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本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工作服。他认为自己已经是名医生，是病区的一员，而且现在是在班上的，有事自然应该做啊，更何况是看病呢！万一病人是个急诊呢？或者是需要手术的呢？心里有些不安，不自主瞟了一眼潘向东：没有动弹，好像是睡着了。
刚才还讲得起劲的，一下就呼过去了？余江一阵疑惑。难道他是装睡？
正在余江不解的时候，就听到老陈医生已经答话了：“哦，对了，他才来几天。好吧，我去看看，在几床？”
“加8床。”小高干脆的回答。
不一会儿，就听见老陈医生有点着急的声音：“小高啊，是个老慢支病人啊！那病人不愿意住加床，他要去人少的病房。”
“可是除了两张伤寒的床位，其他房间是住满了的。好吧，我去问问他，干部病房愿不愿住？”
中午的时候还是很安静的，他们的谈话好多人都能听见。过了约摸三五分钟，只听得小高对陈医生说道：“病人是位退休老工人，能报销的，他愿意去4床。陈医生，我带他过去了。”
“好吧，一会儿我和小张医生一起过来。”
余江心里还是感到不安。潘慢慢的转过身来，道：“休息一会吧，我没有睡着！”
这时候余江明白了潘向东的意思，重新躺了下来，寻思道：是啊，一个病区有一群医生、一群护士和更多的病人啊，他是一个集体。虽说个人差异不同，但在集体活动中，还是得有所约束的。任何自私和狭隘的行为都不利于集体的进步和发展啊……只是，自己都来了3天了，别说手术，就是连手术室都没有进过啊，唉……迷迷糊糊中，余江睡着了。
年轻人真的好睡，直到下班的铃声响起，余江才从床上一跃而起。一看，潘向东早就不在了。外面已经比较热闹了，有下班人的开心，有病人家属的高声谈话，有拖鞋在地上强烈摩擦的声音……余江拉下挂在门后挂丁上的一块比较干净的毛巾，快速的冲劲盥洗间，擦了擦身上的汗，痛快的洗了把脸，径直来到了办公室。
潘向东已经坐在他那位置上抽烟了，还泡了杯绿茶，碧绿碧绿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随手扔了支烟给余江：“抽颗烟，清醒清醒，我们去病区走一圈。”
“嗯。你吃过晚饭了？”
“没有呢，我去过食堂了，等会他们送两碗蛋炒饭过来。你和你家里说过了吧？”
“说过了。”
虽说病区的每一张床都有病人住着，但还是有好多病人下午就回家了。他们会在明天医生上班之前赶到。所以有的发烧病人的晚上体温是不太准的，是他们自己在家里量的。潘余两人先到西面转过一圈，没有遇到特别的什么情况。到东面时，潘说：“先去干部病房吧。”
来到那两个伤寒病人那里，很安静。病人还有体温，只是大小便还是正常的。潘安慰了几句。便到了下午来的新病人那里，咋一看，人瘦的皮包骨，稀疏的几缕头发，额头及颧弓显得特别高，双眉紧锁，闭着眼，鼻翼随着呼吸在扇动着，张着嘴，暗紫的嘴唇，明显的潮式呼吸。圆圆的胸廓，一根根肋骨清晰的排列着。鼻孔接着氧气，左手臂挂着吊瓶，一声不吭。旁边也没有家属陪伴。潘一看，说道：“是你啊老毛，又犯病了？”
没有回答。
“是不是喘的厉害？”
还是没有声音。
潘转过身子想走，余江说道：“要不拍个片子看看？”
“他的片子都有一口袋了。”潘说。“老毛病了：老结核，老慢支，肺气肿，支扩，肺心病。”
“对啊，这些病冬天好发啊。现在大热天的，会不会并发感染，肺炎啊？年纪大的，反应不敏感，不一定会有体温的。”余江实习那年的冬天正好在呼吸内科。
“嗯，对的。慢支合并感染的话也是蛮讨厌的，好吧，待会儿再开张单子，明天检查一下。”潘明显赞同，连着点了好几下头。余江看到那个叫老毛的病人嘴角微微的动了一下。
晚查房结束，常规记录了一下病程录。期间，潘余两人还一人解决了一碗扬州蛋炒饭，就着清汤，喷香的。直到十点钟，就处理了两个感冒发烧的喝一个喝醉酒的，把那个醉酒者留察了（实际不需要，家属强烈要求）。两人无所事事，一边聊着体育比赛，一边抽着烟。余江心里总感觉到今天可能会有个阑尾病人的，却连肠胃炎的都没有！
潘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实习时主刀过几个手术啊，余江？”
