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幽幽地下,卧室里寂静地可以听见空气在耳边流动的声响,门外的杉木板上刺啦地传来一阵衣服拖地摩挲的声音,移门被吱吱地拉开,一团阴森的蓝光伴着水珠的滴答声音,一缕黑色的头发飘了进来……
我眯眼看了一眼源希臣,他已经按照先前的吩咐面墙侧躺好,依稀的烛火里,从薄薄的隔纱竹帘后,我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放松的体态来看。这个家伙好像很从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灵。甚至很有可能是一个恶灵。
静静的等待中,不多时森蓝色的阴光从移门飘了进来。一个人形已然出现在了卧室中。从灵本体的幽光里可以看清楚它的面容。
是个女人。面容姣好,七尺的青丝衬着一身月白色的十二单衣,那是种说不出的凄凉的惆怅,是啊……很美的一个女人,只可惜她惨白的面孔和近乎濒临暗紫色的唇瓣却打破了整体的和谐。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和人类不同世界的异物,再加上它手中那把朱砂红的油纸伞,如此的景象,在此刻静谧的雨夜,活生生地就成了一副扭曲的鬼画。
它低头俯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侧躺的源希臣,意外中。居然放下伞,屈膝跪坐了下来。一只指甲呈现漆黑色泽的纤细的手,从衣管里探了出来。向源希臣伸了过去。
先是从脸颊开始,一路游离地划过脖颈。然后是墨黑色的狩衣……
它的神色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符合灵的温和。
这个……是什么意思?怎么像是对恋人的爱慕呢?我想着缓缓地低下了头,人的执念无非是两种,因仇而衍生出的恨,因爱而转变为执念的逗留。那么它会是?……一个雨女。雨女!……难道是?!一种大胆的猜测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就在猛然抬头的那一刻。我却吃惊地差点跌倒——源希臣……竟然不见了!!
不可能!!我明明设下了结界。除非,除非他没有遵照我的意思,开口说话了。
就着昏暗的烛光,我敛息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境。这种意外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握紧手里的桧扇,我坐在软席上。目光开始四处搜寻。没有,什么也没有,卧室很静安静得有些诡异。这种气息很不正常……
室外的僧都还在水滴作用下滴答滴响着,啪嗒!……啪嗒!……浓浓的湿气让人有种幻象的感觉。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随后声音变得开始急促,是外面的僧都,在外面吗……它?还有……他?我支起身试探性地正要起步,突然。感觉脖颈一冷,一个侧脸。瞳孔收缩了一下。实在无法相信——
“你!源希臣!怎么是你?!”
只见源希臣诡异的脸上带着一抹狠厉的微笑。刹那间我的脖子就被他有力的双手掐得死死的。一下子呼吸骤然困难。
“那个女人还不够吗!还不够吗?!死了还不肯放过我吗?居然请阴阳师!居然请阴阳师!”
“你……你说……什……什么?!”我被勒得几乎感觉有些眩晕,好厉害的灵,那执念居然能够突破结界。
“你不知道吗?居然不知道也会来帮忙……哈哈哈……你是为了谁帮她的,是为了谁?!!”
刺耳而沙哑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源希臣本该有的蛊惑的磁性,那稀拉的破布娃娃一样的声音是那个女人的。
“你是……谁?为什么……会来……藤原……一平……”
压制下的无法呼气让我已经开始出现眼前暂时的失明,源希臣男人的手劲自然力道很大,加上现在被怨灵附体。下意识中,我连抽出符咒的机会也没有了。可笑!就要这么死了吗?死在一个被晴明鄙薄的雨女,这种微弱的灵体的手里……
这种微弱的灵体?!不对……是什么造成它的执念产生这么大的力量的,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应该可以试试。我不可以就那么死了。兀自睁开准备受死的眼睛,我用最后一丝力气面对面色狰狞的源希臣说出了一句断续的话。
“你不想……知道……藤原……一……平……现在……在……哪里吗?”
