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秦思还只是郁闷而已,现在的他简直是出离愤怒!
马侯?
为什么会是他?
他也算是“老同志”?
想起汤所早上说的那句话,秦思不由得怒火中烧。
当然,相对于今年刚满三十的秦思来说,三十三岁的马侯的确可以算得上“老同志”了。
可就算负责传统能源与新能源对接项目的张老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无意与小辈一争长短,办公室里依然有屡屡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论文,被称为“标王”的王军,以及身兼十三项专利技术,间接为所里创利上亿的林青两位不惑之年的猛将,怎么着也轮不到这个只动口不动手,而且还是满嘴歪理的马侯吧?
当然,真正说起来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动手……
秦思左手轻轻地搭在方向盘上,脚下轻点刹车,车子稳稳的以十码的速度由刚刚打开的电子路障里转进了旁边的小区——康桥半岛别墅区。
十公里每小时,是这座魔都著名的百年小区的最高限速。
车辆缓缓的穿过绿荫环绕的小区道路,悄无声息的在西北角一座外墙上星星点点的爬着绿油油的常春藤的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从身旁的副驾驶座上拿了皮包以及皮包上面的一张卡片,秦思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下车的时候,他习惯性的瞟了一眼车载导航仪上的参数显示:
本次行驶距离:36.8公里
最高时速:64公里/小时
平均时速:51公里/小时
虽然怒火丝毫未减,车速却依然保持了平日里的水准。
理智和情感,秦思一向分得很开。因为愤怒而去飚飞车这种漠视生命的冲动举动,向来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然而就是这样的秦思,今天却忘记了带钥匙出门,可见当时的他郁闷到了何种程度!
傍晚的别墅小区依然安静,丝毫没有晚饭时间本应有的嘈杂,即使这种联排别墅的间隔只有区区十米。
但安静的环境并不能消除眼下的燥热,刚刚从冷气充足的车内出来的秦思感受尤其强烈,特别是胸腔内依旧跳动的怒火,似乎被这见鬼的天气又加热了几分。
快走了两步,来到门前,随着秦思的手掌划过门口的掌纹辨识器,扑面而来的一阵凉意,才使他似乎感觉好受了些。
习惯性的在玄关更换了鞋袜,秦思放下了皮包,手里却依旧捏着那张卡片向更衣室走去,一边走,一边扯下了卡片的封套。
那被秦思夹在指间的红色封套上赫然写的是:
马侯先生升迁之喜!
这是刚才秦思下到一楼,费劲的挤进人群中确认那布告栏上的信息时,被布告栏前衣着清凉的小美眉塞到手里的。
望着手里那张装帧精美的卡片,秦思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家伙果然还是……动手都动在这方面了。
卡片上几行飘逸的行书,一看就是马侯亲笔所写:谨以此物,敬献于识我之伯乐,并与大家同乐。
一句话,就把大家和“伯乐”都放在同一水平线上一视同仁,果然高明。
虽然大家都清楚,事实也许并非如此。但是心中的感觉,毕竟还是不同的。
打开两折的卡片,里面一张淡绿色的纸片映入秦思的眼帘……
怪不得,一向矜持而清高的知识分子们,竟然也像抢购春运火车票时的返乡人潮般悍不畏死。
“史蒂芬.霍金,2019年11月上海科技馆,《宇宙的起源》演讲会,入场卷。”那张纸片上这样写着。
年近八十高龄的英吉利著名科学家,被称为“宇宙之王”的霍金来帝国的唯一一场演讲两个月后在上海举行,三个月前就已经一票难求了,黑市上炒到了三千一张的高价,而且还有价无市,想不到马侯竟然把它当成赠品赠送。
合上卡片,秦思顺手把它扔到了更衣室的梳妆台上,并脱下了那件在今天已经忽干忽湿几次的衣服。
这马侯,还真是大手笔啊!
其实秦思和马侯的关系,并不像石燕妮——或者说在大家心目中那般,像死对头一样水火不容。
相反,对于马侯的才学,秦思是认可的。甚至有些时候,还是有些钦佩的。
因为对大多数理论,尤其是经典理论方面,马侯都有着其独到而且妙趣横生的见解。
就拿库仑定律来说吧,马侯是用人际交往去解释它的:
“人际交往是遵从库仑定律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其强度和我们个人的电荷量——也就是个人魅力成正比,与距离的平方成反比。”
如果仅仅解释到这里,也就没事了,可马侯偏偏还有下文: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说说这最关键的一环——电荷量——也就是我们的个人魅力。
这个人魅力呢,无外乎外貌,气质,金钱,权力等等等等……
而其中最重要的呢,就是权力,接下去是金钱。
说到这权力呢……”
然后,这引申出去的内容,就开始天马行空的占据了绝大多数的时间,如果没人喊停,马侯就能一直滔滔不绝的讲到下班为止。当然,如果要他下笔,理论联系实际的分析一番,他是决然不肯的。
“我是天才型的纯理论研究者。”每逢最后,马侯都要以这句话作为点睛之笔,点明主题。
而秦思是典型的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帝国开国皇帝一百余年前的名言当做座右铭的实验型研究者,当然对马侯如此的行径不屑一顾。
在生活中,注重人际关系、有了闲暇经常组织大家去腐败的马侯和性喜自由、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秦思自然又是格格不入。
总之一句话,两个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
原本这样的关系也没什么,即使马侯当了秦思的顶头上司。
然而一切都因为那个在帝都举办的第五届国际科技创新论坛而完全不同了。
以秦思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傲性子,是绝不会为此去求恳马侯的。
更何况,就算秦思肯放下自己的骄傲,马侯也未必会卖他这个面子。
这才是令秦思如此愤怒的根本原因!