“不多的。县城医院的老师说，现在阑尾、疝气都被乡下开掉了，病例不多。幸好我在黄主任那组，很放手的，最起码让我主刀了10例吧，记不清了，助手也做过好几次呢。”余引以自豪的说。
“不会吧，这么多！”潘有点羡慕。“我实习的时候主刀了2例。”
“我和那些住院医混的很熟的，所以晚上急诊他们都叫我，就连我在其他科室实习的时候，晚上也经常去手术室的！”
“呵呵，不错啊，难怪县医院的几位同行早在我面前提起过你啊！”潘说：“隔了这么长一个假期，是不是手痒了？”
“有点啊，黄主任说过的，外科医生的手都是做出来的，不做就僵了。”
“就是啊。只是……”潘停顿了一下，忽然好想想起了什么，说：“我们手术室你去过吗？”
“没有。”
“那好，我现在带你去看看，我有一把大门钥匙的。”
“好啊。”余兴奋起来。
“走，”潘立刻起身，对值班护士说明了一下，对余江说：“手术室大门有4把钥匙，我一把，妇产科医生值班室一把，总值班一把以及麻醉科居麻一把。过些日子，我就把钥匙放在我们值班室！”
来到三楼，潘和妇产科值班的医生打了声招呼：“阿华，值班哪。”
“潘主任好啊，也值班啊，呵呵呵。”爽快的笑声。
其实，余江对手术室一点也不陌生，在实习期间，由于他上台手术次数远远多于其他实习同学，所以连那些麻醉师，护士好多都认识他的。有时本院主任或者外请专家来开大手术，其他同学及本院的小医生进不去，余江总能混进去观摩。和一些年轻的住院医生们一起开刀，往往余江能有那种高凳子坐，而本院医生是一直站着开完手术！居然有一次一个小医生告状到医务科，说某某外科主任不好好带教本院职工，尽带进修实习同学开刀！
余江知道，其实手术室就在干部病房的上面，不过外面多了两间。潘打开廊灯，掏出钥匙，开门。
左边一间较为宽敞的大间，三面布满了一人高的架子，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个个消毒包，有大有小，错落有致。一面是一排玻璃柜，隔了5层，当然是备用的各种手术器械，长短不一。还有一些少量植入**具，在最下面。看上去还是比较正规的器械室。
右手一间较小，里面有一些写字桌和椅子，共4张，也是两张两张拼在一起的。桌面是用相对较为陈旧的大单盖着，作为台布，上面还摆放着一些做好还没有拿去消毒的纱布、棉垫、棉球等。还有一些麻醉记录单，处方签。一看就知道这是医护办公室。
潘不断地开着灯，再往前走，两边的门开始错开了。首先，右边是没有门的空间，有一排脚控喷水头，大概有5－6个，就是用脚一踩就喷水的那种。对面就是一排泡手深桶，不锈钢的，浓浓的酒精味扑鼻而来。余江一看就知道是上台医生护士的洗手间。手术医生洗手是第一步啊，肥皂洗刷，75%的酒精浸泡，都在这里了。这时，潘向东才开始说话：“我们现在有两间手术室，这间是小间。”他指着左手一边的那间说道。“房间较小，里面的手术床也是旧的，一般我们都不去用，除非万不得已！”余江走近一看，的确不大，只有十五平米左右。
“这间是大间。”潘指着右边说道，但他并没有去推开门，只是远远地站在走廊里向余江解释着：“这间有30多平米左右，里面抢救实施齐全，手术床是去年新买的，连无影灯也比那边大一圈的。”余江隔着玻璃门看到，房间确实很大，四周的墙壁是用深蓝色的瓷砖贴面的，带着一种庄重和幽静。高大结实的手术床南北向置于房间中央，头顶上是一架32头的弧形无影灯，显得神圣而又高洁。一台心电监护仪放在手术床的一侧，周围还有一些器械架、氧气瓶，输液架，高椅、脚垫等等。地面是磨石的，既光又亮。南边的两扇隔音窗中间的墙上，嵌着一架窗式空调。虽然才一个暑假，但余江感到一切既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小间后面其实还有一间。”潘说道：“现在只堆放一些杂物，要是手术多起来，也完全可以再建一间手术室，应该比这小间大一些的。”言语中饱含希望。
余江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觉得那日子还是比较遥远。
“怎么样，余江，还可以吧？”潘问道。
“不是可以，是很好了。”余江说道。
“是的，像这样的手术室，我们县也只有几家中心医院才具备的。一般的乡镇都还是比较简易的手术室。但是这里有一个最大的缺陷，你知道是什么吗？”
“没有电梯！”余江毫不犹豫的答道。
