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搅着杯中的咖啡,像是在搅着一个巨大的时空漩涡一样。算起来,诸多事情似乎已在不知不觉间转过了一个轮回。我原本的天然,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身边,而灵梦,却远离我而去。或许她说的是对的。她和天然,原本就是一个转盘上的两个极点,永远也不可能在某点交汇,就像是我曾经写过的一首诗一样。
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当往事已如过眼云烟/当你无助的背影从我眼前消散/当你我的一切都已留在昨天/我想对你说/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就像是带刺的玫瑰遇见恋人的手/即使美丽/也注定着是一场痛苦地遭遇/一场没有目的的奔波和流离
我一直寻找的天然陡然之间被我找到,竟使我对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在这之前,寻找天然是我的处世目标,那么找到天然后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我原本打算着一直找下去,就像是寻找着自己的信仰一样,但现在一切似乎都已经划上了句号。
天然,我该做些什么呢?我问天然。
也许,你应该在这里住下去。天然幽幽的说。
一直住下去?
不是,但也可以这样说。至少你应该等到你的朋友安天回来,你认为呢?
我沉默着,或许,天然是对的。
回到房间,我打开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系数取出。自从上次和灵梦旅行回来,我就没有整理过。我一件件的拿出来:眼睛,牙具袋,剃须刀,袜子。咦,这是什么?
我看着箱子里,脸上满是惊讶:里面竟然是一个和行程毫无关联的哑铃!我说这箱子路上怎么那么沉,原来如此!不对呀,这箱子明明是我自己收拾的,怎么会有一个五十斤重的哑铃呢?我的脑海中飞速地回忆着收拾旅行箱的场景:
我不紧不慢地整着行李箱,灵梦在旁边忙着打电话请假。
“哎呀,真是慢死啦~”打完电话的灵梦在旁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我一把拉开,三两下就整好了。
“对了,胖子,帮我倒杯水去~”灵梦边收拾边说。
“嗷~”我答应着。
“给你~”我将水杯给她,她喝着,眼角却掩藏不住笑意。什么这么好笑?我摸摸脸,什么也没有呀!
卡——镜头到此打住,那小妮子她在笑什么?!!!当时我还以为是在笑我脸上有东西,现在想想一切再简单不过了。这个死丫头趁我去给她倒水的空儿,将哑铃塞进我的旅行箱里,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我把它背了一路,你说她能不笑吗?
死丫头!我笑着,笑得眼眶潮潮的。
箱子里还有一件衬衫。这件衬衫是灵梦的,竟然也放在我这里!我拿起衬衫,但见一些花瓣已自袖口飘落,打开后,更多的花瓣自衬衫底部散开,打着旋儿落下,静静地落在法国地毯上,那些泛着清幽光泽的花瓣刺得我的眼睛暗暗作痛。
“灵梦~”我呼唤着那些花瓣。
一阵风吹过,花瓣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泰坦尼克号的搁浅。对,现实与记忆的搁浅,就像是埃及艳后将猩红的嘴唇印在凯撒的高脚杯上一样,数百年后便成了埃及战争的血的见证。
何等睹物思人,
一样值得留恋!
无尽的忧愁/如同魔罗酝酿的美酒/在天地相接的那一刻/注入我的心头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两个月过去了,我已在天亦心送走了炎热的夏季,迎来了法国梧桐的大片落叶。那些落叶无止境地铺满了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道。这段时间我经常和天然在一起,已经习惯于她的成熟与妩媚,我在试着忘掉灵梦,因为正如她说的,我不属于她,不属于这座城市。
和天然处在一起,有时候我也会产生一种错觉,她是我的姐姐,在用一种特有的宽容维护着我。她会在我赶稿子赶累的时候给我冲上一杯浓咖啡,然后轻轻地替我按摩肩部,也会在闲暇之余躺在我的怀里,用手指轻轻触摸我刚刮过胡子的下巴,笑着说我这是“挪威森林”。是啊,一恍惚,一瞬间,我们就已经垂垂老去了。
晚上,天然会睡在她先前的房间里,而我则是躺在床上想着灵梦,想着她撅起的可爱的小嘴和无辜的眼神。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想我吗?”灵梦问我。
“傻丫头,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呢?”我笑道。
当时的我只是将这当成了一个玩笑,没有仔细想那么多,现在想起来才明白了,原来灵梦早就知道可能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个傻丫头还是故作开心地陪着我,一直到我找到真正的天然。
“傻丫头!“我眼中泪光闪闪。
如此的生活有重复了半月左右,安天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估计是一下车就直奔我这里了,以至于连行李都没放。不过他的打扮可够时尚的,一身牛仔猎装,上面还留着几个大洞,看上去就像是与野兽赤手空拳地搏斗过一般。安天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搔搔脑袋说:“怎么样?巴西货,够味儿吧?”
