陈东平招手叫走,随后被带进了陈东平的书房。这是上学以后,陈震第一次进入老叔的书房,陈设倒也不稀奇,无非就是写字台、书柜一类的,只是大白天的屋里竟然拉着窗帘,这使得陈东平的面孔在陈震的眼里变得有些神秘。陈东平从软中华里抽出两颗烟,递给了陈震一颗:“我知道你会抽烟。”陈震毕竟还是个刚上初中的学生,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点着以后熟练地吸了一口。
“我大哥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在家里光明正大地抽了。”陈东平说完之后也点燃了香烟,后续却没有话了,屋子里陷入了寂静,只有两个人嘴里的烟头在交替地闪烁。
陈震听到老叔提起自己的老爸,心里一震,隐隐约约觉得接下来老叔还有后话。果然一支烟抽到了尽头,陈东平把烟蒂按在烟灰缸底部狠狠一转,开口对陈震说道:“今天老叔要和你做一次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有的内容是不应该被别人知道的,所以我相信你不会对第三个人说的。”
陈震猛的被扣上了一个男人的帽子,心里不禁有些激动,但是听到老叔的语气着重在“第三个人”,心想这显而易见说的是自己的母亲,便有些拿不定主意,因而动了动沙发上的屁股,没搭腔。
“老叔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能力我心里明白,你要远远比你的同龄人成熟。而且到你和你妹妹这一代,只有你这么一个小子,家里的事情早晚要交给你做。”
这句话无疑说到了陈震的心坎上,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现在你爸还在里边,看情况想出来不那么容易。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反倒是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老叔可以带着你慢慢熟悉家里头这点事,就是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想的,而且……”陈东平故意拉长了声音。
陈震明白了老叔的画外音,又被突然抛过来的这张大饼很感兴趣,迫不及待地表态道:“老叔你放心,只要你不让我说出去的,我谁都不告诉,包括我妈!”
陈东平微笑着拍了拍陈震的肩膀:“不是老叔对你妈有意见,而是她们女人总是觉得孩子永远是孩子,总也不想放开手。可是什么都不让干,什么都不许接触,你们怎么才能成长起来呀?你爷爷打江山那会,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这句话再一次说到了陈震心里,想想母亲平时总是唠唠叨叨,约束自己,一瞬间,竟然感觉自己和老叔之间的关系近了好多。看着眼前这个头一个把自己当成男人的人,陈震坚定地说:“老叔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陈东平赞许地伸出了大拇指,“要的就是这份自信,这比什么都重要。至于经验和历练都可以慢慢积累,只有自信是天生的,培养不了的。”
陈震被夸得飘飘悠悠,不知东南西北,想想自己已经算是个男人了,就毫不犹豫地又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自己点上了。
“眼下老叔有两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陈震弹了弹烟灰:“老叔你就说吧,干什么都行。”
“第一件和你爸有关。老叔不能看着咱们家人在里边蹲着不管,可是你爷爷认识的那帮人都不讲究,说什么风声紧,让再等一段时间。等个JIBA!”陈东平突然大吼一声,吓了陈震一跳。“要是还得等的话要他们干什么用?这么多年他们吃的用的拿的还少了吗?现在出了事都不管了。”
陈震听得也十分愤然:“老叔,要我说找几个手脚利索的,干脆先弄死一个,叫别的人也知道知道不办事的后果。”
陈东平用眼角瞄了陈震一眼,心说到底是个孩子,太嫩,嘴上却说:“现在局势对咱们家不利,这些事等过后再说,要紧的事是先把你爸捞出来。而且这些人咱们家养了好多年,死一个都是损失。”
“老叔,那怎么办?”
“要先玩点手段。”陈东平神秘兮兮地说,“咱们家手头留有这帮人的把柄,只要用把柄威胁一下,他们不想办,也得办。不办,就把这些把柄公开,让他们身败名裂。只可惜证据不在老叔这。”
“在哪?”陈震急切地问道。
“这就是老叔要你办的第一件事。这些年来往的秘密账目都在你爸书房的保险柜里,密码我知道,只是如今你爸在里面,钥匙在你妈那,我总是借钥匙毕竟不方便,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给老叔配一把。”
陈震心里明白,自己的母亲对于这个小叔子是有意见的,看来配钥匙不能叫母亲发现。再想想老叔也是为了把自己老爸弄出来,等到老爸出来,把这事告诉他,直接换个保险柜就完了,没什么损失。“老叔,这事交给我了,只不过得有好机会才能不被我妈发现,争取这一两天就搞定。”
“恩,这是一个事。第二个事,”陈东平压低了声音,“老叔在马崽子家安排进去一个司机,已经好几年了。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负责叫你的同学打听清楚,这次暑假马崽子全家去哪旅游,什么时间。老叔负责叫那个司机把他们的车‘处理’好,给他们来个交通事故。”
陈震心里一个激灵,这可是从小到大参与的第一件大事呀,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竟然浮现出“谋财害命”四个字,虽然这四个字并不贴切,但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之后老叔又说了些什么,自己怎么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陈震都不记得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天,可是陈震每想起这事还是会心跳加速,在学校里看见马洪江的时候也低着头刻意回避。今天,陈震终于稳住了心神,想通了一些。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况且离假期还远着呢,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搞到钥匙。
……
经过几天的观察,陈震发现母亲装钥匙的那个钱包总是不太离身,基本没什么机会偷出去配。而星期天的中午,陈震发现,机会来了。
钱包就摆在母亲卧室的床头柜上,而此时,母亲正在里间的浴室里洗澡。一般情况下母亲这个时候都会睡一会儿,晚上睡前才会洗澡。今天不知怎么了。陈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是个好机会。他拉开钱包,把那把十字花的保险柜钥匙卸了下来,再把钱包拉上,摆回原位,就一溜烟窜了出去。
从西门出去,拐个弯,道边就有一个配钥匙的小摊,这个地方陈震早就打探好了。如果配得快,自己再跑快点,回去的时候母亲应该还没洗完。
可是跑到地方,陈震傻了眼,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配钥匙车,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钥匙,老板却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大中午的,街上也没几个人,只有马路对面有个卖西瓜的老太太正拿眼瞧着陈震。陈震火急火燎地冲老太太喊:“配钥匙的哪去了?”
老太太说:“去那边公厕解手了,你等一会人就回来了。”
陈震顺着老太太的手看过去,几百米开外是有个公厕,大白墙上一边歪歪扭扭地写个“男”,另外一边是个“女”,“女”的右边不知道是谁给添了个“干”。老太太就看见陈震一路飞奔进了“男”的那边,没过一分钟,连拉带拽地把正系着裤子的配钥匙师傅拖了出来。
配钥匙的师傅是认得陈震的,听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自己也没敢回嘴,跟着陈震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两分钟不到,钥匙配好了,陈震甩下五十块钱就跑。师傅赶紧喊:“十块钱!十块钱!”
“不用找了。”头也不回的陈震留下了这四个字。
“呵呵,老李你今天赚了呀。”马路对面的老太太笑着说。
“这事要是天天有就好了。你还得帮我看一会摊,”老李把钱装进口袋,“还有一半没拉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