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得下,被灵拜访过的室内,没有想象中的狼藉,无非是凌乱了一点。天没亮,蜡烛却已经燃灭殆尽。院子里的水斗由于竹筒内水的重量扑嗒地一倾而下全部流入了水池。水斗的计时征兆着黎明即将来临。
我和源希臣坐在室内,一夜未眠。
“未来,玉石明子夫人会来吗?”源希臣开口淡淡问道,拾起了自己身侧的桧扇。很是优雅地拉开。
“不确定,不过既然作为这里的女主人,就该有对待客人的礼貌。我想她应该会来。就算不把我们当成客人,也该来看看一夜除灵的结果吧。”我支着腿靠在室内的一张屏风边上,打了个呵欠,哎……还真是累,居然一晚上没得睡觉。
“那你是怎么肯定结界被破坏这件事情和这位藤原夫人有关系的?只是一颗有些血腥味的佛珠似乎并不能代表什么。”
“并不能代表什么?你说的对。这个证据一点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点了点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而且还可以告诉你一个事实,我现在……一点把握也没有。”
“什么意思?”源希臣看着我摊手皱了皱眉
“意思就是说,从头到尾我只是在猜测,从你只字片语的巫女这个讯息,还有结界被破坏方式拼凑出了一个臆想中的真相。”看了一眼一脸惊讶的源希臣我笑了笑,“所以把玉石明子夫人当成是整个事件的谋划者。这个定论,还为时过早。她最多只能说嫌疑很大。”
“呵呵……但是既然没有把握,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有自信一样。”源希臣被我的话弄得愣神了好一会儿,一开口语气里就有些玩笑味,“我原本还以为你已经看透了整个棋局。把握十足。看来我高估你了。未来。”
“你所说的看透那是只能旁观的观棋人,可是我们现在却是可以改变棋局的下棋人,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至于你说的自信,是因为我有这把伞做我的后盾。”
我轻描淡写道,伸手向朱砂色的伞面拂去,被同样探手过来的源希臣触碰到了手背,一抬头,对上他狭长的丹凤眼,下意识地低头连忙又缩了回来。
“这把伞?它能告诉你什么?”
源希臣似乎对于我的反应没有多大的在意,只是瘪嘴笑了笑,继续问道。
“不是死人就不会说话了。其实死去的人才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我拍了拍衣衫上的轻尘,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向门外。刚好撞见一个早起的侍女。顺手拉住了她,
“麻烦小姐,去帮忙在下通知一下夫人,就说灵收复了。还有您家公子,可以的话请把他也请来这里。”
“现在那么早,恐怕夫人还在休息……”小侍女抬头看了看头发凌乱,脸色有些苍白的源希臣和我显得有点慌乱,大概是听说了右大臣带着阴阳师来除灵的消息。
“你不用害怕,灵被收复了,就在这把伞中。”源希臣一见到这种情形适时从我身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把收复着雨女的油纸伞。“你看!这样!您还在犹豫不可以回禀了吗?”
“好,好的,小的,小的这就去禀告夫人。”小侍女一看见源希臣手里的“异物”递近,忙不迭地倒退了几步,变了脸色。立刻应承着抬脚快步离开。
“不用那么夸张吧!”我低低笑了一声,“女孩子可真是胆小的多。”
“哦?难道未来不是女孩子吗?”源希臣握住纸伞揶揄道,片刻笑颜一敛,“不过你把夫人请来我还能理解,为什么就连一平君你也要找来。”
“只有一个主角是完成不了一个故事的。”我看着他一脸的认真,习惯性地摸了一下脸,居然感觉有些发烫。
“不亏是安倍晴明大人的弟子,这个灵收服了?!”
藤原府邸,毗邻着除灵房间的花厅。穿着玉兰色十二单衣的藤原夫人玉石明子把一杯茶放到唇边,脸色安详地不带一丝刻意的做作。瞄了一眼放在矮几上的纸伞。不动声色。她的身后惯常地站着的是她的贴身侍女文姬,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我莫名感觉文姬的脸色不是很好。
“是的!夫人!”