亏他刚刚才从早上的郁闷里走出来,原本他还有进一步的想法,如果是和他关系较好的林青林姐当选,他甚至会求她戴上微型听筒,以便随时听取场内的讨论并随时提出问题——这几乎就与实地参与没什么分别了。
即便是没什么交情的王军折桂,他也会按照原定计划,拟一份目前想要讨论的问题交由他带进场去。
毕竟,研究这个课题的人还是太少了啊!
若不是这个所内还在坚持研究这一课题的只有自己一人,放眼帝国内部,也只有寥寥数人参与其中,而且,论进度秦思还是走在最前列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宝押在这全国只有数十个名额的世界顶级能源论坛上。
传统能源效率,早在上世纪就在千锤百炼的使用中被判定难以提高了;而诸如原子能,风能,太阳能此类新能源的效率——这个世纪初的朝阳课题——到如今也逐渐走向夕阳,提升的可能性日渐降低。
而新能源开发此类发展潜力十足,容易出成果的项目,依旧进行的红红火火,如火如荼。
即使这个新能源效率研究课题的研究经费超过了研究中心其他四个项目的总和,愿意留下的人还是只有秦思一个。
毕竟,成果才是一个研究人员的生命啊。在这个日渐浮躁的社会里,面对着一个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成果的课题,人们不跑才怪。
可马侯的当选,彻底地浇灭了秦思仅剩的希望。
##############################
“叮铃铃……”
心里的怒气充斥,懒得做饭的秦思叫了外卖,这会儿正在把最后一口外卖往嘴里塞,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顿时,那口饱含蛋黄的鸡蛋开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起来。
匆匆忙忙的抓过手边的水杯喝了几口水,噎在喉咙的鸡蛋终于下去了大半。焦急的秦思来电显示也来不及看,便迅速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道:“喂,你好。”
“哥~~,才几个月没见,你就这么客气了啊?”一个娇柔的女声从话筒中传来,略带磁性的慵懒语调中透着几丝撒娇的意味。
听到这个声音,从所里出来就板着个脸的秦思终于展露出了笑容:“呃,是灵儿啊……刚才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
“哟~~”对面的声音立刻变得神秘起来,“接电话不看来电,这不像你的作风么,臭哥哥。对了——你的声音怎么突然间这么有磁性了?”
“咕嘟……”秦思又喝了口水,努力地又牺牲了一大块口腔黏膜,终于咽下了喉咙里剩余的食物;他清了清嗓子,接着哭笑不得的抱怨道,“你这丫头,还不是被你突然来的电话噎到了正在吃饭的我。”
“嗯……有问题。”对面的声音更加神秘了,“这么晚才吃饭……一定有问题……去K歌了?”
“没有。”
“去打机了?”
“没有。”
“不是这么没新意吧……?”话筒对面的灵儿撒赖似的拖着长音,“又是加班?”
“没……”
“嗯~~臭哥哥~~”灵儿的声音突然变得悲伤起来,“难道你背着我……去谈恋爱了吗?”
“好了好了!”秦思压抑着自己快要抓狂的情绪,打断了灵儿天马行空般的联想,“你这小丫头,真没起错名字。再这么【古灵精怪】,小心嫁不出去啊。说吧,今天想听什么?”
说着,秦思从餐桌旁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臭哥哥,今天不点了。”灵儿的声音平静起来,“你弹吧,弹你最想弹的给我听就好。”
…………
灵儿是秦思的网友,十年前在一个大众的钢琴论坛上结识的网友。
那时候的灵儿只有十三岁,在那个论坛上却很红。古灵精怪,是她在那个论坛的网名,也是她在那里的风格。机灵可爱的小女孩子,总是不乏喜爱之人的。
要想在那个每天流量高达数百万的大论坛上出名,光机灵可爱是远远不够的。然而古灵精怪这个名字,当时却非常有名。
原因就在于:她每周都在那个堪称专业的论坛上,提一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古灵精怪。以致于,有些刁钻的问题挂了半年有余,依然悬而未决。
其时,正处于毕业空白期的秦思应朋友之邀,暂时客串该论坛的客座版主,在其位便要谋其政,有了闲暇的秦思就一一解答这些让其他人都如猛张飞穿细针的问题,比较艰涩的还亲自录了片段放上去。
如此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熟稔起来。
这样的友情持续了三年,在一个奇妙的时机下,两人分享了各自心中最大的秘密。
要知道,从分享个人秘密这个角度来说,身边的亲人有时也不如远方的知己网友啊!