瞪大了眼,我做好了赌命的准备。可是……
“藤原一平?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居然更加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手劲的力道加大了一倍。“藤原一平……”
可恶!错了吗?这次居然真的要死了。我的心里暗道。有点意识在慢慢地失去。就在我完全做好坦然死亡准备的时候。很意外地脖子的冰凉感觉慢慢地消失了。睁开眼,居然发现被附身的源希臣已经站直了身体,对着地板上那把朱砂红色的油纸伞愣愣地发着呆。
“藤原一平是个好人,他曾经说过的要让我当他的妻子。”
“可是你现在的做法却让他也快死了。”
“你说什么?他快死了?!”听到这句话,她的双手又不由地伸了过来。然而这次我已经没有机会让它袭击了。
“灵和人类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你现在只是一个雨女……”
话说完,一连三张五芒星桔梗符印已经稳稳贴在了那把朱砂色的伞面上。源希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绞痛的神色,无法动弹。我撑起身子把伞张开在他头顶,一句咒语随口溢出。
“何鬼不走!收!”
“嗖!”地一声,朱红色的油纸伞从我手里挣脱悬浮在空中片刻,一道蓝光自源希臣体内飞出,进入伞中。吧嗒一声,伞在空中自动收拢,摔在了地上。
接触附体的源希臣直着的身体这才软了下来。混混地倒退了几步,他扶了一下额头。再次抬眼看我的时候,眼神很是清明。
“你的脖子怎么了?”这是他完全清醒后的第一句话。看着我脖颈一排紫红的五指印随后一步上前,将手伸过来。被我一掌拍掉。
“被“你”掐的。”我摸了摸脖子的酸痛处,咳嗽了一阵,睨了他一眼。
“我被附身了?!”
“嗯!不过我的结界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这个灵给冲破了呢?”我拿起了地板上被符咒封印的朱砂伞,
“三张五芒星桔梗符印的力量就能收复的灵体,没道理会冲破比三张五芒星桔梗符印更强的结界力量。”
说到这里我体力不支地晃了一步却突然感觉脚下有些什么东西咯脚。拿开鞋一看。居然是我给源希臣布结界时的一颗佛珠。
“你没事吧未来?这……是什么?!”他慌忙上前一步,扶住我,顺由我的目光也发现了地板上这颗浑圆的珠子。
“你早上来的时候是不是和我提过,藤原夫人是京都斋院的巫女。”
“是的,难道你怀疑……”
“不错!我非常怀疑。”
‘东方青帝南方赤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中央黄帝北斗三台天文五星妖魔封结。’这是晴明所教的一个引魔阵,除了可以把引入阵中的鬼怪的灵力束缚以外,对阵中人的保护作用虽然没有十成,九成是一定的。要想突破这个结界就连鬼王酒吞都要花些力气。一个小小的雨女怎么会有这种力量,除非被懂阵法的人破坏。思索着我不由地拾起了地上的佛珠。一股淡淡的味道扑鼻而来。不是檀香味。有些刺鼻
“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我把佛珠递到源希臣鼻尖,
“血腥味?!”
“对!不但是血腥味,而且还是人的血腥味道。事情好像并不是我们觉得只要收复一个雨女那么简单啊。源希臣。”
“你觉得是……”
“这个结界要是被人血污染的话就会失去灵力,在这里,在这个宅子里,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的也只有她了。”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伞,踱步道,“不过……她的目的好像不只是要把我们置于死地,让我们和它同归于尽大概才是她最终的目的吧。”我淡淡说道,感觉手中的伞不自觉地动了动。
“她有什么理由让我们死呢?”源希臣疑惑地问道,眼睛不自在地落在我的脖颈处,好像有些歉意“我们和她可没什么仇恨。”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源希臣,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晴明不喜欢多管闲事了。”横了他一眼,我捏了捏酸痛的脖子,“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好心在一些人看来就是恶意。有时候,一些秘密会让人发狂成魔。不过明天大概有一场好戏看了。”
我会让你大吃一惊的,玉石明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