“那还真是感谢两位大人。”
“夫人不用客气,不过,这个灵有些凶悍,收复时出了点问题而已。”我接过侍女文姬递来的一盏茶,礼貌地回道,无意触碰到她有些汗湿的手。
“哦?”抵到唇角的杯子放下,撩拨了一下耳鬓的发丝。“出了点问题?什么问题?”玉石明子有些诧异的问道,抬起头很快盯住了我的脖子“您的脖子……?难道是……”
“哦!不过是点小伤而已。”我摸了摸脖颈,继续道,“我们那么早打扰夫人还有一平君是想请两位来看一出戏。”
“戏?!呵呵……安倍大人可真是风趣,把老妇那么早叫起来就为了邀请我看一出戏?!”
听到这里她霍然抬头,注视着还在沉睡中的藤原一平。只是微笑,“不知道,安倍大人要演一出什么戏呢?”
“据说夫人年轻时是京都斋院的巫女。”我粲然一笑,抬起眼看了一眼保持缄默的源希臣。“在下想夫人应该懂得一些阴阳道的术法吧。”
“您的戏和阴阳术有关系?!”阴阳术这几个字显然让这位妇人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睛微微暗淡了一下,片刻抬起头看着我,
“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想大家都不习惯拐弯抹角。安倍大人,您是不是觉得老妇与犬子和这个灵有关系。”
“这……”
人有时候一旦直白得过于坦率反而会让人异常尴尬,预期中玉石明子不是应该有所慌乱的吗?但现在的局面竟然诚恳得让人无法怀疑了。这是什么状况,我微微蹙起眉头,片刻摇了摇头,
“我是怀疑您夫人,您现在的态度虽然很诚恳但是在下无法排除……”
“既然您觉得老妇的坦率无法让您相信的话。安倍大人,我想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方法,也只有您所说的这出戏了。”
玉石明子坚定地说道,隐约在眼神里闪现过一丝自信的光彩,我是不是推测出了问题。目光变幻着看了一眼源希臣,他朝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安倍君,夫人这么大度您就把这个真相揭开吧。”
“那么……也好。”我拿起纸伞,“各位!等会儿看到的都只会是一个幻境,所以不要过于在意其中的任何变化。阴阳术里有一种读心术,启用后,就会窥探到怨灵生前的执念所在了。”我抬起手,安在了纸伞上。刚要把一张符咒贴上去,突然,
“不,不可以!”一个声音意外响起,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雨伞已经被一把抽离,
“文姬,你做什么?!实在是太无礼了。”
定神一看,只见文姬后退着步子,慌乱地摇着头,忽然像想到什么,神色微微一变,一阵懊恼的后悔。然而已经无法收回这个举动。
“对不起夫人,不可以。”她神色慌张地一直往后退却,一直抵到了藤原一平沉睡的榻榻米
“你做什么,把伞还给大人!”
“不可以,不可以……”
“你在说什么文姬!快点!我命令你!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说这个灵和你有关?!”玉石明子清丽的眉宇间闪过属于一丝傲然的威仪,不由地拍案站了起来,“你把话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无故要把伞夺过去!”
“不可以给你们,这个真相就让它永远沉默吧。”她看了看自己了无退路的背后,狰狞地一笑,拉出了放在室内的一把太刀,高高举起欲狠劈下去。“只有这样才没有人会知道真相。哈哈哈哈哈,一切都将结束!”
刀尖滑落小心地避开封印的符咒,很快在伞上拉开一个口子,这个女人居然懂得毁灭灵栖身的物件从而来达到消灭灵体的方法。她的动作虽然近似癫狂却没有胡乱地破坏伞上的符咒。
“你竟然懂得这种做法?!”看到这里我不由失声道,“那么昨晚的那个结界也是你的功劳吧!”
“哈哈哈……你以为只有你们这些阴阳师才懂得术法和巫蛊吗?错了!不过这要感谢你玉石明子夫人。”
“我?!”
“是啊,要不是您当巫女期间在学习术法时,对我因为年纪幼小而毫不避讳,我也无法知道那么多。不过一切都晚了。”
刀刃向下,很快在愣了片刻以后,文姬又高高地举起。嚓地一声,刀光一闪。就在大家以为这把伞要被劈断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它居然停在了半空。再仔细看的时候,一条鲜红的液体像小蛇一样蜿蜒地由刀尖滑了下来。很快在地板上化成了红色的梅花点点,是血……?!一只苍白的手握着刀刃。鲜血正是从掌心流淌而出。
“够了!”
藤原一平瘦弱而修长的身体不知道何时从病榻上支撑了起来,打断了这毁灭性的一幕,声音冷冷的。狠狠地把刀甩转向空中,一条弧线,太刀“啶”地一声倒插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