“的确够味儿,要是再配杆猎枪就成了标准的牛仔了。”
“猎枪在巴西准备来着,可边境卡着不让过,手续又是一大堆,也就没带回来。”他停下来拿起茶几上的茶杯一口气灌下,看来渴得不轻。
“很累?”
“何止是很累?简直是累得要死!巴西的风俗可够刺激!”他咂咂嘴,回忆着,突然说:“哎,这边,你,怎么样?这几天过得好吗?”
或许是真累了,他的语序紊乱,我不得不用大脑重新把这些词汇编排造句。
“一般,每天吃着三明治薯条,喝着红酒,看着丝毫调动不起人的积极性的肥皂剧。”我说。
“这么颓废,你?”安天很是吃惊。
“是有点儿,但是有一件事确是办的相当利索。”
“嗷?说说看。”
“我一直寻找的人,你知道的。”
“你是指蓝梦?”
“对。也唤作天然,我把她找到了。”
“可喜可贺!”
“确实是可喜可贺!”
“什么时候能够见上一面?”安天边吃着桌上的苹果边说。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去的巴西的贫民区,回来怎么饿成这样!
“现在就可以,反正你我都没吃饭,叫上天然一起吃。”我说。
“求之不得,”安天贼笑着,“希望我的这位弟妹‘秀色可餐’。”说罢摆出一个***舍身炸碉堡的造型,这家伙!
“辽枫,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去餐厅的路上安天问我。
“这个,说来话长。”
“那你有机会一定得讲给我听听。这年头儿,有趣儿的事儿不多了,我都好长时间没听故事了!”安天像个流氓一样缠着我。
我给天然打了电话,天然听说安天回来了也很高兴,答应说一会儿就来。餐厅里到处飘着奶酪和红酒的味道。我和安天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他开始点菜。
片刻后天然姗姗而来。我忙起身介绍他俩认识。
“天然,这就是我的朋友安天,安天,这就是天然。”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安天睁大眼睛,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接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在他的嘴角荡漾开来;而天然的目光夜陡然间变得冷锐,但仅仅是一个眼神,片刻间她也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那笑容一闪即逝,以至于我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两位彼此认识?”我惊诧地说。
“哦……”安天往嘴里塞了一块儿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说:“我想是的,我们应该在很久以前认识吧。有多久呢?大概很久了吧?”
“是这样啊,”我回头看着天然。她神情呆呆地看看盘子,又看看我,像是附和似的点点头,随即笑了。
“我认识安先生的。”
然后两人都不在说话,只是一声不吭地吃着自己盘中的菜,我夹在中间感到莫名其妙。
变化陡然发生,我忽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悄无声息地逼近,像是忽然之间自己变成了一只野兽,四周布满着黑漆漆的枪筒。那种感觉促使我扭转头,眼前一花,一柄匕首已经迎面扑来。我伸出两指劈面夹住刀刃,但手指却被震得生疼,那扑面而来的劲风更是吹得我的发梢四散开来。
整个事件的前后持续不到三秒钟,是以正在低头吃东西的天然与安天并未发现。等他二人抬起头,看到的只是神色凝重的我和我手上的匕首。
“怎么了?”天然显示被这种场面吓到了,双手交握着问我。我无暇回答,只是向着匕首飞来的方向看去。那里除了服务员忙碌的身影,什么也没有。
“我又晚了一步,”我看着掌心的匕首喃喃地说。像是安慰我一样,安天拍拍我的肩,说道:“辽枫,我们是好兄弟,所以我会尽力保护你,直到——”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眼中渐渐趟出忧伤,像是暗河般的忧伤,环绕在我的周围,慢慢地流淌,最终淌进时间的漩涡中。
我不明白安天为什么会这样对我说,不明白他来自何方的忧伤。那些忧伤像是北海道的樱花,大片大片地落下,覆盖着安天的睫毛以及他坚韧的眉角。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想起安天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轰——我再次听到时空破碎的声音。凡尔赛宫巨大的镜墙呯然崩碎,碎成一地的流质。那些流质在如同金沙一般熠熠夺目的同时昭示着一些事情的无可挽回。
天然,你认识安天?我送天然回去的时候问她。
嗯。
很久之前吗?
嗯,只是认识罢了,没有过多的交往。
谈话到此被打住。
辽枫,今晚我想和你在一起,好吗?天然看着我,眼中满是温柔。
我点点头。
天然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地走到我身边,踮起脚,将唇印在我的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