在那之后,灵儿便叫秦思“臭哥哥”,秦思也把灵儿当做了自己的“傻妹妹”。
摊上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时不时的透过电波弹奏一曲,便成了秦思这个做哥哥的光荣任务。
轻轻地把手机放在谱架上,秦思略微沉吟了下,双手便按了下去。
“咚!”
一个沉闷突兀的小调和弦在低音区响起,仿佛一记无比沉重的重锤,敲在周围听者的心上。
贝多芬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
秦思的双手不断地在琴键上变化着,时而犹豫不安的轻轻触摸,时而力度爆发的重重敲击,冲突和力度仿佛充盈四周,令人赞叹。
然而此刻在这架斯坦威三角钢琴上跳动的手,却怎么也无法让人把它和弹钢琴的手联系起来。
通常大家心目中最适合钢琴师的手,都是手掌其大无比,手指修长匀称。可现在事实上,秦思却长了一双只比普通女孩子大了一圈的精致小手,而且还配合着十只略显粗壮的手指。
用钢琴的专业术语来说的话,秦思这双手的手指跨度最多不超过9度。一般来说,这样大小的手在弹奏一些高难度乐曲,尤其是跨度大的乐曲时有着先天的劣势,比如李斯特的《帕格尼尼大练习——钟》。
可这首《钟》却偏偏是秦思的拿手曲子之一,究其原因就是:手指柔韧度。
不错,秦思确实双手的最大跨度都只有9度,然而,他每两个手指间的跨度都有7度。
也就是说,秦思的一整只手,最多都只能在钢琴上完全覆盖连续9个键,但是,他的任何两个相邻的手指,都能够在7个琴键之间跳舞——传闻这是当年公认的钢琴之王——李斯特的独门秘技。
所以,看多了,看得久了,你就会发现,秦思的很多手法,都与传统手法有略微的不同。
这样还不够,秦思的另一个秘密武器就是:手指力度。
和通常的钢琴弹奏者不同,秦思不喜欢那些坐起来一定要挺得笔直的钢琴凳,事实上,他那状似腰椎间盘突出的病症也没法支持他笔直的弹完通常要半小时以上的钢琴曲。
此刻,他就倚在他那和后背紧紧贴合的Aeron座椅上,弹下了第一乐章最后一个斩钉截铁的和弦。
“啪……”一声轻响从钢琴腔内传来。
秦思摇摇头,拿起了放在谱架上的电话。
“傻妹妹,弦断了。”秦思道。
“弦断了?”电话里的灵儿震惊不已。
其实钢琴凳设计成这样,当然有它的道理。演奏钢琴需要力度的变化,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可能仅用手指完成的,笔直的坐姿正是为了在腰部积攒力量,并且借着这些力量完成大力度的弹奏。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演奏家投入演奏时,身体都会或大或小幅度的抖动着的原因所在。
秦思因为自己的问题,无法从腰部借力,然而他仅仅依靠手指来完成这些力度的调节,却依然完成的很完美。
这些事情,网络那边只听其声,不见其人的灵儿是不可能知道的。
因此她很奇怪,也很震惊,一向力度控制极好的哥哥怎么会崩断了琴弦?
“哥。”调皮了一晚上的灵儿在此刻,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你今天遇到了什么事,也许生气,也许伤心,从你的琴声中我都能听到。只是你不说,我就不问。但是,今天你一定要开心起来!哪怕只有一分钟。”
“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
“生日快乐!晚安!”小丫头在最后轻轻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今天……是我的……生日……么?”听着电话中嘟嘟的忙音,秦思茫然地喃喃自语道。
“呵呵,今天……还真是一个特别的生日啊!”清醒过来的秦思自嘲的笑笑,转身出了门,准备去杂物房取一根弦换上。
毕竟,胸中的愤懑虽被灵儿打了个岔,消散了大半,可回想起来还是堵得难受。
堵不如疏,负面的情绪如果不及时清理,长期潜伏在身体里会生病的。这个道理秦思很明白。
对于秦思来说,眼下最好的疏导方式,也只有虐待那架钢琴了。
可到了杂物房,秦思才发现,要在堆积如山的杂物堆里找出经年不用的备用琴弦,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就算找到了琴弦,还要继续大海捞针般的捞出他那柄Fujan调律扳手……
想想就头疼啊……
不过,转眼之间,秦思就决定把头疼的事留给斯坦威的调律师了。
因为他的脚在不经意间,踢到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